傅天仙对贺乐天房间里出现的庞然大物也很感兴趣,乐天本来想教她弹琴, 又怕教的过程中傅天仙对他好感越来越深就难办了。
这个世界系统倒是安静如鸡地没作任何的妖, 奈何傅铮无论如何就是将他当成孩子,乐天又不能崩人设去勾引他。
再这样下去, 怕不是真的要达成首次和女主真结婚的反向成就了。
乐天对傅天仙提议道:“天仙,你今年才十六, 正是上学的好时候,我知道有几间很好的女子学校, 应当很适合你。”
傅天仙呆住了, 上学?她连上学是什么意思都弄不明白。
乐天耐心向她解释了一番,傅天仙听明白了, 学校是教读书写字的地方,女子学校也会教钢琴跳舞绘画,里头全是与她同岁的女孩,她会交到许多朋友。
傅天仙很心动,只是面上雀跃的神情出现了一瞬便瞬间低落了下去,“四叔……他不会答应的。”
对于说服傅铮,乐天还是挺有信心的,傅铮看上去是挺顽固的, 但几件事其实都应了乐天,顶多也就打过一次屁股, 那回傅铮下手也算不上重,只是贺乐天自己皮生的太薄了些,所以格外多受了几日苦。
其实这样算来傅铮算是挺好说话的呢。
乐天虽这样想, 也不敢真的直接莽着去找傅铮提这件事,打算先找个外援。
乐天脚还没好透,脚趾上新肉长出来,挤在缝里怪痒的,他干脆写了封信给陈了了,又怕直接给陈了了会引起误会,于是让傅鸣风先交给章谦益,让章谦益去报社带给陈了了,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为了保证这事不会泄露,乐天全程用的英文来写,就算傅鸣风在传信时拆了信,也看不懂里头的内容。
傅鸣风接了信,没有拆信,直接交给了傅铮,他跟在傅铮身边这么多年极有眼色,知道傅铮是很在意这个贺公子的。
傅铮毫无心理负担地拆了贺乐天的信,看到上头满是陌生的漂亮弯钩才想起来自己不识字,丢给傅鸣风,“念。”
傅鸣风看了一眼也傻眼了,“司令,这是洋文。”
傅铮的脸色立即严肃了,什么机密的事还要用上洋文?!
“司令,三团有个兵也是个留过洋回来的公子,我把人带来看看?”傅鸣风小心翼翼道。
傅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士兵来了,模样肥头大耳,傅铮心道这也是留洋公子?与贺乐天也差的太远了些。
这位留洋公子不仅模样气质与贺乐天差得远,对洋文也并不是很熟悉,司令让他读,他就硬着头皮道:“Dear……”
傅铮一拍桌子,“说人话。”
那兵抖了抖,呆呆地拿着信纸,傅鸣风道:“说清楚信上什么意思,谁让你念了。”司令又听不明白。
那兵忙将信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挑自己认识的说道:“亲爱的艾米莉……”
“等等,”傅铮沉着脸道,“这是哪里的内容?”
那兵老实道:“报告司令,这是开头。”
傅铮脸色阴沉地撇了撇嘴,“继续。”
那兵镇定了一下,继续道:“我很想念你……你好吗……问候你的父亲和母亲……我记得你曾接受过很好的学校教育……亲爱的艾米莉……可以为我提供帮助吗……思念你的布朗……”他有许多不认识的地方就全跳过了。
傅铮慢慢道:“布朗是谁?”
那兵道:“是写这封信的人,上面署名写了‘思念你的布朗’,这是洋文名,和中文名不一样。”
“思念你的布朗……”傅铮在口中念了几遍,挥了挥手。
傅鸣风接过信,让那兵退下,又重新把信塞回信奉里。
傅铮拿起桌上方方正正的大理石镇纸来回摩挲,“这是给谁的?”
傅鸣风道:“上回贺公子拼了命要捞的那位朋友。”
傅铮抬起眼,觉得傅鸣风嘴里的‘拼了命’三个字有点刺耳,双手拍下镇纸,“走,去见见。”
车子开到了胡同口,傅铮靠在车上远远地看着傅鸣风敲门,小门小户的地方,敲了几下,里头走出一个瘦长的青年,傅铮隔得远看不太真切,只隐约瞧见了一张侧脸。
‘亲爱的艾米莉’是个男的?
傅铮眉头越拧越紧。
傅鸣风交了信往车的方向走,瘦长青年也跟着傅鸣风转过脸,这下傅铮看清楚了,是个挺清秀的瓜子脸青年,看着斯斯文文的一股书卷气。
傅鸣风上车,傅铮直接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傅鸣风道:“他和贺公子是一个报社的。”
“哦。”傅铮应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你说的贺乐天那次拍照片被抓来,照片其实是别人拍的,就是他,是不是?”
傅鸣风道:“是的。”
傅铮微微张了唇,嘴唇上下蠕动了几下,不苟言笑的面容上全是深沉的不满。
贺乐天还有这么看重的人?
凭什么。
傅铮心烦气躁,恨不得回家里狠狠打一顿贺乐天的屁股,稍想了一下又觉着没什么确实的缘由,对傅鸣风道:“走!”
傅铮好几天都没回傅宅,乐天也见怪不怪的,隔几天又和陈了了通信一次,陈了了告诉他已经联系了玛丽亚女子学校的校长,那边同意接受傅天仙,现在就差傅铮点一下头了。
信上最后,陈了了表达了与章谦益对他共同的想念,想见一见贺乐天。
乐天蠢蠢欲动,他的脚已经彻底好了,老待在傅宅没事干也无聊,傅铮也不在家,于是将自己打扮一新,晚上坐着傅宅的车去赴小型的聚会了。
三人约在一个法国餐厅。
章谦益一看到乐天,冲上去将他抱得死紧,“贺公子,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乐天哭笑不得道:“别了吧,年纪轻轻的,我还不想要个儿子。”
陈了了的大辫子不见了,剪了当下时新的短发,乐天赞了一句,“利落。”
进了一回警察局,陈了了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认为从前的自己还是太过软弱,带有一些小资产阶级的矜持与做作,“我想更深地投入战斗中。”
乐天惭愧道:“我因为一些私事耽误了太久。”
“我们都能理解,”章谦益道,“你现在住在傅司令家里,是吗?”
乐天点头。
章谦益和陈了了对视一眼,陈了了对他道:“我希望你能劝傅司令去支援绥南。”
“什么意思?”乐天疑惑道。
陈了了的堂哥正是深陷绥南战役的一位军官,她面色沉痛道:“现在战事吃紧,前线伤亡惨重,后方的几位司令个个都不愿意出援,再这样下去,绥南就要沦陷了,棉城与绥南这样近,绥南沦陷了,下一个就是棉城,棉城沦陷了,下一处又是哪里?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样简单的道理,乐天你一定是知道的。”
乐天面色越来越沉,心乱如麻道:“我当然知道,只是……四叔他不肯支援,一定也有他的考量,他是司令,我只是个文人,这样大的事是轮不到我来做主的。”
“他们现在不肯支援,就是怕谁当了先头部队,谁就会损失惨重,到时争不过其他几位手里有兵的司令,”陈了了急道,“都这样的情形下了,国将不国,还争那些地盘有什么用呢?”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乐天摸着手上的咖啡,两道秀眉深深拧成了一团,“好罢……我会想办法劝劝四叔,但……我实话跟你们说,我心里是没有一点底的,你们不了解我四叔,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
陈了了却是松了口气,“不要紧,你去劝一劝,总算聊胜于无。”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章谦益出来打圆场,“咱们难得能出来这样美好地聚一聚,还是先吃饭吧。”
饭桌上的气氛在章谦益的不断活跃下,总算是稍微热了一点,但热只是在表面,三人心里头都是凉的。
这样静谧的友人相聚的夜晚还能有几个呢?
吃到最后,乐天对陈了了道:“那么我那个朋友读书的事?”
陈了了道:“这你放心,我已都打点好了。”
乐天垂下头,“她其实是傅司令的侄女,如果傅司令真的肯去支援,她在女子学校读书也许是个挺好的选择。”
饭桌上又静默了。
其实陈了了也知道,这世上有几个真正高尚的人肯牺牲自己的利益?一共有六位手握重兵的司令,如果这事真的好做,早就有人打头阵了,何必拖了又拖,拖到现在依旧只是‘自扫门前雪’?
她也并不怨恨那些人,只可叹自己的力量太过弱小,家中又有年迈的父母难以取舍,说到底她也并非‘高尚的人’,没有资格去要求旁人割舍。
分别前,陈了了用力拥抱了一下贺乐天,无声地给了他一点歉意。
乐天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将他的态度传达给了陈了了。
因为心事重重,乐天和章谦益散步回傅宅,傅家的车在后头慢慢跟着,章谦益与乐天说了一路的闲话,到了傅宅门口才终于道:“乐天,这次死里逃生,在警察局里我想了很多,如果……就那样死了,我必定会抱憾终身,我想将我的生命用到更值得去用的地方。”
乐天停下脚步,转过脸忧心忡忡道:“谦益,你的意思是……你要参军?”
章谦益摇头,“我这样的体格,参军也是拖累战友。”
乐天道:“那么你是想……?”
章谦益瘦下的瓜子脸上满面肃然,缓缓道:“我想去绥南做记者。”
战地记者……
章谦益道:“大家之所以对绥南的战事只有表面的重视,是因为他们没有轻眼看到绥南那里惨烈的情景,我愿意去做那个见证传达的人,以我的相机和笔唤醒这些人麻木的情感,一齐支援我们的战事。”
乐天垂下脸,久久不言,良久才轻声道:“你去吧,从今日起,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
“谢谢你!”章谦益再一次拥抱了贺乐天,他的至爱亲朋,“原谅我将我的责任抛给了你。”
乐天仰头拍了拍他清瘦的背脊,那个圆脸胖嘟嘟的男孩长大了,“你已肩挑起了更重大的责任,我所能为你做的,与你将要做的事相比不值一提。”
两人长久地在街边拥抱着,彼此默默地做着或许是此生最后一次的道别。
傅铮坐在车上,一直看着两人拥抱道别,贺乐天对青年不断地挥着手,青年数次回头,贺乐天一直在挥手,直到青年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垂下了手,慢慢捂住脸似乎是哭了。
傅铮沉着地下车,走到贺乐天面前,乐天听到军靴踏地的声音,仰起脸见一脸严肃的傅铮,情不自禁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将热泪抹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四叔……”
傅铮满腔的憋闷与怒火在这一声充满柔情的呼唤中消散了,沉默良久,抬起手轻拍了拍贺乐天的肩膀,“有四叔在,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