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萌点了暂停,但手还是举着手机,人也愣着,问:“你真是梁真?”
“啊…是。”梁真反而不好意思,也没刚才憋不住一定要和薛萌争执的架势了。
“我踢啊(我的天),你就是梁真?”
梁真点点头,他现在是真有点害臊,几分钟前他们还那么激烈各有脾气,谁也不让谁的争个你死我活,现在却都安静了。年轻人果然都是冲动火气旺,但年轻也有好处,比如一有个口子,两个人就连前嫌都没有,更谈不上冰释。
“你听得还真挺多的啊。”梁真道。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说写《life’sastruggle》的宋岳庭是中文说唱里程碑式的人物,那刚起步的梁真就是个亮眼点的炮灰,和火还没搭上边呢,对这首歌这个人都只有致敬的份。《life’sastruggle》就是很多不听说唱的人也能哼几句副歌,薛萌会听并不稀奇,但梁真就是个只出了一首歌的新人,唯一的那首歌还就在薛萌的列表里了。
“你怎么知道搜到我的啊?”梁真还真挺好奇的,“我以为这歌就只在圈里传一传的,你怎么找到的?”
“你以前不是和犹太合作过嘛,”薛萌道,“所以前段时间日推里就有你的名字,我一看眼熟就点进去了,然后就……”他没拿手机的手手掌向上摊开,五指张了张,抖着手来表达自己当时的情绪,“我第一次听就是这种感觉,太燥了,太ganster了!”
“我真的太久没听到这么正宗的方言说唱了,我踢啊,然后我再点进音乐人主页,就这一首歌,我还以为是你没传,还特地去网上搜你。你知道livehouse里那种演出返图脸都会高糊的,我歌没找到照片也没见过几张,我踢啊,”薛萌自己也说激动了,“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别的歌,你倒是发啊!”
“不是我说…”梁真也是第一次直面歌迷,还是那种完全有理由转黑还没脱粉那种,“小老弟你喜欢我啥啊?”
“谁说我喜欢你了,”薛萌界限划得分明,“我就喜欢你的歌,谁喜欢你的人了。”
梁真:“……”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别的歌啊?”
“有、有。”梁真点着头,稍稍侧头看倚着墙随意站的邵明音,特意揉着嗓子,态度也和道歉似的“我今天来,就是想先给你听。”
梁真说完了,但还是一直看着邵明音,是观察他的态度。邵明音就把旁边立着的折叠桌打开了,手一勾把小凳子顺过来坐下,手在桌面上拍了拍,是示意梁真要是想放歌,手机放这上面。
薛萌也开心了:“那我是不是能一起听啊?”
梁真问:“你说唱听多久了啊?”
“也没几年,就是我三年级听了《life’sastruggle》,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那时候几岁啊,”梁真也是没想到,“那小老弟你也一起品一品啊,我等你给评价呢。”
邵明音屋里就两张凳子,但梁真的手鼓和手风琴一直没带走还放在这儿,所以梁真就坐在手鼓鼓面上,他两边分别是邵明音和薛萌。那几首歌因为天天录,再好听梁真也听免疫了,所以他全程就转着眼珠子看旁边两人的反应和面部表情,企图揣测他们的看法评价。邵明音还是老样子,听得认真,偶尔会点点头,但是表情基本上不变,倒是薛萌,和打鸡血一样,如果场合变一下说不定就跳起来了。
等三首都放完了,邵明音问梁真要第三首的歌词看看,梁真给他调,手机刚递过去,薛萌就抓着他手腕,问梁真什么时候上传,他要打钱。
“太炸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兰州口音这么帅啊!啊啊啊啊!那个‘口’,就是verse每一句融到beat里面的那个语气词有什么含义吗?”
“你说‘kou’那个?”梁真正确示范了发音,“兰州话里牛逼的意思。”
“啊啊啊啊确实牛逼啊!太牛逼了!你怎么这么能唱?”薛萌摊着手,“我听过那么多rapper,flow各有各的好,但hook唱成这样的你真的是第一个。我踢啊,就你嗓子这条件,不搞说唱,去浙江台好声音翻唱一下,主流出道都完全没问题啊。”
“别、别这么夸,”梁真实在是受不起,是真的谦虚,“我真没那么好……”
“真的有这么好啊,你快传个能收费的平台啊,”薛萌还是激动,“我现在就给你打钱,你出专辑吗?你最近有演出吗?在温州还是兰州?你别觉得我俗,我彩虹屁放不出来,穷的就只剩钱了。我踢啊,我真的是嫉妒死了。”
梁真没反应过来:“怎么还嫉妒上了?”
“我嫉妒你是兰州人啊。”
梁真乐了:“你温州小少爷不也挺好的嘛,你出去和别人说你温州人,个个都让你请客,说你是土豪,多有面子哦。”
“不是这个意思,”薛萌“啧”了一声,“就是这种唱腔,诶哟,就像川渝说唱为什么能发展那么好,就是那种口音腔调啊,又有地方特色,但又能听懂。但你听温州话的,比如犹太,现在温州话说唱他算是领军人了,温州underground谁不知道他,但出了温州,就是其他吴语区也听不懂他唱的什么,要是想向外走就很吃亏。”
“这没什么好担心的啊,好多人也不懂粤语,你看粤语说唱势头也很猛啊。”
“那人家粤语多洋气啊,粤语歌一抓一大把,温州有啥歌啊。”
“有啊,还是全国人民都会唱的。”梁真笃定的点点头。
薛萌脖子一缩,来精神了:“什么歌?”
“《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薛萌:“……”
薛萌觉得受到了暴击,薛萌还是祖国的花朵,薛萌自闭不说话了。邵明音见他们不聊了,就把手机放桌上,推到梁真面前,选中了其中两句:“你还真的为了押韵什么都写啊,‘一只船里帮兄弟挡过刀打过架,弥蓝巷内今夜不回家’,你那时候几岁啊,又打架又是不回家,不回家你找妞呐?!”
“那是以前啊,”梁真那么real,怎么可能为了押韵就瞎编乱造呢,这些当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兰州有条街叫一只船,我小学就是一只船小学,那会儿五六年级,都是看过古惑仔警匪片的,打打闹闹难免的。”
“那弹簧刀,三棱刀呢?也是真的?”邵明音勾着手指,很不客气地扣梁真脑门,“你六年级,你还能搞到管制刀具了?”
“不是我的!我是去劝架的,邵警官你给我点面子成不成,也让我艺术渲染一下成吗,挡刀是真的,我当时有个特别好的朋友也在打架那两堆人里面。你知道这种小学生的恩怨纠葛,就是把家伙都带上,到时候点点人数,看哪边人多基本上就算谁赢了。但那天情况有点失控,真动手了,我当然要去劝啊,然后就…误伤了。”
邵明音吐了口气,那心疼很隐秘:“那捅哪儿了?深不深啊。”
“没伤啊,”梁真可乐呵了,“大冬天呢,刀子还没衣服穿得厚呢。”
邵明音:……
“还有那个今夜不回家,其实是弥蓝酒吧里一种酒品的名字,那天我喝了真的没回家,度数太高了,直接就睡那儿了。”梁真越说脖子越往邵明音那边侧,胸趴在桌子上,仰着头冲邵明音眨眼:“我就是讲兄弟义气,未成年去酒吧是我不对,我道歉我道歉,但我真没找妞,我也没妞。”
“你有没有妞…”邵明音一顿,“你有没有妞管我什么事。”
“当然——”
梁真还没说完,邵明音电话就响了,看了看号码后他一拍薛萌的肩膀:“你班主任打来的。”
一听到是班主任,自闭的薛萌又像一朵花——想开了。薛萌接了电话,在班主任面前他也挺乖的,还会很腼腆的憋着笑,挂完电话后他把手机还给邵明音,说老师在小区南门等他。
那个门口不是他们来的那一个,邵明音就怕薛萌找不到,就打算陪他一起前去,梁真本来也想送送小歌迷的,邵明音见他衣服挺单薄,外面风又大,就没让他跟着。到小区门口后那里果不其然停着一辆车,那个穿风衣倚门而站的人应该就是薛萌的老师,走近后邵明音估摸他的身高,和梁真应该差不多。
老师一摸薛萌的头,门一开先让他坐进去,邵明音开玩笑说那下次见,老师微微一笑,开口嗓子低沉,和邵明音说谢谢照顾,但没有下次了。
本来天就冷,邵明音也没和老师多说,就也往回走。他带了钥匙,也就没让梁真来开门,进门后看梁真那样子,就算是敲门了,梁真也未必方便来开门。
邵明音走近,站到了床边上,被窝的梁真更用力地裹被子,像个蚕茧只露出头。
邵明音示意旁边的折叠床:“人已经走了,睡你的床去。”
“那是我的床,但我今天不要睡那儿。”梁真理直气壮,“我不管,反正你在门外答应过我的,你说过我今天能睡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