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梁真在一起的第二年,邵明音和他在石家庄过的年。
那十来天他们没有一直住在那个小区里,那里毕竟还有父母生活过的痕迹,邵明音想留着。那房间是梁真比较喜欢的小户型,两室一厅,而且房间都大,邵明音的卧室里还放了一架钢琴。
梁真还没听邵明音弹过钢琴呢,就想听他弹。邵明音说先不管弹得好不好听,都这么多年了,这钢琴音准差到哪儿去了都不知道呢。
然后梁真就坐在旁边,把钢琴盖掀开后说,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准不准。
邵明音听梁真这么一说就知道他已经事先找人调过了,他笑,右手放在中央c区后,良久才按下一个和弦,当熟悉的音符响起后邵明音又自言自语了一句“真的好多年没碰了”,然后他还是坐下了,手指像是有肌肉记忆的弹了几个八拍。
那几个八拍梁真有印象,就是邵明音曾经用手风琴弹过的。那些黑白琴键一下子就勾起他太多回忆了,像每一个不愿意练琴的小孩,他也会和妈妈斗智斗勇。小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和领悟,只知道练,还会不情不愿,但越长大越回忆起那段时光,尽管有很多确实都记不住了,但一些旋律和美,还是留在最心底,甚至是潜意识里。
年后梁真陪着邵明音去扫墓,邵明音有很多话想说,但全都一时堵着说不出口。梁真就帮他说,说让他们别担心,说邵明音现在很好。
梁真还和他父母介绍起自己,说完“叔叔阿姨好”和“我叫梁真”后也害羞了,是不知道该说男朋友呢还是对象呢还是别的,邵明音就牵着他的手了,那个相视的笑印证了梁真之前说的“别担心”不是撒谎。
离开后邵明音说他以后每年都来,梁真就说好啊,我以后每年都陪你来。
等过完年,梁真的巡演还有两站,他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寒假特别的长,但邵明音是要继续上班的。梁真就只能自己去了。
而在北京场结束,梁真给歌迷签完字合过影后重新回了后台,却发现有不认识的一个人在和其他rapper聊。见梁真来了,其他歌手就先行离开了,但那个不请自来的人还是坐在那儿,是等梁真上前,有rapper过梁真身子的时候锤了一下他的肩,说“哥们你要火了”。
梁真不明所以地走过去了,就坐在那人对面询问地看着他,那人一笑,也没说话,就是先递给了他自己的名片,梁真看着下方那个公司的名字,抬抬头看那人又看回名片,是一时不敢相信。
后来那张名片也到邵明音手上了。邵明音当然不认识这个经纪人是谁,更不清楚那个叫“risingsky”的公司什么来头。梁真就激动起来了,从这个公司签过多少个他很喜欢的歌手讲到他们每年在各个城市的音乐节,而这个经纪人带的一个说唱组合已经安排上了下半年的北美巡演。
“而他想签我,”梁真指着名片上那个名字,“我们在北京聊了挺久的,他对我的规划也特别清晰,总之我只要愿意,未来几年我真的是躺着赚钱。”
梁真说完就非常形象的两手大张倒在床上,是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喃喃道:“歪日,risingsky居然想签我。”
邵明音问:“那你怎么和他说的?”
“我当然是说再考虑考虑啊,”梁真起身坐着,凑到邵明音旁边,“我说我得跟对象商量一下。”
“我当然都随你,”邵明音没和他客套,他确实从没有干涉过梁真的选择。而且听梁真的描述,这应该是国内在说唱音乐这一块做的最好、并且没有之一的娱乐公司,梁真和他们合作有百里无一害,他不仅会有更专业的制作和推广团队,也会有人帮他安排各种行程,他本来就有天赋够努力,他签了,他的未来平步青云。
“但是……”梁真原本正激动呢,听到邵明音态度上也是支持的,他应该更开心的,却又不应景的出来个“但是”。
邵明音看着梁真,也没问,就是等他自己把那个“但是”补全。他看着梁真愈发纠结的小表情,也会琢磨梁真为什么犹豫。
可能是签约年限,梁真说最少也要五年。但五年后的梁真也才二十六,这是很多歌手的黄金时代,梁真说不定还会续签。
也可能是怕签公司了就少了份自由,但这个理由也不是很立得住。这不是梁真第一次受到类似的邀请,在这之前不论是娱乐公司还是一些志同道合的兄弟办的厂牌,梁真都没答应的,如果他拒绝的只是商业化,那也不用连圈子里朋友想拉他入伙都拒绝吧。
但梁真不是单干的那种人,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在自己名字前加一个团队的名字,也没有在微博简介里放上“合作请联系XXX”的字样,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只是“risingsky”这个馅饼实在太大了,他一时也被砸到头昏。
“梁真?”见他老半天没憋出一句话,邵明音就问他了,“你现在最想干什么?”
梁真双腿盘起,手肘撑着大腿,手掌托着下巴开始思忖,邵明音问他是不是赚钱,梁真一点也没犹豫,头摇得像拨浪鼓。
“钱是赚不完的啊,我也不和那些顶尖的比,我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节奏,在独立rapper里赚的已经算多了。而且那种‘哇!我自己挣钱了’的兴奋劲真的过去了,赚钱?”梁真皱着眉,继续摇头。
“可能还是希望自己的歌被更多人听到吧,”梁真道,有些迷茫地看着邵明音,“那我更应该和risingsky签啊,我和他们签了我就从地下到地上了,我还能冲天呢!”
“嗯,”邵明音点头,是丝毫不怀疑梁真的光明未来,但他还是引导性地问,“那别人呢?”
梁真出头了,那别人呢。
“对啊,”梁真一拍大腿,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纠结了,他要是签了,他要团队有团队,要资源有资源,但他火了就是他一个火了,那别人怎么办。
“梁真,”邵明音问他,轻轻地笑,“你想自己组厂牌吗?”
梁真瞬间就把背给挺直,看着邵明音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当然想啊,”梁真摊开手,开始给邵明音数一些他认识的兰州来的玩说唱的朋友,他们在圈子里名气也不小,但发展轨迹都和梁真一样,是在另一座城市走起来的。经济发展上的不平衡是会不可避免的体现在方方面面的,比如兰州的本土说唱起步确实晚,发展的势头也没有其他城市那么迅猛。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人在兰州做说唱,”梁真笑,是想到去年地下八英里在兰州的比赛,当时mc现场连线了另一位在外发展的兰州rapper,他在电话那头说千言万语一句话,兰州黑怕standup。
梁真也想兰州黑怕standup,他不能一个人出头,他也想尽自己所能为这句话做些什么。
那才是他最想做的,有一个小规模唱片公司,并且成立一个自己的厂牌,把兰州本土的玩说唱的年轻人吸纳进来,一起努力让兰州黑怕走起。
“名字我都想好了,厂牌名字叫LZC,意思是LANZHOUCITY,注册的唱片公司名字用YYRL。”
邵明音道:“我还以为是liang(梁)Zhou(洲)Ci(词)。”
梁真自己都没想到:“你现在怎么也那么爱玩这种文字游戏了。”
邵明音一耸肩。
梁真就又问:“那你猜猜YYRL什么意思。”
邵明音沉默了一会儿,是在凑这是什么英文单词的缩写,梁真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等他什么“you”“young”“real”“legend”都出来了梁真说不是英文啊,是中文成语。
邵明音知道是哪个成语了,他没说,就只是笑。
“但如果不只是成立一个厂牌,而是正儿八经的做一个唱片公司,”梁真掐指一算自己的存款,还把接下来的几个商演也算进去了,“我就又变成赔钱货了。”
“说得好像你两年前不是赔钱货一样,”邵明音说着,他手指在梁真鼻尖上一顶,做出个猪鼻子的弧度,“还是贼能吃的赔钱货。”
“不行不行,还是得再想想,我再赚点首付都能出来,拿来注册唱片公司,我……”梁真捂着自己胸口,哭得很假的倒在邵明音怀里,“我舍不得,我已经是个没有骨气和魄力的男人了。”
邵明音:“……”
“不是你说得嘛,都要也都能要,”邵明音道,“还是说你忘了自己身份了。”
梁真重新坐好,歪着头看着邵明音,是没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
邵明音看他那不开窍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忘了你爹是谁了?”
不管是在两年前还是多年以后,梁真一想到他人生的第一笔创业基金是梁崇伟投资的,他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和神奇。
事实也证明学过的东西都是有用的,只要碰上了好时机。梁真原以为他一毕业就这辈子都和金融工程这个专业说拜拜了,但当他把市场调研等一系列自己整理书写的报告交给梁崇伟,梁崇伟看完那些有理有据的分析以及风险评估后,他入股梁真的YYRL唱片公司了。
而背后有了资本力量的梁真当然就硬气了,虽然还是和邵明音住的老小区,但他在兰州和温州都开办了工作室。兰州那边有信得过的老炮也入了伙,在本地组织相关比赛和演出,挖掘出了不少有热爱有灵气的年轻人,而梁真因为人在外地,更多的是负责省外演出的安排以及和其他厂牌的合作与联络。这一切刚开始确实烧钱,但梁崇伟有钱,等小半年后LZC厂牌全员和risingsky签了临时合约,参加下半年他们旗下的音乐节,梁真和他的兰州兄弟们终于一起出头了。
合约签完后梁真也是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之前砸的都是梁崇伟的投资,但他肯定不能坑爹,肯定是想着一起赚钱的。而敲定了音乐节巡演的梁真终于又变回顶梁柱不再是赔钱货了,他高兴,正洋洋得意核对下个月的行程,他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自从成立自己的小公司后,梁真的电话就没停过,他电话接的耳朵都要起茧了,这次也没具体看是谁,就条件反射地接通了。
屏幕贴着耳朵之前他有瞥到来电显示是宋洲,但那边的声音一出来,就火急火燎得跟以前的宋洲完全不一样。
“旁友,”电话那头的宋洲咋咋呼呼地像个票贩子,“房子要伐?”
梁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