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灯开了一盏,躺在床上同抽一支烟。
夏夜里凉风徐徐,灯光也浓淡相宜,他侧身而卧,在我上方拨亮打火机,引燃的同时吸气,两腮有性感的凹陷;我仰面朝天,那些接二连三发生的事盘旋在我脑海里,像虚幻的烟雾,纵使是旖旎的情节,此时回想起来也只剩了支离破碎的触动,拼凑不出具体的感受。
——我告白了。
现实总是和想象有着无法意料的落差,就像我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衣衫不整、迷乱而又狼狈的情形下,顺水推舟般轻易告了白。
即使不是何胖子说的良辰吉日,花前月下,起码也是初恋,得要留作年老时的甜蜜回忆。
结果我连裤子都没穿好。
告白对象还如此的乐于助人。
而激起我淡淡惆怅的是,那份封存于我心底不为人知的暗恋,从今天起就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他拇指和食指并拢了,把抽了一口的烟递到我嘴边,我吸了说,这算不算事后烟?
他在床头的烟灰缸里磕了磕烟蒂,说,算你的,不算我的。
我洗过澡,穿了他的衣服,大一个号,宽宽松松的挂在身上,也没太影响整体美观。但是“穿了他的衣服”这件事本身的意义非同一般,所以我站在镜子前擦头发的时候,心里其实微微有点荡漾。
我已感到自己智商的急剧下降。
可是又束手无策。
他摸摸我的肚子,“饿不饿。”
“有点。”
“叫外卖吧,”他掐了烟下床,低头扣上两粒衬衣纽扣,“忙一下午我睡衣都没换,晚上也懒得出去……披萨吃么?”
我点点头,看他拿起电话,又问,“那你打算干吗?”
他一脸怪我明知故问的模样,翘起一边的嘴角,“跟你谈恋爱?”
我强作镇定地把眼睛转向门外,默默拿开他勾住我衣领的手。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电视的配音,他把我从床上捞起来,两个人下楼一看,客厅里乌压压的一群人,屏息凝神的盯着包围圈中的电视,并没有扭过来看我们。
屏幕里是一个泪水婆娑的韩国女演员,眼圈红得跟真菌感染似的,用力紧握着男主角的手,“欧巴离开我的话,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
此情此景真的是很难让人有勇气直视。
我欲言又止的看着宫隽夜,感觉他内心一定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一手捂住半张脸,长长地叹了口气,“……都说了不要在我家追剧,你们……”
话没说完,被坐在正中央抱了一盒抽纸的汉子挥手打断,“大结局啊,老大你忍心吗。”
“……”
“反正我们回家了要么是老婆孩子那点儿事儿,要么跟人泡妞飙车打桥牌,生活很乏味的,只想安安静静的追个电视剧。”一个男的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哎,原来宫少这儿有客人啊,早说。”
这次他们总算意识到我的存在了,又是一群凶神恶煞训练有素地一个猛回头,齐刷刷看向我,我顿时觉得内心和宫隽夜一样受到了无差别攻击,赶紧低了低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操,哥你还行不行了,这……过十八了没?”
“再过几天就十九了……”
我虚弱的声音登时就投石入水一样淹没在大家的热烈讨论中。
“怎么不行,就说明太行了这通杀范围下到十八上到八十……”
“滚你妈八十哈哈哈哈哈哈丫口味太重了我不敢听。”
“看完了看完了别耽误老大约会!有点儿眼色能死吗。”
宫隽夜恨铁不成钢地把他们一个个踹出门,“一天不修理你们都他妈要上房揭瓦了,前面给我留几个人,明天照常上班,典当行那边去看一下就行,主要是上午有两个单子帮我弄好了,具体的你们周哥会交代,给我搞砸了就去王府井门口直播自杀,血溅不出三米远只算工伤,听见了么?”
“好好。”最后关门的那个人临走前还探出脑袋,嘿嘿贼笑,“老板你套子够用吗?不然我去给你买……”
“待会儿送外卖的来了给我送过来,”他伸出一根手指划向外面,“然后滚。”
“说滚就滚。”
“……”
他把门关好了,憔悴地摸了摸那张帅脸,“什么玩意儿。”
我决定暂时不要说话。
怕一张嘴就得笑出声。
过了一会儿我才跟着他回了客厅:“你跟你……手下的人,关系真好啊。”
他走到吧台那边拿起半瓶不知什么名字的酒,“大家一起共事的兄弟,他们也待我不薄,没必要颐指气使的。”
“与其用畏惧换来忠诚,不如这种方式的羁绊来得稳固。”他就着瓶子喝了一口,伸手刮我的鼻子,“你长大就懂了。”
我悄悄地把手指顺着他的指缝嵌进去,嘴上还说着话,“你是不是还总觉得我是那个十岁小孩儿啊……”
“是啊宝宝。”他想了想,忽而问道,“你是不是该过生日了,这个月。”
“嗯,”我说,“其实我不知道自己真正是哪天生的,没特别隆重的过过,十八的时候也就那样。”
“别,”他眨眨眼,“赏个脸让我讨好你一下么。”
虽然不习惯收别人的东西,但我还是笑了,“好,听你的。”
我还没抬起头就被他抓住了下巴,他“嘶”地倒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靠了上来,额头抵着我的,“……我是怎么回事儿。”
“你一笑我就想亲你。”
他身上酒气微甜,我毫无防备,门铃声猛地响起来,吓得我手忙脚乱去推他,“外卖。我去开门。”
——不管怎么说,十九岁和二十八岁,都是很危险的年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