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那个我在白天见过的、眼尾有条疤的汉子。我不知该怎么称呼,只得笨拙地说了句,谢谢。
他摇摇头,粗犷的大手将打包好的正方形披萨盒递给我,连带着两盒安全套,上面一行“极致润滑”写得格外奔放。
他伸手对我比了个拇指,表情坚定,值得信任。
我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把那两盒并不想要的赠品放在了玄关外的立柜上,我回到客厅,宫隽夜在铺着地毯的沙发区等我,厨房亮着灯,他从冰箱里拿了结着白霜的汽水,一只手抓着易拉罐顶上那一圈,直接用手指撬开了摆在我面前。
我是真饿了,看着滋滋冒泡的汽水和铺了一层芝士海鲜的披萨,觉得食指大动。
对了,得给夏皆打个电话。
一下子想起这茬,我放下咬了一口的披萨去掏手机,看看时间,夏皆这会儿应该是刚下班。
电话拨通的时候她刚从店里出来,“喂,宝宝?”
“妈,”我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我跟你说一声,今天不回去了,在我朋友家住一晚。”
我讲话的空当里,宫隽夜动作很轻地没发出声音,把耳朵贴在我握着电话的手上,偷听了夏皆的回答。
“啊,行。”她说,“别给人家家里添麻烦啊,明天回来吗?”
“当然,明天下午我们班聚会,结束了我尽量早点回去。”我说,“你到家先把门锁好,早点儿睡。”
“知道啦。”她笑了声,“晚安。”
——这算不算我在对她撒谎?
我挂了电话,继续咬手里那块儿披萨,听见宫隽夜说,“我是后来才知道你是被收养的,我就说那么年轻的女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只儿子。”
“当时我们一条街的邻居都知道这个事,但是因为她没结婚,也招来不少闲言碎语。”我喝了一口汽水,看他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切换成唱片音响播放。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房间旋即陷入了一片使人安宁的蓝调里。
“值得钦佩。”他看着我说,“她把你教得很好。”
“可是我骗她说我在朋友家过夜啊。”我耸耸肩。
“没什么不对的,”他轻描淡写地纠正,“男朋友。”
我后背倚靠在松软的抱枕里,伸长了手臂把空掉的易拉罐摆回桌子上,和他的放在一起。
被瓜分干净的披萨盒摊开在旁边,缓慢流动的空气里还有芝士的香味,奇妙的是我并没有吃珍馐美味吃到饱腹,可就是心满意足得一塌糊涂。
不过到后来我也没能和宫先生彻夜畅谈人生,聊我们俩时间跨度巨大的几次交集和这之间各自身上发生的事,就再度招来了困意。
我喜欢听他说话,气氛和电话里没什么不同,无非是拉近了彼此的相对距离,让我在想要感知或表达一些情绪的时候,能够直接触摸到他。
他在浴室里给我找了新的牙刷,俩人并排杵在镜子前刷牙。他只穿了条睡裤,我终于有机会一睹那令人难以忘怀的腹肌,以及图案诡谲而昳丽的刺青。有机会细看我才辨识得出那似乎是某种抽象的图腾。他很瘦,但肌肉分布均匀,称不上强壮,属于精悍修长的体型;叼着电动牙刷,曲起的手臂很容易看出肱二头肌。
然而我见他明显比我高半头,还是心理不平衡的踮了踮脚。
他看穿我的意图,就着水龙头漱了口,往我脸上丢了一条干毛巾。
“长太高不好抱。”
我在心里无声地控诉这个人调情段位太高,结果这句话在第二天早上就得到了验证。
我顺理成章的又睡了他的床,睡得晚,这一夜也算是相安无事。隔天清早,往常都出去晨跑的我在生物钟的作用下睁开眼,发现他也已经醒了,躺在离我不远的枕头上,握住我那只揉眼睛的手。
“早上好。”
我迷茫地回了句,早上好。
“一起做个晨练吧。”他坐起身。
我当时就吓清醒了,他突然把我抱起来,像昨天那样托着我让我用腿圈住他的腰,跳下床往阳台走,中途指示我,“宝宝把鼻子捏一下。”
我不知道是捏他的还是捏我自己的,最后捏了自己的。
搂着他的脖子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你……”
我话还没说完,他打开露天阳台的门,朝一楼的泳池跳了下去。
蹦极。
一声巨响,我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男子四米高台跳水。
我叫都来不及叫,就像一只呆滞的炮弹一样沉入了水底,我才知道那个游泳池并不像外观看上去那么清澈见底,那他妈的足足有三米。
他水性不是一般的好,抱着我浮出水面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几下游到直线距离最短的靠岸处,双手扣住泳池边缘,露出牙齿烂漫地一笑,“凉快吗。”
我抓着他的肩膀拼命挣扎生怕沉下去,整个人贴在他的胸口和瓷砖墙壁中间,说话的间隙都往外喷水,“我,我……”
——昨天为什么要和这个人告白。
“别动,别动宝宝,只是个玩笑。”他忽然松开一只手,连带着我往水里浸了几分,湿透的嘴唇在我耳边翕动,“硬了。”
水汽溟濛的一句话顷刻间就电到了我此时敏感无比的神经,水是凉的,身体却比刚才还要热,我空出一只手把他遮住眼睛的黑发拢到脑后去,听他说,你小的时候没机会抱抱你。
总算等到你长大了。
我才想起去问他答应我的理由,而实际上在这一刻,一切卑微的怀疑都是那么无足轻重。
重要的是在发酵成喜欢之前,或许我和他,都对彼此图谋不轨了好多年。
闹到后来俩人早饭也没吃,考虑到他下午还得上班,我就捧着一颗饱受摧残的心,被这个生长过度的巨型儿童拖出家门,去给我买生日礼物。
“买什么?”
我把插着吸管的牛奶盒递到他嘴边,他顾着开车,喝了一大口才说,“成人了,做身正装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