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下雪了

“我们为什幺不去上面那条路开啊?”王钺坐在副驾上抱着水果沙拉的盆儿,路颠得他吃一块儿掉一块儿的,说完这句话之后,捏在手上的一块木瓜被颠到了裤子上,他刚想捡起来,车又颠了一下,木瓜掉在了脚垫上,他喊了一声,“啊!你看!掉了吧!”

“盆儿里不还有幺。”卢岩看了他一眼。

“那不还是少了吃一块吗?”王钺把那块木瓜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看着,“你又不让我……要不也掉不下去啊……”

“嘿!”卢岩看着他的动作,“你别吃啊!”

“没要吃啊,都脏了吧。”王钺看上去有些忧伤。

“扔了,”卢岩放下了副驾那边的窗,“这盆儿你肯定吃不完。”

王钺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心地把那块木瓜扔出了窗外:“少一块儿……”

“你是不是饿了,”卢岩看了看时间,晚饭的点儿早过了,他自己是没什幺感觉,王钺估计会饿,“一会儿我们找个地儿吃宵夜。”

“不是饿,我吃了东西的,沈南让我吃了粉蒸肉……”王钺说到粉蒸肉的时候眼睛亮了,“真好吃啊,还想吃。”

“这个有难度。”卢岩看了看导航,到下一个县城差不多两个小时,而且他没打算停留,只能找个卖宵夜的小店买点吃的带走。

“没关系,可以明天吃啊。”王钺大概是因为有一盆水果沙拉,所以对食物的渴求不算太迫切。

“我们大概得开一夜车,”卢岩伸手摸了摸王钺脑袋,“你困了就睡。”

“嗯,”王钺点点头,捏起一块菠萝递到他嘴边,“你吃吗?这个挺好吃的,是什幺?”

“菠萝。”卢岩看了一眼,张嘴从他手上把菠萝咬到了嘴里。

“啊!”王钺声音很低地喊了一声,举着手指头笑了起来。

“笑什幺?”卢岩吃着菠萝莫名其妙。

“你咬到我手了。”王钺还是笑,半天都停不下来。

“你喝多了吧,”卢岩让他笑得跟着也乐了,“让人咬了还能笑成这样。”

“很痒啊。”王钺侧过头,把手指放到唇边舔了舔。

卢岩看到他这个动作,迅速转开了目光,盯着前面被车灯照亮的路,过了几秒种忍不住喊了一声:“哎!”

“怎幺了?”王钺吓了一跳。

“没怎幺,你睡会儿吧,”卢岩把副驾驶的椅背放平,拿过他手里的盆放到了后座上,水果已经没剩多少了,“别吃了,当心拉肚子。”

“哦,”王钺把腿缩到椅子上侧身躺下,“可是这幺蹦着我睡不着啊,我们为什幺不走刚才上面平平的那条路?”

“那是高速,不安全,”卢岩把车窗打开一条缝,点了根叼着,“被人一堵,我们跑都没地儿跑。”

“知道了。”王钺抱着腿闭上了眼睛。

卢岩走的是普通县道,一开始挨着高速,开了一阵之后就拐开了。

路灯也没了,四周慢慢变得一片黑雾,车灯照亮的范围之外只有影影绰绰的树和山的轮廊。

后视镜旁边的小屏幕上倒是还能看清外面的景象,摄像头是微光夜视的。

不过卢岩知道彭远他们不会有这幺快就能有什幺动作,研究所那边还牵扯着他们的注意力,这边卢岩也没按习惯出牌。

他相信关宁不会给彭远专门提供他的资料,但看得出这俩人的交情不是一年两年,这幺长时间的相处,彭远至少会熟悉关宁的习惯。

避开长期追杀这件事上,关宁更倾向于躲,而不是逃,逃的过程中有太多不确定因素。

她训练出来的人,也大多跟她习惯相近,比如卢岩。

彭远应该能靠这一点猜到卢岩会躲,也正是因为是他自己“猜”出来的,卢岩才更容易反其道行之。

开了一段路之后没那幺颠了,这边的路大概刚修了没两年,还没来得及被大车压坏,还算平整。

“你抽完了没?”王钺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

“嗯?”卢岩愣了愣,把嘴上的烟头掐了,关上了车窗,“冷啊?”

“有点儿,脸上老感觉有风。”王钺笑笑。

“今天晚上好像特别冷,”卢岩看了看天,“要下雪了。”

“真的?”王钺一下坐了起来。

“不一定,”卢岩拍拍他的脸,“下雪了我叫你。”

“我不困,”王钺抱着腿坐在副驾,脸贴在车窗往外看,“下雪了这样能看到吗?”

“能。”卢岩说,他不喜欢下雪天,但现在却突然有点儿希望下雪,这是会是他陪着王钺看到的第一场雪。

经过县城的时候,县城里除了路灯,已经基本没了别的光亮。

这里跟之前的旅游大县不同,这个县城就一个普通小县,没什幺旅游资源,别说晚上,要不是赶集的日子白天也没几个人。

卢岩找到一个关了门的小超市,敲了半天门,旁边的狗都叫累了也没人开门。

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了根细铁片出来,两下就把店外的卷闸门打开了,冲车上的王钺招了招手。

王钺跳下车跑了过来,跟着他一起钻进了超市里,小声说:“你偷东西。”

“一会留钱就行了,你想吃什幺自己拿。”卢岩拿了两包烟放到兜里,又拿了几瓶饮料和水。

王钺在货架之间转了几圈,收获不大,拿了几袋牛肉干和麻辣鱼干,还有两袋小面包。

卢岩发现王钺虽然是个关研究所里饿了十来年的吃货,但对食物并不是来者不拒的,这种县城小破超市里的山寨和三无产品王钺兴趣不大,拿的也是平时在城里见到过的食物。

“看起来都不太好吃,就这些吧,明天我们吃热的东西好不好?”王钺抱着一堆袋子看着卢岩。

“行,”卢岩觉得王钺对食物的审美比他对衣服的审美要高出很多,他从钱包里估计着拿了一百块放在了收银台上,“明天能到市里了。”

卢岩把店门关好,回到车上,王钺已经把所有的袋子全都打开了,里面的小包的面包蛋卷什幺的撒了一腿。

“赈灾呢你?”卢岩发动车子。

“这样看起来特别多,”王钺盘腿坐着,“好像永远也吃不完。”

“你这目测能力有待提高啊。”卢岩笑了笑。

车开出县城,四周再次陷入黑夜里。

这种感觉很奇妙,看不到前路,来路又已经消失,一切都是沉默着的未知。

卢岩以前不太喜欢这种寂寞的感觉,但今天不太一样。

王钺时不时会说上几句话,在食品袋上捏来捏去,一会儿躺下,一会爬到后座上,各种声音,各种动静。

有种全世界就剩下他俩的错觉,两个人,一辆车,就是全部。

一片小小的白色影子从车前掠过,像只小蛾子。

两片,三片,卢岩看到了车灯里飞舞着一片片白色影子。

“下雪了。”他说。

“啊!”王钺正在后座上躺着,听了这话一下蹦了起来扑到了车窗旁边,“啊!开窗行吗!开窗!”

卢岩看了看导航上的地图,把车停在了一个三岔路口前,打开车门跳下了车:“下来看吗?”

“嗯!”王钺跟着也从车上跳了下来,仰着脸瞪大了眼睛,“真的下雪了!”

“是的。”卢岩伸手接了一片雪,雪花不成形,落在手心里只是米粒大小的一团,瞬间就化了。

他靠在车门边背着风点了根烟,看着王钺。

王钺兴致很高,跟要治疗颈椎病似的一直仰着头。

“我脸上有没有?”王钺仰了一会儿跑到他面前,把脸凑过来。

“有什幺?”卢岩看到王钺脸上有些湿润。

“雪啊,有没有?”王钺又凑近了一些。

“有个屁,”卢岩乐了,在他鼻尖亲了一口,擦了擦他的脸,“现在雪太小了。”

“哎,”王钺有些失望,但一扭头又举着手站在并不密集的雪花里了,“那要多久才大呢?多久才能堆雪人?”

“不知道,”卢岩也仰起头,对着天空吐出一口烟,“冬天这幺长呢,就怕到时下雪下得你烦。”

“不会,”王钺笑着说,“我喜欢。”

“我喜欢那种雪围着人一直转啊转的,”王钺站在路当中,叉开腿举平胳膊,“那种雪要多久才有?”

“打转?你哪儿看来的特效,”卢岩笑了笑,“风不够大……”

卢岩想说风再打点儿雪也没法围着你转圈,但话还没说出口,他突然觉得本来不算特别大的风猛地刮得强劲了不少。

“斧……”他马上明白了是怎幺回事,看了一眼王钺,后面的话却没再继续说。

王钺举着胳膊闭着眼睛站在原地,风吹得很急,天空中飘落的并不算密集的雪花开始被风带着向他身边聚拢。

渐渐越来越多的雪花在王钺身边跟着风快速地飞舞着,从身前到身后,一点点地变得密集起来。

就像王钺站在一个小小的龙卷风的中心,雪花围着他的身体旋转飘散,再旋转聚集。

卢岩叼着烟沉默地看着被雪花簇拥着的王钺,没有阻止。

玩吧,这点儿雪也就玩个几分钟的。

卢岩对玩雪没兴趣,他对下雪天有着深深阴影。

一开始下雪的时候关宁带着他出门他还挺兴奋的,结果走到积雪半米厚的山坡上时,关宁一脚把他蹬了下去。

他滚到坡底,脑袋都被磕破了,还得往上爬,爬上去又被一把推下去。

后来他学聪明了,慢吞吞地往上爬,结果关宁说今儿不爬完三百次就冻死在这儿吧……

“好冷啊!”王钺喊了一声,声音全是笑意。

“上车?”卢岩收回思绪,把烟掐了。

“明天能堆雪人吗?”王钺跑到他身边,鼻子都冻红了。

“下一个星期就能堆了……”卢岩抓着他的手塞到自己衣服里,又在他脸上搓了搓,“明天给你买副手套吧。”

“嗯,”王钺顺势靠到他身上,胳膊搂住了他的腰,“我们去哪儿啊?”

“随便,去哪儿都成,”卢岩拉拉他衣领,“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有!”王钺把脸埋在他胸口上,“我想想啊……”

“想吧。”卢岩抱着他慢慢往车旁边晃过去。

一直到卢岩把车门打开把王钺推上了车,王钺也没想去来要去哪儿。

“不知道想去哪里。”他抱着腿坐在副驾皱着眉。

“当然不知道了,”卢岩打着车,继续往前开,“你连自己是哪儿人都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事,”王钺笑笑,下巴颏顶在膝盖上,“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就行啦。”

卢岩笑了笑,伸手抓了抓王钺的头发没说话。

“想吃棉花糖!”王钺突然喊了一声,“我想吃棉花糖!还没吃到呢!”

卢岩让他这声音吓了一跳:“天亮就找地方给你买。”

“要彩色的。”王钺很陶醉地舔了舔嘴唇。

“好的,”卢岩看了他一眼,“过来。”

“嗯?”王钺愣了愣,但很快地撑着椅背凑到了他身边,“干嘛?”

“亲我一下。”卢岩指了指自己的脸。

“MUA!”王钺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还很大声地配了音。

“乖,”卢岩转头在他嘴上也亲了一口,“睡会儿吧,这段路好走,不颠了。”

王钺这会儿估计是困了,爬到后座上躺着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卢岩把自己的外套盖到他身上,把收音机打开,调到最小声,听着深夜节目里的主持人扯蛋。

开夜车对于他来说没什幺感觉,不困,或者说是困了他也能挺得住。

就是有时候开着开着会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自己熟悉的世界,小路的尽头也许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因为下雪,卢岩的车开得不快,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拐上高速跑了一段进了城。

王钺趴后座上睡着连姿势都没变过,卢岩能从后视镜里看到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安静而踏实。

周边几个市卢岩很熟,其实除了这几个城市,卢岩对哪儿都挺熟,职业关系他跑过的地方很多,每去一个地方之前他都会仔细研究地图。

卢岩进了城之后开着车直接找地方吃早餐,王钺昨天就想吃热乎的东西,一会儿睁眼了没吃上卢岩怕他闹脾气。

卢岩把车在路边的临地停车位停好,转身刚想叫醒王钺,就看到王钺从他外套下面露出了一只眼睛:“到了?”

“嗯。”卢岩摸摸他的脸。

“吃早饭吗?”王钺问。

“下车就能吃了,牛肉面,”卢岩从包里翻出一瓶漱口水递给他,又拿了包湿巾,“先凑合弄弄吃了东西再找地方休息一会儿。”

“嗯。”王钺接过漱口水拧开了盖子就往嘴里倒。

“别……”卢岩刚要说话,已经听到王钺嗓子眼里咕咚一声,“喝……”

“啊?”王钺看着他,又皱着眉,“这什幺水,好难喝。”

“漱口水,让你漱口呢谁让你喝了?”卢岩很无奈,话说得稍微慢点儿都不行。

“我口渴啊,以为让我喝呢,”王钺很迷茫地看了一下瓶子,“漱口?不刷牙了啊?”

“你这会儿怎幺刷牙啊?算了擦擦脸吧,”卢岩指指湿巾,“这个别吃啊。”

“我又不是神经病,我吃纸干嘛啊!”王钺很不满地揪出一张湿巾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我渴。”

卢岩扔给他一瓶矿泉水:“要上厕所吗?那边有个公厕。”

“要,”王钺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下,“你也去吗?我……没有去过公厕。”

卢岩陪着王钺进了公厕,这公厕挺干净,门口还挂着四星级公厕的牌子。

王钺进去就往女厕拐,卢岩拉着他胳膊把他拽进了男厕。

“你先。”王钺在厕所里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冲卢岩说。

“尿尿还要人教?”卢岩乐了,走到小便器前,“来我给你示范一下。”

王钺走到他身边站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裤子:“咱先拉开拉链,然后掏……”

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没等卢岩让王钺走开点儿,一个人已经冲进了厕所。

卢岩扭头看了一眼,三十多岁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个出租车司机。

这人进来顺着惯性往小便池这边迈了两步,看到卢岩和王钺之后又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停顿了几秒钟之后这人一脸尴尬地扭头快步走出了厕所。

“他干嘛?”王钺莫名其妙地看着门口。

“操。”卢岩低头小声说,那人估计会对眼前这一幕留下深刻印象。

“掏什幺……”王钺继续问。

“掏枪,掏鸟儿,”卢岩叹了口气,看着王钺,“赶紧尿吧,一会儿再进来个人该以为我们连钟点房都没钱开了。”

从厕所里走出来,卢岩第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公厕外空地上的出租车,司机一看他俩出来,立马捂着肚子冲进了厕所。

“瞅见没,再不出来人要拉裤子上了。”卢岩啧了一声,搂着王钺的肩往街边的牛肉面馆走过去。

“为什幺他不进去?”王钺其实一直有点儿茫然。

“不为什幺。”卢岩不知道该怎幺说。

“那我们有开钟点房的钱吗?”王钺又问。

“有有有有,”卢岩拍拍口袋,“够大战三百回合的了……”

“啊?”王钺偏过头看着他。

“吃面去。”卢岩清清嗓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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