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在原地停了两秒,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然后站定。
他直视着女人的眼,突然笑了:“原来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今天见到的是你的孪生姊妹呢,我还在想,什么双胞胎会连痣都长得一样。”
兰妍眼睛忽然就红了。
她微微偏过头,轻揩了一下眼角的泪,又转过脸来:“阿行,对不起,我……今天小宁在身旁,他还不知道我从前的事情。”
赵行低头碾了碾脚下的石子,然后一脚踢开,他又抬头看向女人,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道:“杜钰宁是你的小孩吗?”
兰妍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赵行:“可是他看起来比我小不了几岁,你是什么时候怀上的他?在监狱里吗?我怎么没一点儿印象?”
兰妍低下头,额前有一缕碎发轻轻垂了下来,被风吹起,遮住她的眼。
她伸手把碎发别到耳后,轻声道:“到车里说吧,外面风太大。”
说完,她就转身去了车里,赵行也跟了上去。
这辆车十分豪华宽敞,可车内没有司机,开的是全自动驾驶模式。
兰妍并没有立刻回答赵行刚刚的问题,她的目光停在赵行的手上:“你手怎么了?”
赵行:“骨折。”
兰妍从车内的箱子里拿出来了一条绿丝带:“这是从树灵那里买的,只要缠在手腕上,基本上一晚就会好。”
说着,她就双手拿着丝带准备往赵行的手腕上缠。
赵行避开:“不必,本来就快好了。”
兰妍:“把手伸出来。”
赵行条件反射似地朝她伸出了手,手心向外。
——是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动作。
兰妍愣住。
赵行也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他轻咳了一声,缓缓把手握成拳,把手腕递到兰妍面前,偏头看向窗外。
兰妍垂头,动作轻柔地将树灵的丝带绑在赵行手腕的绷带外面。
赵行其实有点不自在,毕竟就算是曾经在监狱里朝夕相对的日子,兰妍也很少会为他包扎伤口,赵行受伤时,大多是洛洛笨手笨脚地为他包扎的。
“可以了,有效果吗?”
赵行沉默了一下:“好像有。”
酥酥麻麻的,有点烫,应该算是有效果吧。
“那就好。”兰妍忽然又问,“对了,你还在和姓洛的那个小孩玩吗?”
赵行没说话。
兰妍:“别和他玩儿了,他是地灵,但在节目里却一直装人类骗你,你知道吗?”
赵行:“……知道。”
兰妍皱皱眉,好像是不明白赵行为什么知道了真相还要和洛鸣山混在一起。
她继续道:“你小时候推过他,害他重伤,他不可能对此毫无芥蒂,说不定还要借此报复你,你不要看他漂亮就被他迷得忘乎所以,你要心怀警惕。”
事情的真相不是她所说的那样,但赵行不欲同她多说,只是摸了摸手腕上的丝带,移开话题:“先说杜钰宁的事吧。”
“你很着急吗?”
赵行:“还好,但你应该是偷偷跑出来的吧,连司机都没带,还是早点把事情说清楚,早点回去好。”
兰妍静了一会儿,轻声道:“……宁宁是我在监狱怀上的,他爸爸是地面上的人,去K13区视察的时候和我认识的,宁宁生下来后就被他爸爸派人接走了,你当时才两三岁,所以对此没有印象。”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后来我离开赵家,宁宁的爸爸就把我接回了地面上,现在已经九年了。”
赵行低头把玩着右手腕上的丝带:“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来找我做什么?是想告诉我,你的人生现在很美满,很幸福,让我不要打搅你的新生活吗?你多虑了,我不会——”
“你可以回到地底下吗?”兰妍忽然打断了赵行的话,她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语气却镇定,“地面上也没什么好的,你回地底下,回赵家,赵家是不会亏待你的,你毕竟是他们家的儿子,我可以送你回去。”
赵行沉默半晌。
好大一会儿后,他才面无表情地看向兰妍,说:“今天我就当没见过你,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说罢,他打开门就准备下车。
可他半个身子刚探出门外,衣角就被兰妍拉住,她语气变得急切:“阿行,听妈妈的话好不好?地面上没什么好的,这里很危险,而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洛鸣山也没什么好的,他现在身份特殊,多少人都盯着他,想害他,你和他混在一起没好处。你听妈妈的话,别和洛鸣山再接触,安安生生回地底下,平平安安过一生,不好吗?”
赵行一点点掰开兰妍拉着他衣角的手,嗤笑一声,眉眼间尽是冷意:“你只是怕我打搅到你的新生活而已,又何必说这些虚伪好听的话惺惺作态,我不会离开地面,甚至还会在这个会所继续工作,你如果不想看见我,就别他妈带你儿子在这里看拳赛。”
丢下这些话,他将不可置信的兰妍抛在原地,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刚下车没走几步,赵行就看见了在一旁站着的洛鸣山。
洛鸣山看着他,问道:“那是你母亲吗?”
赵行点点头:“是。”
洛鸣山:“她刚刚在车里和你说了什么?”
赵行:“哦,她让我别和你玩儿。”
洛鸣山表情立刻就冷了下来,他抬头看向车,神色森寒冷冽。
赵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好看见车窗降了一半,兰妍从车里望过来,看着他和洛鸣山,面色难看。
赵行看着她的表情,忽然就笑了。
他偏过头,捧住洛鸣山的脸,毫无征兆地吻了上去。
简直难舍难分。
赵行撕咬洛鸣山的嘴唇,抢夺着他口中的空气,紧紧掐他的腰,力度大得像是在泄愤。
洛鸣山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激烈地回吻他,他身子僵了片刻,又很快放松了下去,他闭着眼,微微张开嘴,任赵行随意噬咬发泄,软得像是一团任人拿捏,搓扁揉圆的棉花。
不远处的车子发出启动声,然后伴随着兰妍不平稳的呼吸声一起渐渐离远,消失不见。
赵行一把推开洛鸣山。
他看了一眼已经变成黑点儿消失在视野里的黑车,转身向会所走去,全程面无表情。
洛鸣山在原地停了一瞬,然后静静跟上他。
赵行的宿舍还维持着走时的模样,浴袍,毛巾散了一地,床铺也凌乱,提醒着两人走时做的荒唐事。
赵行脚步一顿,将不久前的那些荒唐事儿从脑海里擦去,转身就在屋里寻找烟,又把房间翻得一团糟。
洛鸣山一边跟在他身后收拾,一边问他:“你在找什么?”
赵行:“烟。”
洛鸣山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递给赵行。
那盒烟只剩零星两三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金属质地的烟盒都被捏扁。
赵行接过烟,又问:“有酒吗?”
洛鸣山:“哥哥等我一下。”
洛鸣山很快就回来了,回来时他推了一个高档餐车。
这辆餐车看起来极为豪华,共分为三层。
夜宵,水果,烟酒,应有尽有。
洛鸣山容貌贵气,举止也优雅,连推着餐车为赵行布菜斟酒的动作都做得赏心悦目,让人移不开眼。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赵行碾灭手中的烟,问道。
洛鸣山:“在K13区,见你抽过,很好奇,就试了试。”
赵行:“喝过酒吗?”
洛鸣山摇摇头。
赵行也给洛鸣山倒了杯酒:“哥哥教你。”
说是教,赵行却也教不了什么东西。
他一杯酒一杯酒喝过去,可不管什么酒都是一口闷。
洛鸣山也学着他一杯一杯地喝。
可等赵行被一杯不知名的酒呛得咳嗽不止,脸色涨红,洛鸣山却能面不改色地放下喝干净的酒杯,一脸关心地给他递水。
赵行冷冷看着他:“怪物。”
洛鸣山愣住,把水递给赵行的动作也僵在空中。
赵行语气依旧生冷:“过来。”
洛鸣山垂眸,放下水,站起来,从桌子的对面绕到赵行的身侧坐下。
赵行却忽然把洛鸣山的椅子拉近了些,两人的脸颊几乎相贴。
他盯着洛鸣山的眼,问:“怎么不生气?”
洛鸣山:“为什么要生哥哥的气?”
赵行:“我在骂你,欺负你,随意戏弄你,为了惹别人生气还随便亲了你,把你当工具,你为什么不生气?”
洛鸣山静了一下,忽然笑了:“哥哥为什么选择把我当工具,不把别人当工具,说明哥哥心里有我。”
赵行皱眉:“因为我妈不让我跟你玩儿,但我很叛逆。”
洛鸣山:“那如果兰姨说的是别人呢?哥哥会去亲别人吗?”
赵行晃晃脑袋,想了想:“可能会?”
洛鸣山脸上的笑容散了一些:“我有点生气了。”
赵行轻轻阖住眼,靠在椅背上:“生气就滚。”
洛鸣山抿了抿唇,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他从餐车最底端拿出一瓶小小的,淡蓝色的醒酒水。
会所的人说这个很管用,对身体无害,只要喝上一杯,就能立刻醒酒。
他垂下头,认真将那瓶醒酒水倒进了一个小杯子里,刚好满一杯。
洛鸣山刚准备将杯子端给赵行,赵行就忽然伸出腿踢了一下他的脚踝。
“喂,小怪物,别生气了,要不要陪我做点儿错事。”
他顿了一下,视线扫过柔软洁白的床铺,轻轻挑了下眉,用染红的眼尾斜斜看着洛鸣山,嗓音含笑,又轻又慢,极具暗示:
“做不做?”
洛鸣山心跳骤然一顿。
他看向赵行,语气平静:“你醉了。”
赵行嗤笑:“没有,我清醒得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洛鸣山站得笔直,静静地看着他,声音轻得过分:
“……是吗?”
洛鸣山垂头,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子的边缘。
可一个不小心,那个漂亮的,精致的,方形厚底稳定性十足的透明杯子就“啪嗒”一声倒在了桌面上。
淡蓝色的醒酒水顺着桌面流下,又淅淅沥沥落了一地。
一滴不剩。
洛鸣山眨眨眼,很惋惜地轻叹了一声。
“啊,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