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的名字叫温度,店主亦是个年轻的男人。粟息推门进入时,咖啡店内没有客人,店主在店后的小厨房里做意面。粟息在店中填写了一张履历表,店主忙着准备自己的午餐,并未分出心神来面试他,只向他确认了一遍电话号码的正确率,便道稍后会打电话过去通知。
粟息从咖啡店中离开,先去街边的粉面馆中吃了一碗面,然后才回他与钟情住的出租房。
聂靖泽在中午十二点准时打来电话问他:“起床了吗?”
粟息回答:“起了。”
聂靖泽又问:“什么时候起的?早餐吃了吗?”
粟息一边上楼一边道:“你走之后就起来了。”
聂靖泽这才进入这通电话的主题,“我帮你点外卖,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粟息补充一句,“我已经从你家里出来了。”
聂靖泽握着手机蹙起眉来,“你出门了?去哪里?”
“我回家一趟。”他偏了偏头,将手机夹在肩膀上,双手伸入口袋中找钥匙。
“你回去干嘛?”聂靖泽语气略微诧异,“有东西忘了拿?”
粟息愣了一秒,“我回我住的地方。”
手机那头霎时沉默下来。
片刻以后,聂靖泽再度开口,分明是提建议,却是透着几分不容拒绝:“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手机中电流声与呼吸声交错在一起,粟息并未说话。
聂靖泽并不打算就此将这个话题翻过,“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听到了。”粟息迟疑一秒,“我的钥匙不见了。”
聂靖泽语气淡淡:“没有带在身上?”
“没有。”粟息回答他,转身朝楼下走,“我现在去找钟情拿钥匙。”
聂靖泽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一只手仍旧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去摸放在身上的黑色皮夹,“你在楼下等着不要动,我现在就过来。”
粟息神情略微诧异,“你过来干嘛?”
聂靖泽没有解释过多,只在挂电话前言简意赅地嘱咐一句:“你乖乖等着就是了。”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粟息收起手机走出单元楼,在树下的花坛边缘坐下来等对方的同时,又稍稍陷入沉思。片刻以后,他终于清楚地记起来,昨天中午与钟情一同出门,下楼时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带钥匙。加之钟情带了钥匙,他随即就打消了回头去取钥匙的念头。
约莫半小时以后,聂靖泽的车从院子大门处开了进来。对方将车停在一旁的空地上,开门下车朝他坐的方向迈步而来。
粟息迎面起身走上前去,却听对方一来就直截了当地问:“你考虑好了吗?”
他下意识地反问:“考虑什么?”
聂靖泽不太高兴地皱起眉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粟息沉默数秒,抬起头来缓缓道:“我们才刚刚在一起。”
对方没有说话,上前抬臂勾过他的肩头,带着他转身朝单元楼里走。直至两人完全进入昏暗幽静的楼道中时,对方转过身来,目光深深地望向他,“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粟息一言不发地垂下眼眸。
聂靖泽见状微微沉下眼眸,双手抬高捧在他的脸颊两侧,将他的脸抬起来,“你看着我。”
粟息依言抬起眼皮来看他。
聂靖泽神色淡然,口中吐出的字句却清晰而有力道:“我们不会分手。”
粟息眼露一分讶然。
一秒之后,他眼中的讶然渐渐沉底,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细微的光芒流动。
聂靖泽看在眼里,竟然隐约生出点想要亲吻他眼睛的冲动来。
然后他也就这么做了。
粟息在他的嘴唇落下以前将眼睛闭上,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弯出一点细微的弧度来。
如同被他面上神情所感染,聂靖泽心情转好般勾起唇角来,“现在你考虑好了吗?”
粟息在对方的问话中睁开眼睛,一只手缓缓滑入上衣口袋中,将聂靖泽家中的那枚钥匙握入掌心内。
通体冰凉的钥匙很快就被他掌心中的温度捂热,粟息指尖从那片钥匙的轮廓上轻轻擦过,“那么,”他抬起眼睛定定地看向面前的男人,声音平缓而认真,“你给我的钥匙,我就不还了。”
聂靖泽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扬眉,“买一赠一的活动绝对划算。”
粟息面上掠过一丝困惑。
聂靖泽恢复面色如常,似是没有要解释的意图,只对他道:“你把手伸出来。”
粟息依言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摆在对方眼皮底下。
聂靖泽也将一只手从大衣口袋中拿出来,手握成拳停留在粟息的掌心上方。
粟息凝神朝自己的掌心中央望过去。
聂靖泽慢吞吞地将拳头张开。
粟息眨了一下眼睛,一片熟悉的钥匙落入掌心内。粟息很快辨认出来,这是当初他遗落在聂靖泽车内的那片钥匙。事情已经过了许久,他从未向对方提过,对方亦是从未问起他过。粟息甚至早已以为,那枚钥匙再也找不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回五楼,粟息拿聂靖泽给他的钥匙打开外层的铁门,又伸手推开里面的木门,转过身来对他道:“门有点矮,你不要撞到头了。”
聂靖泽闻言神色微愣,视线从比自己头顶高过一点的门框上扫过,面色不太好看,“你们这是住的什么地方?门还没有人高。”
“老旧的居民楼都是这样,房子里也是又小又挤。”粟息面色如常,“如果不想进去,你可以站在门外等我。”
聂靖泽沉默不语,最后仍是跟在粟息身后走进门内。他转身来关铁门,却摸了满手落下的铁锈。聂靖泽忍不住拧眉,出声询问他:“洗手的地方在哪里?”
粟息在卧室门边停下脚步,转身指给他看,“这里的布置基本都是一眼就能看到,不需要特地去找。”
他说的是再实际不过的话,在粟息出声以前,聂靖泽已经看到了挤在窗边小的可怜的洗手池。他走到洗手池边弯腰洗手,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客厅内的那些又旧又小的摆设上扫过,心中愈发憋闷烦躁起来。
他曾经数次到过这栋楼的楼下,却从未进过粟息住的地方,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对方一直住在这样狭窄逼仄的小房子里。他心中情绪渐渐发沉,面上却分毫不显,只若无其事地关上面前生锈的水龙头,转身穿过采光极差的小客厅,朝整个房子中唯一剩下的另一个小房间内走去。
粟息将两年前从那个宽敞明亮的家中离开时带走的行李箱拎出来,摊开放在地上,又转身去开贴墙放置的衣柜门,将自己收叠在衣柜里的衣服取出来。
卧室内本就堪堪能放下一张沙发床和一张单人床。平日沙发床折叠起来时,才能空出一条狭窄的过道来。如今粟息将行李箱拉开放在房间中的空地上,立即就挡掉了整个卧室中唯一的一条过道。
聂靖泽立在卧室门前,垂眸扫一眼脚边挡路的行李箱,又看一眼站在行李箱里侧,侧身从衣柜中取衣服的粟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片刻以后,仍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你就睡在这里?”
粟息在对方的注视中点了点头,将取下的衣架放回衣柜中,侧身欲将衣柜门关上。
聂靖泽目光落在还剩一半衣服的衣柜中,“剩下的你不带走了?”
粟息闻言一顿,“那些衣服都不是我的,那些是钟情的。”
“钟情的?”聂靖泽眉头紧皱,压住心中上浮的不快,“你和钟情的衣服收在一个衣柜里?这么小的房子,你睡了卧室,他睡哪里?”
粟息关上柜门,从行李箱上方跨过来,“他也睡这个房间。”
伸出手来扶他,聂靖泽目光微凝,终于仔细环顾一眼这个小到几乎要转不过身来的卧室。将眼前的床与沙发收入眼底时,他面色骤沉,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愠色,“你们两个谁睡沙发?还是说,”他又气又怒,“你们两个每天晚上都睡在同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