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息一时间也摸不太准,对方到底是在生气他睡了这么久的沙发,还是更加气他与钟情睡一张床。他也没有对聂靖泽有所隐瞒,而是如实告知对方,他一直都是睡沙发床。
聂靖泽面色稍霁,眉间沟壑却始终没有平坦过。他看向粟息朝卫生间内走去的背影,心中隐约浮起一个模糊的念头来。假如他当初能够早一点进到粟息住的地方来,是不是也能更早一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待粟息压抑已久的真实感情。
只是这世上并没有“早知道”这一项选择,好在眼下也并不算晚。
本来是做的从公司那边提前早退,开车过来接粟息回家,顺带将对方的行李也载回去。然而粟息还在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时,聂靖泽却接到公司中的助理打来的电话,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近来他已经开始逐步接受聂家公司的一些事务,且聂明荣明确交代下来,集团总部内所有上传下达的决策都需要经过他手,有他的签名才行。然而聂靖泽却也能看得出来,那些必须经与他手的文件都是已经先一步从聂明荣手中走过一遭,被筛选过滤下来的文件。
聂明荣此时仍旧稳坐手握聂家所有产业决策权的高位,且并未有任何要放权的意图。
只是即便是这样,助理一通电话打过来,聂靖泽还是要赶回公司里。他叫住正在整理厕所内的洗漱用品的粟息,简短与他解释几句,叫他收好东西以后先别走,自己下班以后再开车过来,便转身开门离去。
粟息本也是不想立即就走,钟情白天不用上班,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想等对方回来时告别。他的行李中能带走的东西确实不算太多,带不走的东西都留下来给了钟情。行李整理好以后立在墙边,粟息打开客厅内的电视机,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给钟情。
电话尚未被接起,就先被人给挂断了。粟息欲要再打时,就看见家里的门被人由外至里推开,钟情一只手勾着钥匙,另一只手提着超市的购物袋,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将手中的购物袋放在地上,一边弯腰脱鞋,一边对粟息说:“我买了火锅底料,我们下次在家里煮火锅吃吧。”
说完以后,余光却先一步扫到粟息放在墙边的行李箱,他愣愣地直起腰来,“你要搬走了吗?”
粟息点点头,“打电话给你,也是想找你告别。这个月的房租我在手机上打给你。”
钟情神情沮丧,连丢在脚边的购物袋也顾不得提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来,“当初你住进来时,我本以为你只是临时找个落脚的地方,找到工作以后就会搬出去。结果却一直住了两年。如今我又以为你会一直住下去,结果你却要搬走了。”
他抬起头来,欲言又止地问:“你是要搬去和聂靖泽一起住吗?”
粟息并不隐瞒,回答一声是。
“你晚上没回来睡觉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你要搬走的预感……”他沉思片刻,斟酌着开口,“这么一想,说起来最开始聂靖泽找我时,其实是为了接近你吧?”
粟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末了,他三言两语将当年聂靖泽的事情告知给钟情听,后者听得满脸唏嘘和惊异,又思及自己仍是独自一人,躺在沙发上片刻也不想动弹,言辞之间满是对过去与粟息同居时的两年生活的回忆与惦念。
几个小时以后,聂靖泽从公司下班开车过来,钟情送粟息下楼。两人临分开时,钟情仍是没有忍住,站在楼下与粟息拥抱了一下。等到他坐入车内以后,钟情站在几步外,一边朝他挥手告别,一边高声道:“我买的火锅底料是两人份的,我一个人吃不完肯定要浪费,下次回来找我吃火锅啊。”
粟息朝他弯唇笑了笑,“等你想吃火锅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吧。”
越野车缓缓驶出院子里,始终插不上话的聂靖泽此时此刻终于转头瞥他一眼,“把窗户关上,开着车窗吹风不冷吗?”
粟息依言将车窗玻璃关上。
对方却仍像是觉得不够,又意有所指般开口问一句:“你天天在火锅店上班,火锅还没吃腻吗?”
粟息神色如常地转头望他一眼,“那也要看是和谁一起吃。”
聂靖泽漫不经心,“如果你想吃,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吃。”
粟息摇了摇头,再度弯起唇角来,“我已经答应钟情了,下一次的火锅要留给他。”
聂靖泽微微眯起眼眸,“你人都已经是我的了,你在承诺别人以前,有没有经过我的允许?
粟息略微想了想,“贿赂过你算不算?”
聂靖泽思忖一秒,目光复杂地扫他一眼,“我竟然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贿赂过我?”
粟息一只手轻轻抵在下颚上,偏过头去看他,口吻含糊道:“昨天晚上算不算?”
聂靖泽微微一顿,终于不咸不淡地接话:“昨天晚上只算是定金,今晚我要收尾款。”
粟息故作并未听见,直接将脸朝车窗外扭去。
聂靖泽仍在开车,不好分出太多心神去,只能微微扬眉,就此作罢。
晚饭定在家里吃,聂靖泽带他去住处附近的大型超市中买菜。粟息推着购物车,跟在聂靖泽身后一路朝蔬菜区走。
聂靖泽在货架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他:“你想吃什么菜?”
粟息随手拿起一颗面前的蔬菜递给对方,“就吃这个好了。”
聂靖泽接过来看一眼,却又将手中的蔬菜放回架上,“你要吃生菜还是吃白菜?”
粟息略有疑惑地望向他。
“你能分得清这是什么菜,那又是什么菜?”对方口吻随意,“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帮你拿。”
“我能分得清。”粟息没有再伸手,只目光看向被他放回去的那颗生菜,“就吃刚才的生菜吧。”
从货架上挑出相对新鲜些的生菜放入推车内,聂靖泽神色意外地扫他一眼,扬起唇角道:“我刚出国的时候,一直分不清超市里的白菜与生菜。”
粟息闻言点点头,“我以前确实是分不清,可是我现在已经能分清了。”
两人又分别去肉类区与冷冻区转了一圈。
从超市里回到家中时,聂靖泽将购物袋提去厨房理流台上,粟息欲跟去帮忙,聂靖泽却将他往旁边推了推,“做饭的事情你不用管,你可以先去整理行李。”
粟息站在他身后没有动,“不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帮你洗菜。”
背对着他的人动作一顿,将生菜拿出来装在盆子里递给他,“会洗吗?”
粟息应一声,端着盆子还没走出两步,又被聂靖泽叫住。对方从他手中拿回洗菜的盆子搁在台前,从塑料袋中翻出新买的蒜,“冬天水太冷,你还是剥蒜吧。”
粟息犹豫一秒,最后还是接过对方递来的蒜,没有说什么。
对方却还像是不太放心,又淡声叮嘱一句:“把外面那层皮剥掉就可以了。”
粟息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聂靖泽的背上,久久没有移开。
片刻时间以后,他似终于回过神来一般,轻轻地皱起眉来。
虽然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忽略过去,可如今却又不得不在意。似乎从他与聂靖泽时隔两年再重逢的那一天起,对方仍是一直将他作当年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市长公子看待。两人相处时聂靖泽在细节与习惯上的种种认知,似乎无一不是来自于两年以前的那个他。
然而就连粟息自己也看得十分清楚明白,他与几年前的那个自己在性情上完全大相径庭。几年前的他虽是一身坏毛病,可粟息却也不得不承认,从前的他在亦有耀眼夺目的地方。
这是如今的他所远远不及的地方,亦是无法再度重新拥有的东西。
有些东西丢掉了就是丢掉了,再也捡不回来。
粟息神色困惑而不解,他似乎有些不太确定起来。
令聂靖泽意难平的是当年的自己,嗜甜而一点辣都不沾的也是当年的自己,没有任何生活经验与常识的亦是当年的自己。那么,聂靖泽喜欢的,到底是当年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