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真情流露,明维垂下睫毛补救,“哥哥帮过我,我帮哥哥也是应该的。”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语气也跟着低落起来,“哥哥这么好的人,哥哥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
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陆封州伸手捂住嘴巴,从身前推了起来。
陆封州眉眼纹丝不动,说出来的话不带任何感情:“你闭嘴。”
明维模样乖觉地点了点头。
陆封州这才将自己的手放下来。
明维的嘴巴立刻不安分地动起来:“哥哥嫌我啰嗦烦人,哥哥的女朋友一定文静又可爱吧——”
这一次,陆封州没有再用手堵他嘴巴,而是直接掐住他的两边脸颊往里挤,将他的嘴巴挤成了无法正常说话的形状。
“我没有女朋友。”他冷声回答。
明维使劲掰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脸从他指尖解救出来,“哥哥的男朋友——”
“这不是你该问的。”陆封州不悦地皱起眉来。
明维愣了一秒,果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无论如何,他说过的愿意陪陆封州作戏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以他现在的身份来看,想要接近陆封州,和陆封州有更多的交集,实属是有些天方夜谭,所以他才会一时高兴到,差点忘乎所以。
明维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不期然又对上了容林无声无息投来的目光。一双乌黑圆润的杏眼里,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翻滚涌动,却又叫人看不太真切。
隔着坐在中间的人,他淡下脸上的表情,毫不避让地望了回去。
脸上掠过浅浅的怔忪,容林眉尖轻轻蹙了蹙,如同受到惊吓般缓缓垂下了头。
明维忍不住抬手去摸自己下垂的眼尾,摸到中途发现陆封州在看他。顿了顿,他朝对方扬起单纯无害的笑脸来。
如同没有看到,陆封州波澜不惊地收回目光。
这样的笑容他见过太多,容林脸上有,明维脸上也有。在他看来,这些人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客人谈正事的时候,包厢里就被清了场。明维出来以后,躲进员工休息室里偷懒,不巧被领班抓了个正着,转头就被分派到其他地方去干活。
对方离开以前,还借机打探了一下陆封州对他的态度。明维故意装傻,甚至还反过来问他,陆封州现在是不是单身。
领班直接骂他异想天开:“人家陆总是不是单身,跟你有什么关系?他那种身份,不是你这种没读过书农村小孩能攀上的。你最好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工作,别成天在这里做白日梦。”
明维端的是唯唯诺诺挨骂的姿态,对他的话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领班给他重新排的工作,倒是直接造成他和陆封州时间线错开,等他完成自己的工作,陆封州一行人已经离开。
明维躲回休息室里吃小零食,程小北和另一人正商量溜出去买奶茶喝。看到他回来,程小北三番两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主动开口问:“你去吗?”
他有点意外,但摇了摇头,“谢谢,我不去。”
程小北悻悻闭上嘴巴,没有再说话。他旁边的人却劝了起来:“一起去啊,我们请你喝奶茶。”
明维多看了说话的人两眼,他对这人没什么太大的印象,更别提说有什么过深的交集。
只是领班闲着没事就会来休息室抓人,他也想跟着去看看,这两人私下里打的什么算盘,就临时改口答应了下来。
三个人从会所的员工通道溜出去,穿过后门外漆黑无人的巷子,去了大家常去的那家奶茶店。
点完奶茶以后,答应请明维喝奶茶的同事主动买完单,叫上程小北去附近买宵夜,让明维留在奶茶店内等。
明维就坐在奶茶店里等。
店员备好奶茶后,对方和程小北还没有回来。又过了大约两分钟,明维接到了程小北打过来的电话。
对方在电话里跟他道歉,宵夜店里排队的人太多,一时半会轮不上他们。担心明维出来太久,被领班发现,让他先把奶茶带回去。
明维仍是说好,挂掉电话后拎着装奶茶的纸袋起身,推门就往外走。从奶茶店尽头的街角拐过去,就能看到他们来时走的那条巷子。
巷子外偶有汽车飞快驶过,在视网膜上映出浅浅的残影。但更多的时候,整条马路连带那条巷子,都被吞没在浓重沉寂的黑夜里,如同陷入沉睡的巨兽。
而那视野内黑洞洞的巷口,就像是在黑夜中无意识张开的兽口,等着迷路的猎物自投罗网。
打架这种事情,明维从小到大都很有经验。由于自己黄种人的身高长相给其他人造成的视觉上的误导,对于伪装成弱小猎物这种事,他向来都是做得驾轻就熟。
心底熟悉的雷达不受控制地动了动,隐约猜出那人把自己叫出来后,又顺势让自己落单的意图,他依旧没有任何犹豫,抬脚就往马路对面的巷子走过去。
似乎是担心他察觉出不对,随时都会跑,明维才走进巷子里,就被三个地痞浑浑打扮的男人围了上来。
为首叼烟的男人伸手将他推到墙边,动作蛮横地抢过他拎在手里的纸袋,和其他两人将奶茶分掉。他粗暴地把吸管捅入奶茶杯内,掐下嘴边的烟屁股,低头咬住奶茶杯上方的吸管。
只吸了一口,就在月光下凶狠地皱眉骂道:“什么破奶茶这么难喝?”
不等明维做出任何反应来,他就恶劣至极地将奶茶朝明维站的位置摔了过去。
明维的身体背靠墙壁没有动,只面不改色地将左脚抬了起来。
奶茶擦着他抬高的鞋底滚落在墙角,但还是有几滴奶茶,溅到了他右脚露出来的脚踝。明维在黑夜中压了压眉眼,对脚踝上粘腻的湿润感隐有不适。
男人摔了奶茶,似乎仍是脾气未消,抬手重拍两下他的脸,语气不耐地问:“被我们撞到算你倒霉,哥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弟弟拿点钱给我们花花?”
明维垂眼拒绝道:“没钱。”
这样的回答无疑惹恼了对方,男人神色阴沉地揪紧他领口,将他整个人往上提了提,“没钱?”
“没钱。”明维重复第二遍。
“那就打到你有钱为止。”男人冷笑抬起另一只手,握成拳头迅速朝他脸上砸过来。
明维反应很快地偏过头去,凛冽的拳风从他脸侧刮过,对方的拳头重重砸上他身后的墙。男人动作有一秒的凝滞,似是没有料到他会躲开。
借着这一秒的时间,明维抬腿狠狠踹向他的肚子,直接将人从自己面前踹翻在地。另两人察觉不对劲,当即丢开手里的奶茶,双双围上来要对他动手。
明维扯开扣得严实的制服领口,眸色发暗地迎了上去。
沈三晚上喝了酒,恰逢司机家里有事请假,又嫌找代驾麻烦,索性就将车丢在会所的停车场,转头去蹭陆封州的车。
他虽然比陆封州大几岁,但和陆封州的相处模式更像是同龄的普通朋友。平日里两人联系并不多,只是近几月因为生意上的来往,私下联系才频繁起来。
车开到半路,沈三发现自己的手表落在了会所包厢里。不巧的是,那块手表还是他亲姐姐买给他的。好在陆封州晚上不赶时间,又吩咐司机掉头开回去取。
司机依言原路返回,沈三给会所打电话,叫人将手表从楼下大门送出来。挂掉电话以后,沈三想起今晚和金家人的商务局,随即心血来潮地提起了容林和明维。
“我看那两个小孩都对你图谋不轨。”他语调悠悠,“你是没看见,那小孩往你腿上坐的时候,我手边搂着的这个,有多眼红。”
陆封州不置可否地叠起长腿。
见他似乎不感兴趣,抱着三分试探七分揶揄的目的,沈三将话题绕到明维身上:“我边上那个看着也不像是个安分的,你就不怕他事后找你那小孩的麻烦?”
陆封州面上神色终于动了动,却是语气淡漠地脱口而出:“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
沈三闻言,拍着手掌大声笑起来。
回去的时候,司机改走了另一条更近的小路。车开过路边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沈三忽然口渴想喝水。
司机将车停在马路对面,下车去便利店里买水。沈三察觉自己酒意上头,转头按下身侧的车窗吹风,却听到正对车窗的那条巷子里,传来了不小的打架动静。
打架的位置离巷口不远,从沈三的视角看过去,甚至还能看到远处月光下搅和翻动的人影。他一只手抵在脸侧,眯着眼睛往巷子里看热闹。
月亮很快就被天边厚厚的云层遮挡住,连带着巷子里打架的人也隐没在了黑夜里。沈三意兴阑珊地场撤回目光,顺手升上面前的车窗,转头在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里搜寻司机身影。
便利店里结账的设备似乎出了点问题,司机发信息向陆封州报备。渐渐等没了耐心,沈三欲让陆封州将司机叫回来。只是话未说出口,他的注意力又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那条巷子。
天空里的厚云层还没有散,巷子里的动静似乎已经歇止,隔着车窗玻璃,沈三余光瞥见有一人从黑洞洞的巷口缓缓走出来——
先是熟悉的会所制服,然后是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明维那张熟悉的脸。距离太远分辨不清他受伤的程度,但看他狼狈而凌乱的上衣和长裤,以及迈得又缓又慢的步伐,大抵是被揍得有些惨。
“可怜的小猫崽,看样子那些人还下手不轻。”沈三指尖抵上车窗玻璃点了点,唇边挂着看热闹的笑容,示意陆封州往车外看。
陆封州只看了一眼,就面容冷淡地收回视线,提醒买水回来的司机开车离开。
司机应声发动车子的引擎。
这个时候,月光终于拨开天空里的云层,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看清巷子中有人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画面,沈三先是面露惊讶,继而兴致盎然地笑了起来,“原来不是小猫崽,是擅长伪装的小狼崽啊。”
陆封州的目光也跟着落回了明维的身上。
意识到是自己看走了眼,他的眉毛轻轻往上抬了抬。
下一刻,陆封州出声叫停司机,越过沈三降下后座的车窗,朝车外的人道:“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