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本事

第二天去上班,明维昨晚被客人带走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在休息室遇到昨晚叫他出去喝奶茶的那人,对方还满脸惊讶地找他搭话:“你昨天没把我们的奶茶带回来吗?”

明维面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回答道:“我忘了。”

对方的态度与昨晚判若两人,闻言似真似假地嘲道:“回来放个奶茶要多长时间,还怕看上你的老总跑了不成?”

明维脸上神色未变分毫,反过来问他:“奶茶去哪了,你不知道?”

同事口吻莫名:“奶茶去哪了,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我怎么会知道?”

“三杯刚刚好。”明维没头没尾地说出这句话,甚至还主动冲他笑了笑,“没少也没浪费,你说是不是?”

同事的脸色终于变了,眼神暗沉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程小北和容林在凝滞的氛围中推门走了进来。

看见明维站在柜子前,程小北没有问奶茶的事,朝他投来抱歉的目光,“昨天我们也不知道要等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真相和他猜测的相差不大,程小北虽然身处其中,却对他们做的事情毫不知情。但即便如此,明维也没打算多管闲事,他什么都没说,只简短回答道:“没事。”

然而对话到这里,似乎还没有结束,容林在桌边坐了下来,抬眸静静看向站在原地没动的程小北。

后者犹豫两秒,朝明维的方向上前一步,吞吞吐吐地问:“维维,昨天晚上是沈总带你出去的吗?”

“想知道?”视线径直穿过他,望向坐在他后面的容林,明维问得轻描淡写。

犹如突然被明维的目光惊扰到,容林漂亮圆润的杏眼缓缓睁大,瞳孔澄澈而干净地回望他。

“不是。”明维直接否认,“带我出去的是陆总。”

容林清秀的脸庞微不可见地滞了滞,没等程小北从惊讶中回神,就率先有些沉不住气,弯起眼眸软声反驳道:“可是昨天跟经理要人的明明是沈总啊。”

“你亲眼看到的?”明维问。

“我没有看到。”容林眼尾弯起的弧度愈发明显,“是领班亲口说的。”

“你既然知道开口要人的是沈总,又为什么还要来问我?”明维露出困惑的神情,“让我想想——”他声音顿了顿,随即就若有所思般抬眼,“是不是领班还跟你说,沈总当时坐在陆总的车里?”

容林眼尾的笑意骤然僵住,在程小北看不到的视角盲区里,他的脸色明显已经淡了下来。

在凭借气势压人这件事上,明维可是从来都没有输过。他收起脸上的所有表情,下垂的眼尾拉出又冷又凶的弧度,“既然沈总在陆总的车里,陆总在哪你会不知道吗?”

容林仍旧是神情寡淡的模样,虽然没有说话,眼底却渐渐蓄起浓密翻涌的阴云来。先前岁月静好的澄澈和干净瞬间就不复存在。

明维那张假身份证上的年龄虽然才成年,但他自己却已经是大学毕业的人,到底还是比容林这样的学生大几岁,自然不会被他的脸色唬住。

琢磨着差不多就行,昨晚的事情他虽然确定是容林的手笔,但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明维没有再留下来应付他们,转身拉开休息室的门就往外走。

跨出门外的那一刻,他听见容林在背后小声怯怯地问:“他怎么这么凶?”

接着就是程小北熟悉却不怎么熟练的安慰声:“维维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可能只是心情不太好……”

明维迈脚的动作顿住,心中略微困惑地回头,朝门缝内看去。

容林侧对门口坐在凳子上,脸上满是惊讶和委屈,程小北神色饱含关切地立在旁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小零食递给他。

即便是和程小北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没见过程小北这样对自己。

明维觉得自己又学到了。

晚上给负责的包厢送酒食,忙到快十点的时候,领班突然差人过来找他。明维把手头的事情交接给同事,去找领班的时候发现值班经理也在。

料想又有客人投诉自己,明维摆出老实的神态没吭声。

领班却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经理面前推,“有客人点名叫你过去。”

明维第一反应就是,上次借陆封州的手得罪的那位客人,终于得空要来找他算账。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跟在经理身后去坐电梯。

在电梯里没细看对方按下的楼层,出电梯以后,明维才发现经理带他去的是陆封州那间包厢。陆封州来会所的次数不会这样频繁,明维又想,找自己的人会不会是沈三。

因而当他敲门走进去,看见陆封州手握细长的球杆,身量笔挺地站在台球桌旁时,明维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愣色。

他默不作声地环顾四周,今晚和陆封州过来玩的这批人,依旧是他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这些人无一例外都长相年轻,穿着打扮价值不菲,身旁跟着男伴或女伴。

明维上班的这家会所里,出现女伴还是实属少见。他很快就注意到,这些人都是从会所外带进来的,他们没有叫少爷进来陪酒。

他站在门边没有动,冷不丁地就听见有人叫自己:“维维。”

如同海螺里的低沉浪音,那声音穿过重重人群和吵嚷声,从远处清晰地传入耳朵里。明维追着声音愣愣抬头,发现陆封州仍是站在台球桌旁,手中的球杆笔直立在身侧,掌心松松撑抵在球杆顶端,另一只手抬至半空中,对着他的方向招了招。

“过来。”陆封州说。

明维这才半信半疑地确认下来,叫自己小名的是陆封州本人没有错。

陆封州昨晚拿到袖扣就走了,对方今晚会出现在这里,明维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袖扣出了什么问题。他疑虑重重地走到陆封州面前问:“袖——”

堪堪吐出一个音节,陆封州的手臂就自然而然地朝他腰间揽了过来。

剩下的字音又统统吞回肚子去,明维的大脑开始放空,身体僵直地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弹。

陆封州单手搂在他腰间,察觉到他表现出来的木讷,垂眸往他脸上扫一眼,唇边泛起轻微的哂意来。

装得还挺像。

他一只手握着球杆,另一只手将明维整个人往怀里带了带,直到他的身体贴上自己的胸膛,才放松了横箍在他腰间的力道。

明维终于如梦初醒般回神,困惑又茫然地抬起头来看他。

陆封州眉眼略略下压,语气不悦地低声道:“李维,你就这点本事?”

明维同样放小声音问:“本事?什么本事?”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陆封州落在他腰上的力道骤然收紧,“需要逢场作戏的时候就找你。”他放慢语速,沉声替他回忆,“保证随叫随到。”

明维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没错。

见他半天不答话,陆封州眉毛轻轻抬了抬,“怎么?现在还想反悔?”

“没有。”明维反应迅速地接话,“不想反悔。”

仿佛为了有效地向陆封州证明,自己真的没有想要反悔,上一秒还僵直如木头的明维,此刻就如一尾滑不溜秋的鱼,灵活地抽出自己被陆封州压住的右手,绕到陆封州的腰后,学着陆封州的动作,也大大方方地搂住了陆封州的腰。

陆封州目光冷冷地盯着他看,仿佛随时都能凝成实质将他钉上墙面。

顶着来自他的那道凝视,明维老实本分地眨了眨眼睛,嗓音腼腆而又真诚:“怎么了哥哥?能为哥哥分忧是我的荣幸,哥哥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只要在以后的日子里,哥哥能偶尔想起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想起你什么?”陆封州嗓音冰冷,说出来的话也不近人情,“想起你的手被我打断的场景吗?”

抱住他腰的那只手无事发生般缩了回来,明维垂着眼角语气可怜地问:“哥哥要打断我的手吗?”

陆封州不为所动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老实点。”

明维真就温顺听话地闭上了嘴巴。

原因无他,和陆封州打球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与明维年龄相仿的漂亮男孩。

“还玩不玩?”温家少爷一边问他,一边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明维来,“什么时候找的人?我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就最近。”陆封州答得漫不经心,语气里流露出几分意兴阑珊来,“不玩了。”

知道他的脾气和性格,温家少爷也没有再追问,转头将手里的球杆递给身旁人,“那就不玩了。”

男孩乖乖接过球杆,转身去放回原处。

明维见状,也有样学样地拿过陆封州手里的球杆,朝男孩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温家少爷和陆封州站在原地等他们,认出明维穿在身上的会所制服,温家少爷面露意外,“他是这里的人?”

“玩玩而已。”陆封州说。

温家少爷了然地点点头,回头看见放球杆的两人已经返回,他向自己的人招手示意:“走快点。”

走在明维前面的男孩立马小跑过去,动作亲昵地抱住他的胳膊撒娇。

明维自然是不能落于下风,也加快脚步走回陆封州旁边,如法炮制般抱住陆封州的手臂。陆封州神色难辨地瞥了他一眼,到底是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四个人走到沙发那边坐下来,小情儿松开温家少爷的胳膊,主动倒好酒送到温家少爷的嘴边。温家少爷满意地捏捏他的脸,接过他送来的酒低头喝一口。

明维也不甘落后地给陆封州倒了酒,殷勤乖巧地送到陆封州嘴边。陆封州要伸手来接,明维却冷不丁地朝旁边躲了躲。

陆封州没有说话,一双眼眸轻轻眯了起来,似有不悦地盯着他看。

明维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满含期待和憧憬地偏过脑袋,主动将自己的脸凑到他面前去。

陆封州看出了他的意图,却冷眼旁观他的这些小动作,始终没有给出任何表示来。

有逢场作戏的借口和理由在先,明维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等上片刻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明维又将自己的脸凑近了些,暗示相当明显地冲他鼓了鼓自己的腮帮子。

陆封州冷淡而又敷衍地抬手,在他刻意鼓起的脸颊上掐了一把。

明维心满意足地将手中的酒杯塞给他,转头却看见那边的两人又玩起了新花样。温家少爷没喝多少,就将杯子里剩下的酒都喂给了小情儿。

他喂得有几分漫不经心,酒液从男孩的嘴角淌了下来,顺着对方的下巴滴落在锁骨的凹陷处。温家少爷看了一眼,拦下男孩要去擦锁骨的那只手,垂头含住他的锁骨轻轻吮了起来。

明维看得目不转睛,半晌思绪回笼,转着浅褐色的眼珠去瞄陆封州脸色,而后又一言不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锁骨。

陆封州眉头紧皱,毫不留情地打消他念头:“别想了。”

明维很是失望地扒了扒额前碎发,视线在空气里漫无目的地游走片刻,最后悄悄投向陆封州锁骨的位置。

陆封州的脸直接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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