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那位西南小国的国君果真登门,来与凌祈宴请安,送了许多好东西来,凌祈宴像是十分欣赏此人,与人去外头玩了一整日,到傍晚才高高兴兴地回来。
温瀛念完书过来与凌祈宴请安,见凌祈宴神采飞扬,低声问他:“殿下今日去了哪里玩?怎这般高兴?”
凌祈宴喝着茶,随口道:“那西南小国进贡了几头大象,排了一出象舞,待到万寿宴那日要在御前表演,提前让本王看看。”
“好看么?”
凌祈宴笑笑:“那在象上起舞的美姬各个妖娆动人,自然是好看的。”
“殿下是看人还是看象?”
凌祈宴嘴角的笑滞住,抬眼看向温瀛:“本王看人还是看象,需要与你交代?”
四目相对,温瀛看到凌祈宴眼中逐渐冷下的目光,低了头:“是学生多嘴了。”
凌祈宴踢他一脚:“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不该管的别管。”
温瀛沉默不言,没再接话。
凌祈宴厌烦地挥了挥手,让他滚一边去,温瀛别的都好,就是有时候的举动确实逾越了些,凌祈宴想着,适当时是该教训他一二,不然这小子真要蹬鼻子上脸了。
用晚膳之前,门房上的进来禀报,说是外头来了人求见,自称是漠北刺列部的使臣,特来拜会毓王殿下。
凌祈宴让了人进来,是那位叫姜戎的小王子,见礼之后禀明来意,呈上他专程送来的东西,是两枚比前日送来凌祈宴这里的,大了一倍不止的夜明珠。
“听闻殿下喜欢收集这些物什,特地给殿下送来,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殿下笑纳。”
想来他是听那日来毓王府禀事的官员说的,凌祈宴的目光在那两枚夜明珠上转了一圈,问他:“你这不是要进贡给陛下和送去东宫的?怎送到本王这里来了?”
“贡品单子尚未呈报,将这个划去再补上其它的东西就是,原本打算都进贡给陛下,并不曾说要送去东宫那边,既然殿下喜欢,想必不会使这两枚宝珠蒙尘,自当送给殿下。”
姜戎的言语间虽有奉承凌祈宴之意,但并不像其他那些个使臣一般,将谄媚之态摆在脸上,因那张英挺俊朗的脸长得不错,倒是不讨人厌。
凌祈宴拿起枚珠子细瞧了瞧,勾起唇角,这人说没想将东西送去东宫,他是不信的,虽不知这小王子为何改了主意,又将这珠子都送自己这来了,反正不要白不要,他笑纳便是。
“这么贵重的东西,本王怎好意思收?”
“这些都是小玩意,不值一提,殿下若还有别的想要的,只要我有,都愿意送给殿下。”姜戎看着凌祈宴,言语格外诚挚热切。
凌祈宴却似未听出来,全副心思都在那两枚珠子上,一手拿着一枚,对着灯细瞧。
立在一旁听了全程的温瀛淡淡扫向那姜戎,对方也正看向他,眼里多了一分打量的意味,温瀛又别开眼,并未接他的目光。
凌祈宴兴致勃勃地看了一阵那两枚珠子,十分高兴,姜戎见他眉开眼笑,顺势问他:“殿下可喝过我刺列部的酒?我刺列部的酒与这大成朝的酒味道不一样,与漠北其他地方的也不一样,殿下若是爱饮酒,定会喜欢,我叫人搬了几坛过来,就搁在外头,殿下可以尝尝,若是喝得惯,过两日我再多给殿下送些来。”
听说有酒,凌祈宴更是高兴,一抚掌:“善!”
对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又问:“之后一个月,我都会留在这京里,不知可有荣幸,邀请殿下一块饮宴?”
凌祈宴笑道:“只要本王有空,自无不可。”
待人走了,凌祈宴依旧在看那两枚夜明珠,啧啧称奇,温瀛淡声问他:“殿下就这么喜欢这东西?”
凌祈宴哼笑:“这么又大又亮还纯净剔透的夜明珠可少见得很,你这穷秀才没见识,自然不知道这东西的好。”
“再好也不过是两枚珠子罢了。”
凌祈宴听出他这话里的不屑一顾,皱了皱眉,抬眼瞅向他:“你瞧瞧别人都是怎么讨好本王的,也就只有你,嘴里蹦不出一句好听的。”
“殿下喜欢别人这么讨好你?”温瀛不动声色地问他。
凌祈宴没好气:“被人讨好奉承着自然心里舒坦,谁会愿意日日对着像你这样的棺材脸?”
温瀛垂下眼,没有叫凌祈宴看到他眼底沉下的黯光,半日,轻吐出一句:“……学生确实一无所有。”
他没再说下去,只轻捏了一下凌祈宴的手:“学生伺候殿下用晚膳吧。”
之后连着几日,凌祈宴每日早出晚归,轮番去赴那些外邦使臣的邀约,如今会同馆里住的那些人都知道了这位毓王殿下是个什么脾气的,俱都花样百出地变着法子讨好他。
尤其那位西南来的国君,投了凌祈宴的脾气,镇日里与之一起去外厮混,好几回凌祈宴夜里喝得醉醺醺回来,温瀛都能闻到他身上那些浓郁的脂粉香。
又过了两日,傍晚之时,温瀛正在念书,正院那边来了人传他过去。
温瀛去了,见到的却不是凌祈宴,而是皇太子凌祈寓,正背着手在看墙上挂的一幅画。
听到脚步声,凌祈寓转过身,冷眼瞅向面前的温瀛,温瀛与之作揖见礼,规规矩矩,挑不出一丝错:“见过太子殿下。”
凌祈寓靠着八仙椅坐下,没让温瀛起身,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里俱是高高在上的不屑:“你就是那位冀州来的小三元案首?”
“学生温瀛。”
“进这毓王府多久了?”
“五月时过来的。”
凌祈寓问什么,温瀛答什么,并不多言。
“那也有三个多月了,”凌祈寓的嘴角噙着笑,眼神却是冷的,“孤那位大哥对你好么?”
“学生是毓王殿下的门客,殿下对学生自然是好的。”
“你认得清自己身份就好,”凌祈寓沉下声音,“有些人不该你肖想的,最好趁早收了心思,否则丢了性命是小,只怕死无葬生之地,还连累家人。”
听出凌祈寓话中的警告之意,温瀛镇定抬眼,对上面前这位倨傲的皇太子殿下暗含着杀意的目光,他的心念电转,陡然间似明白了什么,面上未有表露出来,对凌祈寓的态度反而恭敬了许多:“学生不敢,……学生只是想找个靠山罢了,学生出身贫寒,若无人提携,日后只怕入了仕,也得苦熬时日,毓王殿下给学生机会,学生自是感激不尽。”
他说着,略一迟疑,压低些声音又道:“若是太子殿下愿意赏识提携学生,学生也愿意为太子殿下做马前卒。”
凌祈寓闻言又笑了:“是么?你是这么想的?”
还以为是个多清高的,原也是个趋炎附势的墙头草罢了,这样的人,他更是不放在眼中。
嘴上却笑笑道:“孤怎好与孤的大哥抢人。”
温瀛一副低眉顺眼之态:“人往高处走,太子殿下若是愿意用学生,学生自愿追随太子殿下。”
凌祈寓的声音更淡了些:“这些事日后再说吧,那还得看你能考出个什么成绩来,一个秀才而已,对孤来说毫无价值。”
“学生知道,学生必不会辜负殿下的期待。”
凌祈寓轻蔑一笑,还要再说什么,门外传来凌祈宴凉飕飕的声音:“这里似乎是本王的毓王府吧?什么时候轮到太子殿下在这里耀武扬威,教训本王的人了?”
凌祈宴踏进门来,看向凌祈寓的目光十分不善:“谁准你不请自来的?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凌祈寓淡定起身:“大哥不必动怒,孤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刚巧打你府上过,才想着进门来讨杯茶喝,没曾想你不在府里,便与你这门客多说了几句,既然大哥不欢迎孤,孤走便是了。”
凌祈宴连做做留人的样子都懒得,直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滚。
凌祈寓看他一眼,见凌祈宴果真没有半分要留自己的意思,忍了忍,到底走了。
待送了瘟神,凌祈宴冷眼横向温瀛:“他与你说什么了?”
温瀛没多解释:“教训了学生几句而已。”
“以后别理他,”凌祈宴没好气,“他若是再来这里,本王叫人拦着不让他进来,他若是召你去见他,你也别理,本王帮你顶着。”
若是之前不知道凌祈寓那小子还玩小郎君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凌祈宴便不能不防,谁知道那畜生是不是也盯上了温瀛,他都还没将人弄到手,凭什么便宜了那个畜生?
温瀛没再多说这事,闻到凌祈宴身上的酒香掺杂着胭脂水粉的味道,问他:“殿下又去看人排舞了吗?”
“本王乐意。”他就算成天在脂粉堆中打滚,都没人管得着他。
凌祈宴让温瀛伺候自己更衣,目光一晃,落到温瀛的脸上,看他片刻,信口胡诌:“你长得比那些美姬还好看些,你若是个女郎多好,本王一定给你封妃。”
温瀛没有接话,默不作声地帮他换上一身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