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输家

——假如每个人的一生中都必须有一段亲密关系。

当乔抒白的手放下时,展慎之的脑海里无端出现了这样一句话。这是杨雪问过他的:“假如每个人的一生中都必须有一段亲密关系,你希望你的是什么样的?”

当时展慎之回答:“我没有考虑过。”他现在其实也并不清楚,只是想到了这一句话。

路易酒店的走廊和房间里都没有摄像头。

展慎之订的是豪华房型,床是西式的,有四个金色高柱,挂着白色半透明的帷幔,不过现在卷了起来,用丝带捆在顶上。

“展哥,”乔抒白的脑袋微微往右歪了歪,有点迷惑地看着他,“我的手机……”

展慎之把震动着的手机递给他,他接过之后跑到床边去坐下,接起视频。

展慎之则没有很快跟上,站在浴室的门边,看乔抒白举着手机,对镜头抿了抿嘴:“你好。”

不知是那些化妆品自带的气味、或者乔抒白多余地喷了香水,还是刚才乔抒白和金金拥抱时沾到了她的香味,总之现在空气里闻起来很香,像融化的酸味糖果。

在展慎之闻起来,这不是一种很女人的味道。

乔抒白扮演的贝蒂同样不是很有女人味,更像个女孩,瘦得挂不住吊带,画着浓妆,脸颊却鼓鼓的。坐在床上的姿势也不雅观,背靠枕头上,曲起一条腿,裙子又短,露出雪白的腿根。

镜头对面那个正在和他视频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展慎之看到乔抒白愣了愣,又笑了一下:“感冒已经好了。谢谢你的关心。”

为了听得更清楚些,展慎之走近几步,来到床尾。

那个叫Fred的金主声音微微带着电流,展慎之怀疑他也用了变声软件:“贝蒂,你今天准备好脱衣服了吗?”

“要脱多少啊?”乔抒白没有动,问他。

“先把吊带拉下来。”

乔抒白照做了,因为一只手举着手机,他弄得有些费力,弄下去之后,Fred让他再往下扯点,他看着镜头,露出羞怯的表情:“不能再往下了。”

“为什么?”

“我是第一次做这些,”乔抒白对他说,“我才十九岁。而且上次您只说要拉现在完成了,可以把钱给我的。”

Fred没再逼他:“你很缺钱吗?”

乔抒白就说是,他又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

“交过几个?”

“我没有交过男朋友呀,”乔抒白轻轻地说,他贴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在面颊投下一片阴影,“如果不是缺钱,我也不会注册这个软件的。”

“没交过男朋友?我不信。”Fred笑了。

他的笑声电音更严重,展慎之动了动,乔抒白好像想往他这里看,但是没看,换了一个坐姿,跪在床上,有些可怜地说:“真的。”

“有其他工作吗?”

乔抒白微微一顿:“有。”

“在哪?”

“我是跳舞的,”听到Fred突然冷笑一声,乔抒白又立刻补充,“是正经的跳舞俱乐部,我身边都是女孩子。”

“在SUGAR ZONE找了几个爸爸了?”

乔抒白的声音本来便很弱,此刻为了获取信任,便更轻柔:“只有您。您不信的话,我可以给您看我的收款截图。”

“那我岂不是捡到宝了?”Fred顿了两秒,问,“贝蒂,你缺多少钱?”

“五十万……我姥姥要做手术,我实在筹不到钱了。”

乔抒白将无助表演得入木三分,若不是展慎之知道他是孤儿,也都快信了。

“五十万?”Fred笑了,“光在软件上扯扯吊带可赚不了这么多。”

乔抒白拧着眉头,向手机倾了倾,夹在耳后的碎发掉下几缕,向Fred求教:“那怎么办呢?”

“你愿意和我见面吗?”

乔抒白为难地看着镜头,Fred等了两秒,诱惑:“和我待两个月,怎么样?”

“真的吗?”乔抒白一副心动了模样,吞吞吐吐地说,“您不要骗我……”

“不骗你,”Fred道,“不过我得先验验货,才能和你见面给钱。”

乔抒白愣了一下:“怎么验呀?”

Fred突然给他发布了一个任务。

展慎之看着手机上监视器的画面,立刻皱起眉头,他抬头看乔抒白,乔抒白的表情也有些懵。

任务赏金只有十块钱:【揉胸给我看。】

展慎之见乔抒白呆呆眨着眼睛,莫名的燥火涌上心头,刚准备干扰乔抒白手机的网络,中止视频,却看见乔抒白抬起手,几乎没有犹豫,便做出了Fred要求的动作。

乔抒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的姿势其实有些扭曲,为了好做动作,跪到床上,双腿岔开了一些,眼睛垂着,眼影亮片像水波一样,猩红的嘴唇张开少许,齐肩的头发一晃一晃的。

他揉得僵硬,但是用力,黑色吊带布料鼓起的部分被他揉得皱起来,刚涂上的艳粉指甲油反着廉价的光泽。

Fred看了一会儿,又发布了一个赏金五元的任务。

展慎之看见那几个字,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再不干预,他走向乔抒白,正要制止,乔抒白便把手机拿近了,贴在胸口,不让摄像头拍到他的脸,对展慎之使劲地摇了摇头。

他的眼神很坚决,决心很大,好像在说他可以为获得真相做任何事情。

展慎之的大脑便像方才乔抒白帮他擦下巴时一样,变得有些空白。不是失去理智的那一种空白,只是不知怎么去看待这个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和他的世界没有任何联结的人。

这个贫穷的、瘦小的、不体面的、被肆意践踏的人。

乔抒白的手机又响了。

他把手机从胸口拿开,读屏幕上的字。大概是看贝蒂没有马上照办,Fred又加了一句:【叫得好听,我再多给二十万。】

展慎之站在床的旁边,和乔抒白靠得很近,什么也不做。

乔抒白按照Fred所要求的那样,做着下流动作,张开嘴,很轻地吐出脏秽的词语。

路易酒店的床应该被许多人睡过,乔抒白动作并不大,但床嘎吱嘎吱地响起来。就这么照着做了几分钟,乔抒白停下来,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Fred听起来十分满意。

他问乔抒白:“你住在哪?我来接你吧。”

“不用,”乔抒白马上对手机露出讨好的笑容,“您在哪?我来找您。”

“要和我待两个月,你跳舞的地方没意见吗?”

乔抒白立刻摇头:“没关系的。”

Fred突然诡异地静了静,说:“不是说星星俱乐部管得很严格吗?你能随便走?”

展慎之一惊,俯身想把乔抒白的手机抢过来,乔抒白反应极快地往旁边躲了躲,竟然仍面不改色地说:“您说什么?”

展慎之看见乔抒白的屏幕,就在这刹那,Fred原本关着的摄像头突然打开了,他的声音变得极其阴森恐怖:“你他妈就是那个去报警的吧?”

他处在一个极其黑暗的地方,只开了一展台灯,照着白色的桌面。

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探到灯下,他摊开手,手心放着一枚蓝色金属的戒指。他细致地向镜头展示戒指的细节,用一种洋洋得意的语气问:“认识它吗?贝蒂。”

“你们这种贱东西,”Fred慢慢地说,“没了一百个都不见得有人管。妓女就是妓女,装什么义警钓鱼?”

下一秒,摄像头便关上了。

Fred切断了和贝蒂的视频。

展慎之伸手,按住了乔抒白的肩膀。乔抒白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展慎之,他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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