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雨声似乎大了, 陈其昭的手不自觉地搭在沈于淮的肩上,在那句‘不会’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像是陷入了一种长久的沉默,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 又好像只是过去短短几秒。
陈其昭微微垂目, 指腹在沈于淮的肩上摩挲着, 隔着衣物摸到了沈于淮的锁骨。静下来的时候似乎能从胸腔细微震动里, 感受到对方一下接一下的有力又鲜活的跳动声。
滚烫又热烈。
男人没有其他动作, 只是任由他摸着, 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在他动作有所迟缓的时候, 开口询问道:“下来吗?我们在这里面待很久了。”
陈其昭看着沈于淮, 突然道:“我衣服湿了。”
沈于淮的眸光一怔,注意到盥洗台边湿漉漉的台面以及陈其昭衣服上的水迹。
病房外, 陈时明打完了电话, 刚进病房的时候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卫生间门开了,沈于淮从里面走出来,却没看到陈其昭。他见到这个情况略感诧异, 探究的视线在沈于淮身上停了一会, 总觉得哪里奇怪。
玻璃窗能看到的位置有限, 看不到卫生间这边。
他想起刚刚接电话的时候, 好像没怎么看到沈于淮。
“他的衣服在哪?”沈于淮语气如常开口道:“他想洗个澡。”
陈时明闻言只好走过去拿了一套换洗衣服, 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很快陈其昭就伸手来拿。他按捺下心里那种诧异的感觉,回过头的时候正巧看到张雅芝回来,走过去说了一两句话。
卫生间里很快传出来水声, 见张雅芝留在病房里, 他的目光在沈于淮身上停留片刻。
沈于淮注意到他的眼神, 见他往外走,“张姨,我先出去一趟。”
张雅芝应道:“没事你们去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夜间的走廊比较安静,走动的医护也少了。
高级病房外仅有远处的护士站,陈时明把人叫出来之后,语气中也不禁沉了几分:“刚刚你去医生那边的时候,医生有多说点什么吗?”
“没有。”沈于淮前不久跟张雅芝去了医生诊室,医生提及的都是陈其昭这段时间的用药反应跟情绪变化,明明配合用药一段时间,但陈其昭的表现跟最开始没什么两样,反而是药物的副作用开始有明显的变化。
沈于淮想到刚刚卫生间里陈其昭的眼神,正想开口的时候,却听见陈时明说道。
“他好像很怕我们出事。”陈时明的视线停在对面休息的椅子上,“说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他确实很在意这些。”
陈其昭产生焦虑的原因陈时明思考过,原先他们考虑的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林氏医疗跟顾家的事,陈其昭在那些事情上付出了太多的精力,所以他尽可能地带一些相关消息给陈其昭,希望能缓解他对这些事的担忧,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好转。直至今天陈其昭突然的反应,他联想起以前忽略过的一些细节。
“他很担心我会出车祸,会出现瘫痪的情况。也担心我爸会出现脑溢血、脑梗。”陈时明语气带着几分迟疑,但此时却像是一点一点地剥开这些细节往下探究,“好几次了,他情绪激动时说过这些假设。”
陈时明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一件已经安定下来的事情,在陈其昭的口中像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不确定因素,他总是会把问题往极端往可怕的方向去设想,从而给一件事的结果定性最极端的结局。陈其昭设想过他出车祸瘫痪的情况,也设想过他爸脑溢血无可挽回的结局,甚至去想陈氏集团在林氏跟顾家联手压迫下最终破产。
在他们还在稳妥地想解决方式的时候,陈其昭已经将最可怕的结果设想好,为了不让这个结果发生从而采取更极端的方式,就真的他好像经历那个可怕荒诞的梦境,并在努力扭转着那个梦境的结局。
沈于淮微微垂目,想到卫生间里陈其昭那个突兀的问题,他回道:“他焦虑的可能不是林氏的事,可能是你们的安全。”
陈时明心下一沉,“我去找医生谈谈。”
今夜医生还在值班,在听完陈时明的话的时候,他罕见地沉默了片刻,随后才开口道:“那他这个情况跟我以往接触的病人有点不太一样。我接触的大部分病人产生焦虑的原因都在自己,就比如死亡这个话题,有些病人可能会很焦虑自己的死亡,对一切导致自己死亡的可疑因素产生害怕。像他这种会因为不确定他人安危产生焦虑,老实说不确定性会更大。”
“他现在的情况其实说还不算严重,至少配合治疗,能通过药物的方式把一些情绪压下去。”医生见着面前两个人,只好道:“但你们也知道,药物控制治标不治本,如果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说找到他主要焦虑抑郁的原因,让想办法减轻他在这方面的担忧跟害怕。”
医生见过很多难搞的病人,也见过更多不配合的病人。
但像是陈其昭这样配合的患者,他其实很少见,表面看是在配合,实际上对方的警惕心跟控制欲很强,配合只不过是对方掌控这场治疗的手段,到头来反而可能会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而激发他更深层的阴暗面-
外边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极了卫生间的水流的声音。
私立医院旁边的车道较为安静,停车场收费牌滴地一声,沈于淮缓缓驶离了医院,周围的街景往后倒退,没多长的路却有种走不完的感觉。
没一会,他停了车。
路边还有别的行车再往外走,沈于淮坐在驾驶座上沉默了许久,手不经往操纵杆边的置物格摸着,摸到了钱包。他停了下,翻开钱包时看到夹层里一张照片。
海边烟花,还有陈其昭。
沈于淮看了一会,把夹层里照片拿了出来,底下是更小时候的照片。年幼的陈其昭坐在他的旁边,冲着镜头笑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小虎牙,照片是前阵子翻到的,他打印了个新尺寸,放在了钱包里。
远处哔地一声,有人按了车喇叭。沈于淮回过神,抬头的时候看到距离他两家店远的便利店,有人冒着雨进便利店里买东西,出来的时候急急忙忙冲进车里。
车门开了,沈于淮撑着伞走进了便利店。
路边小店里的东西不多,该有的东西都有,他漫无目的地走完了一圈,最后在门口附近货物架处停了下来。他拿了包薄荷糖,在柜台处结账。
“你们这有空的玻璃瓶卖吗?”沈于淮问。
柜员停了下,从柜台底下拿了一个玻璃瓶,“没卖,这种玻璃瓶要吗?上次做活动剩下的。”
夜晚已经到了九十点,整个医院都安静下来。
陈其昭洗完澡出来后没见到沈于淮,也困意上涌,在床上没躺多久就进入了睡眠。梦里的环境错综复杂,一会是漫无际的黑水,一会是各种各样凌乱的场面,等到场景定格在某个画面的时候,陈其昭骤然惊醒,睁开眼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满身的冷汗,他的视线停在不远处温暖的橘灯上。
陈其昭躺在床上没有动,眼睛机械地看着周围的景况,直至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细微敲击声。他眼神往旁边一偏,看到陈时明坐在沙发处,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小台灯,仅仅照亮了那一片地方,此时他整皱着眉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操作着。
工作的事情还没处理完,陈时明让张雅芝去休息,留在这边工作边看着陈其昭。
只是今晚不知道怎么的,刚开始工作没多久,笔记本就有点不停使唤,现在更是干脆死机了。他正琢磨着怎么解决这个情况,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声音。
“在干什么?”
陈时明抬起头,看到陈其昭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往他这个方向看,“没,要喝水吗?”
“不用。”陈其昭的视线微微一停,“笔记本怎么了?”
“死机了。”陈时明还是站了起来,走过去给陈其昭倒了杯水,他走近的时候注意到陈其昭的额发有点湿,脸色好像也也有几分苍白,他微微皱眉:“做噩梦了?”
陈其昭没应,他喝了口水,余光瞥向陈时明的笔记本,声音平平:“拿过来。”
陈时明:“什么?”
“笔记本。”陈其昭瞥了他一眼,“死机你是打算让助理连夜给你再送一台过来吗?”
陈时明到口的话一哽,他来的时候确实没带任何工作,主要陈其昭不喜欢他们晚上把工作带来这边处理,笔记本确实是后来小徐送过来的。他过去把电脑拿过来,交到陈其昭手里后说了下情况。
陈其昭看了下,“你大学的时候不是修过计算机课吗?怎么这个都没解决?”
“会计算机就一定要会修电脑吗?我学的软件。”陈时明微停,“你怎么知道我大学选修过计算机?”
陈其昭语气如常,“你之前提过。”
陈时明没记得跟陈其昭提过这件事,兄弟两之前的关系不好,说过的事屈指可数,陈其昭对他大学的事情并不好奇。他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道:“这台昨天就出了点问题,我刚刚试着弄了下,没弄好。”
“可能是硬件问题,一体机……去找外面医护拿个螺丝刀。”陈其昭把电脑翻了个过来,把笔记本后边的螺丝卡口给他看,“这个口的,拿个小的就行。”
医护不知道他们拿螺丝刀要干嘛,跟过来之后才发现是修电脑,她把螺丝刀给了陈时明,说用完放前台就行。螺丝刀一递到陈其昭的手里,后者就流畅地把笔记本的背部外壳拆了,“把灯开开。”
陈时明过去开灯,之后站在旁边看着陈其昭熟练地拆解笔记本。
男生穿着病号服盘腿坐着,低着头处理电脑的时候,背部微凸的骨头非常明显,他像是非常擅长这些,在处理的时候没有经过丝毫的犹豫,拆开笔记本外壳之后就一一排查后边的部件。
这样的场景不由得让陈时明回想起上初中时的陈其昭,那时候兄弟的关系刚开始恶劣,偶尔还是有和好的时候,他最经常看到的就是陈其昭坐在电脑在玩。他弟弟对人工智能的兴趣不是一时兴起,自小就对智能产品很感兴趣,玩个电脑都能玩很久,只是后来有点沉迷游戏,他因为制止曾与陈其昭吵过几回架。
少年时期的心思难以琢磨,他只是怕顽劣的小孩走错路。
可现如今想想,某些时候他持一己之见,想用兄长的威严去压压陈其昭的脾气,到头来只是让某些关系越走越远。
咔嚓一声。
笔记本的后板被陈其昭按了回去,他将螺丝拧好,又道:“你这台的散热不太行,磁盘的资料早点备份,要不等到真坏了来做数据修复就晚了。数据修复我不行,你得找专业的,今晚应该还能凑合用,别开太多后台。”
陈时明没接,忽然问道:“本科就只打算念金融吗?”
陈其昭手微微一停,“不然呢,读都读了。”
他看着陈时明:“怎么?”
“可以跨考,S大计算机相关专业在国内也数一数二。”
陈时明接过笔记本,“研究生能读,或者是修第二学位,如果真感兴趣就去读。”
陈其昭避开了目光,“再说吧。”
他又说道:“忙你工作去,下次别来打扰我睡觉。”
“下午你问过我一个问题,当时没回你。”
陈时明没走,“当时定位器确实存在无人发现的可能,而我们也不可能事事俱到去注意到每一个问题。如果车祸真的发生,我真的瘫痪了,我想事情也没到不可解决的程度。”
“你怎么知道不会?”陈其昭看着他,心情难得很平静,“人生病的情绪很难控制,瘫痪了,成废物了,人也站不起来了,一辈子只能坐着轮椅,所有人都会带着异样的眼光看你。”
人在假设情况的时候都把一切看得很完美,陈时明也是这样,他本该自信骄傲地站在所有人面前,他是陈家的骄傲,也是能独当一面撑起全部的人。可病痛的折磨哪有那么简单,再骄傲的人也会被磨平棱角的一天,他见过陈时明的风光,也见过他颓废成病犬的模样……
“人总有撑不住的时候,你把自己想得那么自信,后果呢?”陈其昭盯着陈时明的眼睛,一步步地逼问着:“要是哪天你撑不住,自杀了呢?”
有些事情难以确定,陈时明上辈子最后自杀的事情像是一根针悬着,哪怕现在陈其昭认为陈时明没可能自杀,上辈子那样的结局很可能是顾家从中作梗,可一旦存在某种可能性,陈其昭就会偏执地考虑这种后果。如果上辈子不是顾家的原因,陈时明是因为其他原因死的呢?如果他真的是自杀的呢?
病房内,似乎只剩下陈其昭的说话声,他最近瘦了,情绪激动的时候胸膛会微微起伏,一双眼睛看人又凶又凛。陈时明那天在休息室里见陈其昭声嘶力竭地质问着自己的父亲,见过陈其昭情绪更激动的模样。
在那天以后他其实更希望的是陈其昭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发泄出来,不满也好,痛苦也好,可陈其昭没有,他所有的爆发似乎在那天之后就完全消解,没有不满,没有质问,剩下的只有与他完全不合的平静。他像是个冷静理智的成年人,知道负面情绪带来的影响,竭力地控制什么,把一切都压在心底。
可他弟弟不是个平静的人,顽皮过,嚣张过,更多的是一种骄纵被人宠过头的模样。那种骄纵似乎从哪天开始成为陈其昭脸上的面具,等到不需要再戴着这层面具的时候,露出的只有底下千疮百孔平静如死水的沉默。
陈其昭担心他们,所以当初的时候会用强硬且顽劣的语气带张雅芝去体检,担心陈建鸿的健康,所以会在家里备着电子血压器,甚至担心他,才会去注意车辆相关的细节,揪出背后一些阴谋。
他很可能早就表现过,只是他们从没去注意,以为只是他漫长的叛逆期结束,迎来令人欣喜的懂事。
陈时明曾因为弟弟的懂事而自豪过,可现在这份懂事他宁愿不要。
至少在家人面前,他不想让陈其昭负重地活着。
陈其昭说完,陈时明没有接话。
过了很久,陈其昭的情绪都平复下来,也以为不会再收到答复的时候。
陈时明说话了。
“不会自杀的。”陈时明说话的时候板着脸,一如他继承陈建鸿的那种严肃,说出来的话却是似乎经过仔细考虑,十分认真。
陈其昭看着他,“说出来的话那么自信,没经历过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陈时明的声音很稳,说出来的时候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在你假设的情况可能发生的情况下,如果我真车祸瘫痪到不可解决的地方,真萌生了那个想法……即便走到极端,也不会。”
“如果我的关系跟你不好,爸妈都没了,我跟你天天吵架还一事无成,陈家起不来了。”陈其昭语气微微起伏,“你没路走了,陈家没了。”
陈时明问:“不还有你吗?”
陈其昭眸光一停:“……我有什么好,不气死你算不错了。”
陈时明微微皱眉,纠正了他这个说法:“如果我真的不管你,那我一句话都不会说。正因为担心你,才会每次都管着你。”
陈其昭看着他。
“自杀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陈时明:“我是你兄长,真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成废物了……”
“我不会说好话,但也不会不管你。”
陈其昭避开了陈时明的目光,仿佛回忆起每次他醉酒回到那座小公寓的时候,陈时明坐着轮椅板着脸在玄关等他。
“这些都是在你假设极端的情况下。而现在不会有那么极端的事情发生的,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人,都不会让情况演变到你假设的那个情况。”
陈时明说完停了一下,“或许曾经有可能会发生,但只是曾经,妈听你的话,已经在好好做体检了。爸那边的用药我让助理一直盯着,谁换的药哪个医生经手我都有记录,至于车祸,我不会超速,也会安排人对司机进行定期的健康体检。”
“你不用担心。”
陈其昭没说话了,陈时明拿着电脑站了一会,“我去工作,不会吵到你。”
“整天工作,没有车祸,你迟早也得因为过劳出毛病。”
陈其昭突然开口:“钱赚得完吗?你想过三十岁以后会怎样吗?”
“没想过,也不去想。”陈时明开了电脑,语气轻了几分,“12点前会休息的,你放心。”
陈其昭没说话了,他干脆没理陈时明,转身背着陈时明睡。
困倦的感觉压在心口,他却一点也没了睡意。
室内的灯光换成适合睡眠的暖色橘灯,背后也没有太刺眼的光线,那盏工作用的小台灯稳稳地照在该有的角落里。陈其昭睁着眼睛,看着白色被子上自己的手。
光的余影在他的手上稍稍折了点光线,小小的阴影倒在被子上。
没一会,他闭上了眼睛,听着远处特意压低的敲键盘声。
他心想着真吵,最后一夜无梦到天明-
一夜的雨,白天是个晴天。
阳光洒进来病房,大清早有点暖洋洋的感觉。
早上医生照例查房,在测完血糖之后询问问题的时候,主治医生注意到床头柜上一本已经翻开的书,一侧是卷着的,可见刚刚有人还翻着那本书。
医生目光里露出几分柔色,意外地发现今天的几个问题的回答内容比之前丰富。
陈其昭环视一圈,目光停在沙发边小桌上摆着的折叠台灯。
汉堡包的外形,材质还是塑料的,是陈其昭在大学文具店里看过的学生台灯。
“那个小台灯谁买的?”
吃完早餐,张雅芝把垃圾收拾好,闻言道:“你说这个啊?小徐买的,医院隔壁有个小的杂货店。”
她说完停了一下,“这个光太亮了吗?”
“没,收光挺好的。”
陈其昭随意评价了一句,忽然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
隔着门上的透明玻璃,他看到门外边沈于淮的眼睛。
没一会,门开了,沈于淮拎着一个袋子进来。
“于淮,今天这么早?”张雅芝有点意外。
“今天周六,休假。”
沈于淮把袋子放在桌上,从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盆栽,盆栽上有个小小的多肉。
张雅芝看过来,“多肉啊?这株养得真好。”
陈其昭一怔,停在沈于淮的动作上。沈玉淮跟他聊天的时候,偶尔也会发多肉的图片,而他手里拿的那个盆栽,是他早上起床的时候收到的最新一张照片,在一小时前,他还夸过这株多肉好看。
盆栽小小的,还没男人的掌心大,中间盘踞着小小的多肉|球,底下还垫了个透明的塑料袋,边缘的地方捆着个粉色的皮筋。
颜色也比较亮,在窗外的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叶片上似乎映了点光。
陈其昭心想着,那么小的一个,稍不小心就能摔个满地土。
沈于淮把盆栽放在离陈其昭较近的窗边柜上。
阳光似乎更亮,亮得莫名有点刺眼。
“我不会养。”陈其昭道:“会养坏的。”
沈于淮:“没事,我教你。”
张雅芝很喜欢这个多肉,在沈于淮放完之后,还走过去看了几眼。
沈于淮回到病床边,见着陈其昭低着头,屈着的腿上还放着本杂志。
头发似乎有点长了,长到遮着眼睛,眼尾的地方有点红。
陈其昭注意到沈于淮过来,抬头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眨了下眼睛,而后轻轻甩了下头。
沈于淮:“头发好像长了。”
“扎眼睛。”陈其昭今天看书的时候也注意到这个问题,本来想找把剪刀把额发剪了,但是床头的柜子里没有,沙发边的抽屉也没有,不知道被张雅芝收哪去了,他道:“晚点剪掉就好了。”
这时候沈于淮侧了侧,往他的方向靠了过来,视线停在他的额上。
随之他的头发被拨动着,几缕头发被拨到一边,沈于淮往前挪了点位置,“别动。”
男人手按在额间,拇指带着一丝的冰凉,似乎还夹杂着泥土的味道。
清新的,像是田野的味道。冰凉的指尖摁在额头,透过指缝看到近在咫尺沈于淮的脸,他今天没戴眼镜,眼底似乎也多了点阳光的映彩,格外的亮。
额发被小小的拢了起来,男人的手指细致地圈着,却没有后续的动作,似乎偏身在外衣的口袋里拿着什么。
陈其昭没动,视线却随之他的动作看向他的口袋,人不禁往前倾了下,“拿什么?”
“别动。”冰凉的手指换成温热的手心,轻轻地压在额间,一下子就摁住了他,“很快就好。”
陈其昭眼前没了那扰人的头发,他道:“我晚点剪了,好了吗。”
他说着,忽然看到不知何时被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瓶。
玻璃瓶内装了满满的浅蓝色糖果,好像是随着盆栽一起带过来的。
陈其昭视线微斜,“你买的?”
沈于淮的话有点停顿,手上的的动作快了点,“药吃完口干会苦,你最近有忌口,糖能解苦。”
“于淮,你这多肉……”
张雅芝话说一半,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病床边的场景。
男生盘腿坐着,腿上的杂志随意摆着,此时他微微低着头,散乱的额发被坐在病床边沿的男人拢起,将那遮眼且稍卷的额发扎了起来,成了额上微翘的小揪,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刚跟医护那边要皮筋的时候她多给了几条。”
沈于淮松开了手,“这就行了,不扎眼睛。”
陈其昭摸了下额头,没忍住去拿手机看了下。
“……?”
粉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