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宝贝重孙啊……你这一年来都去哪儿受罪了?瘦了这么大一圈……快让曾爷爷好好看看……”
青大槐一脸心疼地迎了上去。
“唰!”
凤宁一把打开折扇,垂下头,把自个儿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的。
“……青……青琅!”跟在凤宁身旁无精打采了一路的羽小铃却两只眼睛都放了光。
她凑到凤宁面前,高兴地像只见了虫子的小鸟:“师尊师尊!既然我们在这儿见到青琅了,那我们走的时候就把他带回归宁门吧,他也在外面游历了够久了……”
“嘘!”凤宁赶紧让她闭嘴。
羽小铃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噤了声。
就在凤宁犹豫着是直接消失好,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青琅下个噤声术好的时候,青大槐已经带着人走过来了。
……完了。
凤宁拿着折扇的手都开始颤了。
青大槐拉着青琅走了过来:“来,小石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曾爷爷我最好的朋友,叫……老凤!你这是什么造型?这天又不热,你拿个扇子干吗?!”
说着,他便毫不客气的一把扫开了折扇。
凤宁抬起头来。
青大槐愣住。
原来那个被叫了声爷爷就记了三千年的,“正年轻”的凤宁突然就变成了白发白须,满脸皱纹的老头。
青大槐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你脑子进水了,这是什么打扮?”
“……咳咳。”凤宁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沉声道,“你也说了,咱俩是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放任你一个人变老呢!”
现在大部分法力高强的神仙基本都能轻松维持容颜不变,但不少神仙组建了家庭之后,都会刻意地将自己变老几分,以维系“长者之威”。
例如青大槐,就是从当了爷爷之后开始留胡子的。
凤宁当时还调侃过他“虽然你是神仙,长生不老,但你看看你这模样,你的心早就老了,跟凡间那些老头没什么两样。”
总而言之,凤宁对大部分神仙用法术将自己变老的行径嗤之以鼻。
因此,他现在变成这副模样,青大槐比谁都意外。
以免青大槐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使自己暴露。凤宁准备先下手为强。
他看向青琅,笑眯眯说:“小石头是吧,天天听你曾爷爷说,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我是你曾爷爷的朋友,你也叫我声爷爷就行。”
青大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爷爷?
这个被小孩儿叫了声爷爷就记恨了三千年的小肚鸡肠的神仙竟然主动让别人叫他爷爷?!
青琅那双灰色的眼睛清凌凌地看着凤宁,没有说话。
凤宁被看得有些发毛。
……青琅不会认出来他了吧?
还好,青琅终于移开视线,垂着眉眼,恭敬地朝着凤宁行了个礼,并没有喊他爷爷,而是唤了声:“上神。”
嗯……这个称呼也行。
凤宁摸摸胡子,神色愈发和蔼可亲,便拿出了长辈的统一话术:“不必如此客气,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趁着青琅去向其他长辈问好之时,青大槐凑到凤宁面前,一脸震惊:“老凤,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这么怪?竟然还让人叫你爷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
何止是青大槐觉得怪,旁边的羽小铃困惑的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儿了。
“我毕竟当了三千年的师尊,开办了三千年的学堂,这点仁慈宽厚之心还是有的。”凤宁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他尝了尝,然后试图转移话题,“……你这酒是假酒吧,怎么喝起来这样?”
青大槐瞥了他一眼:“有得喝就不错了,这酒还是我好不容易搞来的。”
凤宁这才想起青大槐前几年和酒神闹掰了,导致现在都没人敢把酒卖给他。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小石头,听说十几年前酒神来青大槐家里做客,手贱喂了小石头一口酒。
可没想到小石头身体那样弱,只喝了一口酒就高烧不退,接连病了数日。
然后青大槐追着酒神打了三座山,直接把好友打成了仇敌。
凤宁一想到这儿,心里就一阵发怵。
酒神不过是喂了小石头一口酒就被追着打了三座山。
青大槐要是知道自个儿就是骚扰他宝贝重孙子的变态,估计能把他凤宁从天界打到冥界。
凤宁又故作镇定的喝了一口酒,手都开始抖了。
“……师尊,您为何要变换容貌还假装不认识青琅呢?您不准备把他带回归宁门了吗?”趁凤宁周身无人,羽小铃凑过来问道。
凤宁清咳了一声,故作正经道:“我这也是为了青琅好,他若是知道我与他曾爷爷是至交好友,以后在我门下学习,定会有所顾虑。师生关系嘛,还是简单点儿为好。”
“原来是这样啊!”羽小铃点点头,可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凤宁,“还有……那个……师尊,我听归宁山的师兄师姐们说……说,青琅是……是断袖,是真的吗?”
凤宁愣了一下:“断袖?”
羽小铃咬了一下嘴唇,声音十分低落:“……他们说青琅在在入学的第一天,就被人听到和自己的同性恋人传音……”
入学的第一天……传音……
凤宁终于反应了过来。
原来……他第一次用戒指给青琅传音时,便被归宁门内的人听到了。
原来归宁门内的所有人,都误认为青琅是断袖。
凤宁看向不远处的青琅。
青琅离家已久,这次一回来就被长辈们齐齐围住嘘寒问暖。
看着青琅那张年轻的面庞,看着他的父亲,他的母亲,看着他的爷爷,他的曾爷爷。
凤宁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青琅还是个孩子,是个被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孩子。
凤宁轻叹一口气,内疚感一层层铺了上来。
他转头看向羽小铃,轻声道:“青琅不是断袖,那是个误会,他只是一个被人纠缠上的普通小孩罢了。”
羽小铃听了之后长舒了一口气,高兴地拍了拍胸口。
“……太好了,我就知道青琅不可能是断袖!”
凤宁看着羽小铃的表情,忽然察觉出了不对劲。
与此同时,他原本觉得不甚重要准备丢弃的记忆,也开始逐渐复苏。
记忆里,是个午后,当时青琅还在归宁门,青大槐一边嗑瓜子一边像往常一样夸耀着他的宝贝重孙:“……我家小石头……来求亲的人都快把我家的门槛给踏破了,你觉得是妖界的小公主好一点,还是……”
他当时只以为青大槐是在吹牛,如今看来,恐怕是真的。
凤宁缓缓抬起头看向他面前这个眼睛黏在青大槐身上死活抠不下来的……妖界的小公主。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这小公主为什么要死要活,哭天喊地非要进归宁门了。
羽小铃确定青琅不是断袖之后,整个人都散发出了积极的光。
她又是给青大槐斟酒,又是与青琅攀聊,热情开朗,活泼向上,像是游走在这宴会上发光发热的小太阳。
青大槐凑到凤宁耳边,略有些醉意地说:“看你家女徒弟和我家小石头,玩儿得多好啊!”
凤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羽小铃高兴得都快笑出花儿了,整个人都要贴在青琅身上了,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虽然看不清青琅的表情,但羽小铃这么高兴,想必青琅也并不是板着张脸。
看着这对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青衣红裙,年轻的面庞上散发出那种欣欣向上的朝气。
凤宁忍着心痛,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这才般配嘛。”
凤宁说出这句话之后,察觉到青琅好像抬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有些冷。
凤宁的酒喝完了一杯又一杯。
不一会儿,他面前的酒壶就空了。
“上神,晚辈来为您斟酒。”略有些冷清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凤宁抬头一看,才发现青琅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边。
青琅拿起另一个酒壶,他微微倾身,将那酒稳稳地倒入凤宁的酒杯之中。
青琅的酒倒得很慢,两人的距离很近,庭院的风甚至将青琅的发带吹入了凤宁的脖颈。
那冰凉的丝绸发带贴着他脖颈上的肌肤,被风吹得几乎带着一丝束缚。
凤宁有些不自在地将那发带拿了下来,然后他稍稍往后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琅似乎又朝他贴得更近了。
紧接着,青琅微微俯身,用一种他人难以察觉的角度,在大庭广众之下凑近凤宁的耳畔,轻声道:
“师尊是特地为我才用了这变形术吗?”
凤宁:“!”
凤宁拿着酒杯的手一颤,那上好的瓷白酒杯就“啪嗒”一声掉到了桌面上。
凤宁却没空理那酒杯,只是看着面前的青琅。
满眼不可置信。
青琅垂下头,将那酒杯扶起,并擦干桌面上的酒渍。
他又开了口,声音温和,态度恭敬有礼,唇边甚至染着一抹笑意,不知情的人看过去,只当他是个温顺乖巧的晚辈。
可却只有凤宁,看清了少年眼底深沉似海的寒意。
“怎么?师尊是怕曾爷爷知道,他的至交好友就是当初那个对他重孙纠缠骚扰囚禁的变态吗?”
“……师尊如今对我不感兴趣了,准备对其他人下手了,便想让原来的事情一笔勾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他唇角噙着笑,语气也很轻淡,可偏偏让人听到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