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什么来着?
……提亲?!
凤宁简直怀疑是自己这两天没有休息好,得了幻听。
怀里的涂白也在这时候抬起头来。
他眼睛大大的,脸庞白白的,看起来十分震惊。
确定自己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之后,凤宁看向青琅,尽力委婉地开口道:“……那个,你认真的?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青琅面色阴沉,他右手微动,那闪着金光的捆仙绳在空中变了个模样,像是一条竖起的蛇,悬在凤宁的头顶。
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把凤宁牢牢缠住。
“师尊大可试试,我到底是不是认真的?”青琅冷笑道。
接着,他目光移到涂白脸上。
他眉头微挑,声音阴森可怖:“你还不让开?怎么?你想和他一起被捆仙绳捆着,去见证我们注册婚籍吗?”
涂白吓得浑身一颤。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屈服,他转过身子,看着青琅,鼓起勇气开口道:“你……你这根本就不是提亲,你这是在逼婚!”
青琅嗤笑一声:“我就是逼婚了,你又能奈我如何?”
涂白脸庞变得毫无血色。
青琅看着两人贴在一起的身体,表情越发冷了起来。
他踏过火焰,走过去。
然后执起那把斩魂剑。
凤宁皱了皱眉,不知道青琅想做什么。
可那把斩魂剑并没有架在谁的胸口或者是谁的脖子上,只是贴上了涂白的肩膀,然后一寸一寸滑了下去。
最后停留在涂白与凤宁贴在一起的手臂上。
青琅手腕一翻,灵力混合着剑气震出,直接将那涂白震的一个踉跄,将两个人彻彻底底地分开了。
“滚。”
青琅冷眼看他。
涂白脸色惨白,浑身都是一哆嗦。
凤宁看向青琅,沉声道:“你别吓他。”
说着,他走过去,语气轻柔地对涂白说:“小白,我这边出了些状况,恐怕是不能送你回家了,你可以自己回家吗?”
涂白眼睛红红的:“可是……可是你……你怎么办啊?”
“我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凤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给了他一个防护符,“你拿着这个安心走,路上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凶兽了。”
青琅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涂白捏着手中的防护符,最终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凤宁看着涂白颤抖的肩膀,恐惧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你又想做什么?”青琅冷声问道。
凤宁:“你们吓到他了,他很害怕你身后那些魔兵,我送他一程。”
……你便如此担心他吗。
青琅垂下眼,嘴唇抿得平直。
紧接着,那条蓄势待发的,悬挂于空中的捆仙绳忽然就有了动作。
它猛地冲上来,像是一条蛇一样缠上凤宁的身子,紧紧将他捆绑了起来。
“青琅?你做什么?”凤宁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捆仙绳,抬头问道。
青琅伸手扯住那捆仙绳的一端,将凤宁拉了过来,他道:“自然是带师尊去成亲。”
凤宁抬头看向青琅,叹了口气:“你觉得,你真能捆得住我吗?”
话音刚落。
那坚韧无比的,黑龙筋所做的捆仙绳瞬间就变为了粉末。
青琅愣了一下。
凤宁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碎末,抬起头看向青琅,道:“你身后那百万魔兵或许敌得过我,但也绝不能擒得住我。”
青琅:“……可你身上旧伤未愈,灵力也只恢复了三成。”
“即便我灵力只有一成,你和那些魔兵也奈何不了我。”
青琅沉默半晌,抬起头,目光幽暗晦涩:“那若是,这里不止我和魔兵呢?”
凤宁心中猛然一跳。
就在这时,一片树叶从空中缓缓降落。
凤宁抬头一看,青大槐正高高坐在一棵树上,晃着两条腿,叼着狗尾巴草。
满脸冷笑。
凤宁:“……”
救命!
“小青琅啊,不带这么卑鄙的吧。”凤宁压低声音,好言好语地陪笑道。
青琅面色冷漠:“怎抵得上师尊始乱终弃另寻新欢来得卑鄙?对了,我现在是不是不该叫您师尊了?毕竟您都对我写信,规劝我退学了。”
凤宁:“……”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凤宁深吸一口气,彻底没了脾气,他万分无奈地开口问道:“……不是,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想起来要和我成亲啊?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啊?”
青琅盯着他的眼睛:“你当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凤宁:“为什么啊?”
“轰隆!”
又是一道雷从空中落下,直直地朝着青琅劈去!
凤宁心中一惊,刚想伸手去挡,就见青琅周身泛起一圈金光。
——那是六界交易市场上价格最昂贵的金光保护罩,可顶处却出现了些许裂纹。
那道天雷朝着青琅劈了上去,却被这保护罩挡在了外面。
天雷没劈到正主,开始不知疲倦地劈下第二道,第三道。
那金光保护罩挡了两道天雷。
可当第三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便将这罩子劈成了碎片。
青琅深吸一口气,很是熟稔地又重新拿出来了一个保护罩扔到头顶。
凤宁:“……”
凤宁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到底怎么了?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雷劈?”
青琅冷眼看他:“怎么?那日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情,师尊此刻都忘了个干净吗?”
“我记得啊,只不过这和雷劈有什么关系……”
凤宁声音戛然而止。
忽然明白了过来。
……天婚石。
名字。
四十九道天雷。
“天婚石只显天定婚约,但有个规矩,不能毁也不能破。若是谁违背了天婚石的姻缘,便会遭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所遣。”
凤宁愣了一下:“……你是说……天婚石生效了?”
青大槐也从高处上跃了下来,冷笑一声。
“我家小石头从三天起就开始遭受雷劈,到今天已经被劈了一百零八道了。你可知道现在整个交易市场上的金光保护罩都快被我们买完了,因为我家小石头被劈五次就要毁一个保护罩,你若是不和他成婚,他以后就要顶着个罩子过活了,你说这事你该不该负责?”.
凤宁:“……不对不对,这定有……定有补救的办法!”
“怎么补救?奇了怪了,你说这刻名字的人是你,始乱终弃的人也是你,怎么这天雷就不劈你,光逮着我家重孙子劈?真是瞎了眼,光欺负好人。”
凤宁看了眼天,喃喃道:“……要是劈我倒好了。”
四十九道天雷而已,左右不过是休养一两个月。
但对于青琅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青大槐又道:“这天婚石的雷能劈死人的事情可是有目共睹的,几万年前不就有个霉神,在天婚石面前撕毁了婚薄,结果一下子被劈进了棺材……而且那霉神都好几百岁了,当时都快被封神了,我家小石头才几岁呀?”
凤宁犹豫了一下,说:“……可是……可是,上回被劈的是霉神,他那么倒霉,天雷肯定是道道往命门上劈,青琅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青大槐眯起眼:“你让我家小石头去冒这险?你别忘了,他才二十岁!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取了你的狗命!”
……不会吧?
他不会真的要和青琅成婚吧?
那他以后还怎么顶着个已婚的身份去寻找爱情啊?
凤宁终于有些慌了。
他急得团团转,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眼睛亮了起来。
“哦,对了,我知道了,既然这天婚石上的名字是我刻上的,那我把它重新抹了就是了!”
青琅愣了一下,忽而垂下眼,眼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
青大槐:“要是不行呢?”
凤宁:“……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呗。”.
于是三人齐齐来到了断擎山。
凤宁长吸一口气,将浑身的灵力凝聚于指尖,开始擦拭那两道名字。
擦……擦不掉。
凤宁也试着用了刀,用了石头。
可用刀剜,剜不掉,用石头砸,砸不掉。
任凭凤宁在天婚石前逐渐暴躁,刀砍脚踹,那天婚石上的两个名字依旧是一动不动,坚定地在天婚石上冒着金光。
像是天生就长在了上面似的。
“……炸弹拿来。”凤宁冷着脸伸出手,“让我炸了这天婚石!”
青琅面无表情地拿出碎骨石炸弹,凉凉的开口说:“我炸过了,炸不坏。”
凤宁不信邪,炸了一次又一次。
天婚石所在之处被炸掉了一个大坑,可他依旧屹立在原地,巍峨不动,崭亮如新。
青琅在一旁冷眼看他上蹿下跳地毁这石头,就像那日,他冷眼看着凤宁在那天婚石上刻字一样。
“看样子他毁不掉。”青大槐叹了口气,“他毁不掉,这天下也没人能毁得了这天婚石了。”
青琅转头看向自己的曾爷爷,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凤宁仍旧是不知疲倦地在炸着那石头,尘灰漫天。
青大槐看了他一眼,伸手挥掉了面前的灰尘,拉着青琅去了稍远的地方歇着。
“你觉得凤宁的原身是什么?”青大槐看着凤宁的背影,向青琅问道。
青琅忽地想起他幼年时初次遇到凤宁时,他手里拿着那把赤金色的凤羽长刀。
那长刀在他手里握着,好像能劈开天地。
而手持着赤金色长刀的凤宁仙尊,便是这天地间最耀眼无比的太阳。
于是青琅问道:“他原身是凤凰吗?”
青大槐却摇了摇头:“是石头。”
青琅愣住。
可却忽地想起,那日他将凤宁抱起时所感受到的重量。
……原来是石头。
可是……
青琅神色有些不解:“自古以来化神者都是有生命之物,有的是凶兽,有的是神兽,有的是花草植物……我从未听过石头也能化为人形,变成神仙。”
青大槐:“对吧?你也觉得奇怪。可事实是,那凤宁真的是个石头。我与他相识好几万年了,他刚化成人形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他那时候甚至都没有学会笑…… 至于哭,他现在都没有学会呢。”
青大槐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继续说:
“他分明是一块石头,却又不知道是发什么疯,总想去寻找什么爱情,因此他寻找了三千年都没寻找到所爱之人,我也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他前段时间喜滋滋地跟我说遇到了爱情,我还以为是天降奇迹了,我还以为他一个石头变成了神,几万年终于长出了心,可原来到头还是一场乌龙。
“小青琅,你看着吧,他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因为石头是没有心脏的。”.
青琅没有接话,他看着凤宁正在捣鼓那块儿天婚石的背影,灰色眼眸染上不知名的情绪。
青大槐看着他重孙稚嫩的侧脸,看着他重孙浅色瞳孔中所映出来的凤宁的身影,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所以啊,小石头,你一定要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喜欢上凤宁那个老神仙。”
“你要努力练功,等以后找到别的方法了,或者是等你足够有能力去挨下那四十九道天雷了,再和他分道扬镳了便是。
“曾爷爷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平安渡过这天婚石的雷劫。
“至于现在让你和他成婚,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你千万别忘了,不要动心。
“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喜欢上任何生命,但绝不能是一块儿石头。”
青琅垂下眼眸,浓密纤长的睫毛遮挡住瞳孔中的一切情绪。
“我知道了,曾爷爷。”
他轻声道.
凤宁是万石之神,天底下,难有不听他话的石头。
这天婚石倒是个特例。
它当时听了凤宁的话,在石头上显现了青琅和凤宁名字,可现如今,却怎么也不肯撤回这两个名字了。
它在一遍一遍地攻击中,逐渐变得暗淡灰败。
可那两个名字却依旧闪着金光。
……好像这是它仅剩的,唯一的风骨了。
“有骨气是吧?”
凤宁冷笑一声,飓风席卷而来,吹得他墨发飞舞,白袍猎猎作响。
他眸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他薄唇微动,沉声道:
“那就消失吧。”
话音刚落,无数金光从他手掌中袭出,像是利刃一样,齐齐地向那天婚石攻击过去。
“轰!”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整个断擎山都被震得一颤。
烟雾散去,那天婚石终于被炸开了。
青琅和青大槐慌忙走过去看。
“终于好了。”
凤宁笑着松了一口气,并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青琅拾起地上一块被炸烂的碎石,愣愣地开口道:“……它……碎了?”
“碎了,以后整个六界都不会再有天婚石这种东西了。”凤宁高兴地说。
可就在这时,青琅手中的碎石忽然又冒起金光来。
然后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上百个字。
可这上百个字,全都是四个字的不断重复。
“凤宁,青琅。”
青琅怔住,凤宁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紧接着,金光四起。
在那天婚石被炸毁掉的每一块儿“尸骸”上,都无一例外地出现了凤宁和青琅的名字。
那些名字发着金光,密集地铺洒在每一块碎石的缝隙里。
像是生命的献祭,无声的报复。
看着这一起,凤宁胳膊上竟然起了鸡皮疙瘩。
“轰隆!”
紧接着,雷声大动,又是道道天雷直劈青琅而下!
但这天雷却不知比往常那几道厉害了几倍!竟然只需一道,就将青琅刚换好的金光罩劈了个粉碎!
青琅和青大槐手忙脚乱地更换金刚罩,可没一会儿,最后一个金光罩也用完了。
凤宁和青大槐只好用法术去挡这天雷。
不消片刻,两人就变得脸色苍白,无力抵挡。
凤宁看着青大槐布满冷汗的额头,看着青琅惨白的脸,咬了咬牙,直接扑上去抱住了青琅,准备替他受这雷击!
……可雷却止了。
凤宁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站起来,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还好还好,这天婚石,还是有点怕我的,引来的雷都不敢劈我。”
可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天婚石引来的雷的确不敢劈他。
可他一放开青琅,那天雷就又疯狂的朝着青琅劈了过去!
青大槐快要气的吐出一口血来,他颤颤巍巍地爬起来,重新施法保护青琅。
眼见青琅迟早要被劈成一道黑灰,凤宁终于崩溃了,他愤怒的,大声的,抬头看着天空,喊道:
“我们成婚!成婚!行了吧?!”
“咻~”
那一道快要接触到青琅头顶的天雷,忽然就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它在半空中化作一缕黑烟,散去了。
凤宁:“……”
天雷……不劈了。
与此同时,乌云散去。
天空变得干净清朗。
好像在对他无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