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快要被掐死了。
疼痛感从脖颈袭来,蔓延至全身,四肢下意识地开始挣扎,却迎来了更用力的禁锢。
凤宁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和呻吟,却因为疼痛而显得破碎。
青琅俯身,似乎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更近了。
凤宁脑子在这一瞬间失了智,他看着面前这张久违的脸庞,想着:
这么近的距离适合接吻。
而不是杀人。
他们两个人不管是谁,只要动上一点点,就能吻到彼此了。
于是凤宁动了一点点。
吻上了他.
青琅浑身都僵住了。
手上的力道也下意识地松了一些。
就是现在!
凤宁一把推开青琅,滚到床下,并立刻施展瞬移术逃离了这里。
直到看见烛台被撞倒,蜡烛哗啦啦落了一地,青琅才意识到那人已经逃跑了。
“啪!”
手边华美的玉枕被愤怒地摔在地上,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他眸色阴冷,浑身都因为气愤而不住发颤。
“来人!”.
凤宁逃出去之后,慌忙破解了自己的隐身术,并重新变为了小宁的模样和服饰。
蹲在湖水边,看着清澈的水面,他摸了一下自己被掐得泛红的脖子,又施展了个治疗术,将一切恢复。
完美。
凤宁站起身子,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越想越觉得自己机智。
凤宁,你怎么那么聪明呢?!
刚刚的情况那么危急,都能被你机智逃脱!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只是……
凤宁脸上的笑容淡去,缓缓浮上一抹担忧。
……青琅该气疯了吧.
青琅确实快气疯了。
他看向众人,几乎不知道气往哪里撒:
“你们这些人都是摆设吗?竟任凭那贼人溜到我屋里待了一晚上?!”
此话一出,寝殿气氛降至冰点,众人一脸惶恐哗啦啦地跪了一大片。
这就把站在最后的凤宁弄得很尴尬。
他要跪吗?
他是天界的上神,好像不能随便下跪。
如果他下跪的话,青琅会折寿吗?
会折多少寿?
可是现在这场面,不跪的话也不太好吧。
如果他趴到地上呢?
如果他跪的时候双手撑地,双膝悬浮呢?
凤宁缓缓屈膝,开始思索这个姿势的可行性。
“你。”青琅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凤宁像是有预感似地抬起头,果然,青琅正一脸嫌恶地看着他。
“站到墙角,面墙而立,别让我看见你的脸。”
凤宁:“是。”
然后他立刻喜滋滋地跑到墙角去站了.
青琅训完一圈儿,开门的巡逻的侍卫和侍女们都一个接着一个去领罚了。
屋里只剩下掌管防卫的侍卫长,掌管内务的大侍,以及小西和凤宁。
侍卫长满头冷汗,大着胆子问道:“魔君,此事是在下失职,只是……为了早日抓到那贼人,还请魔君大人告知那人的样貌特征。”
青琅黑着脸,道:“男性,偏瘦,身高与你略同……法术高深。”
……青琅竟能看出这么多。
凤宁心下也有些紧张了。
侍卫长:“那……那贼人与您共处一晚做了些什么呢?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青琅神色更加阴沉了:“这很重要吗?”
侍卫长:“不……不重要不重要,在下立刻就去寻。”
“等一下!”大侍忽然出了声,指着床下道,“魔君大人,这,这似乎不是您的鞋!”
凤宁心下一惊,转过头看向床下。
……果然,他昨晚爬床之前把鞋脱了,结果走的时候落在这里了。而他解除隐身术后,直接换上了小宁的面庞和服饰,因此才未发现这双丢失的鞋子。
如今隐身术已解,那鞋子也恢复了真身。
这双鞋子质地较为素白,可用的却是上好的锦缎,上面还绣着些祥云的纹路。
……没事的,没事的。
凤宁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
那只是最普通的鞋子罢了,青琅发现不了什么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紧张地打了个嗝。
室内一片安静。
凤宁:“……”
凤宁捂住嘴巴,简直想把自己的哑穴给点上。
青琅眯起眼:“怎么,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凤宁只好转过身:“……那个,小人有一妙计……”
“转过去!”
凤宁:“……哦。”
凤宁重新面对着墙而站,缓缓道:“既然贼人落下了鞋子,那我们就要充分利用这个鞋子。不如,拿着这个鞋子让所有人都试上一遍,如果谁能穿上这个鞋子,那么谁就最有可能是嫌疑人。听闻凡间有一个国度的王子,就是通过这样的方法寻找了他落跑的新娘。”
空气陷入一阵沉静。
凤宁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偷看了一眼。
只见青琅看他的目光像看一个傻子。
“……你果然不聪明。”青琅一脸嫌弃地下了定义。
凤宁:“……”
凤宁默默地转过了头,继续面壁。
可是他这会儿心情却稍稍放松了一些。
凤宁当然知道这个办法很扯。
但没关系,他只要说点什么,表现出他此刻的从容不迫,进而洗脱自己的嫌疑就好了。
况且这双鞋子和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尺码确实是不匹配.
由于魔君大人怎么也不肯说那天晚上贼人在他的房间里到底做了什么,因此寻找贼人的行动轰轰烈烈展开了两天,就骤然沉寂了下去。
只是这件诡异迷离的事情很快就引起了众人的激烈讨论。
为什么魔君大人法力那么高强却一晚上都不能发现贼人呢?
为什么魔君大人怎么也不肯说出那天晚上贼人到底做了什么呢?
为什么那贼人要在魔君寝殿待一整夜,并且在床边脱下了两只鞋呢?
哦,还有,为什么事发之后,第一批侍卫冲进去的时候,魔君大人床铺凌乱,面色绯红呢?
“脸红可能是气的。”凤宁放下手中的碗筷,认真解释,“毕竟贼人在自己手中跑了,他肯定生气。”
“不不不!”侍卫甲一脸奸笑,“当时我们冲进去的时候,魔君除了脸红,嘴唇也红得不像样,还有点水水的……一看就是……嘿嘿嘿……”
凤宁:“……”
凤宁莫名心虚地垂下头开始喝汤。
小西听得满脸震惊:“那你们的意思是,魔君……魔君其实是被法力高强的采花贼给玷污了清白?!”
“噗!”凤宁一口汤水吐了出来。
侍卫甲随手拍掉溅到自己身上的米粒,一脸兴奋地继续与小西探讨:“而且呀,据兄弟们猜测,魔君气的其实不是被采花贼采了,而是气那采花贼采完就跑了…”
“咳咳咳……”
凤宁被刚刚的米粒呛住喉咙,咳得活来死去。
“哎,我这可不是瞎说啊,侍卫长昨天还提出要把那鞋给拆了,一点一点追寻布料和针线都是产自哪里的,可魔君就是不给,明显这是要睹物思人啊……”
凤宁实在是听不下去他们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于是他收拾好桌子就离开了食堂.
现在正值歇息时间,凤宁也没处可去,就又溜达到了青琅的住所。
凤宁本以为青琅又在发奋办公。
可谁料想,他竟在白日饮酒。
青琅斜斜地倚靠在红木榻上,青丝垂落,领口微开,葱白手指握着青玉酒壶就直接往嘴里灌,旁边的酒喝空了一坛,可他却脸色苍白,瞧不出醉没醉。
凤宁知道他不想见自己这张脸,就拿了个手帕当面巾遮住了脸,然后敲敲门,走上前去。
“魔君,在下为您斟酒。”
青琅没让他滚出去,也没让他继续面壁而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凤宁走上前,半蹲在地上,垂眼从他手中拿过酒壶,为青琅斟了杯酒。
“您请。”
青琅没接他的酒杯,只是撩起眼皮看他,问:“为何戴面巾?”
凤宁如实回答:“因为您不愿看到我的脸,我的脸与人相像,您见了便会生气。”
青琅忽然问道:“你觉得我很在意他?”
分明是询问的语句,可却因为青琅眼神过于平静,语调过于平稳,而显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凤宁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答。
可下一刻,青琅就伸出了手。
凤宁以为他要喝酒,就将酒杯递得更近了些,可青琅却绕过他的酒杯,伸手碰上他的面巾。
凤宁身子一僵,只觉得青琅留给他的触感分外强烈。
他能感受到青琅冰凉的手指摸上他面巾的边缘,他能感受到青琅屈起手指,指关节抵上他的脸颊,然后,他脸上的面巾就刷地一下被拉了下来。
青琅明明手指发凉,可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却灼热发烫。
青琅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儿,忽地嗤笑一声:“也不过如此。”
说罢,他拿过凤宁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凤宁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你这张脸与他也没那么像。
还是,原来我也没那么在意。
青琅将空杯放在桌上,凤宁为他斟酒。
青琅懒散地继续喝酒,眼眸微微抬起,声音中终于沾染了些醉意:“以后不必遮你的脸了,正常呆在我这儿就行。”
他顿了一下,生平第一次喊出了这个魔奴的名字:“……小宁。”
喊完他就忍不住摇头笑了,用一种几乎是自嘲一般的语气说:“……这个名字,这张脸,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凤宁垂眸。
青琅看了一眼墙角那双素白的鞋,用一种冷淡的语气吩咐道:“待会儿将那双鞋扔了吧,看着晦气。”
凤宁:“是。”
青琅又饮了一杯酒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凤宁忽然就明白了青琅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是后者。
凤宁想。
除此之外,他还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青琅认出来那天晚上闯到寝殿的“贼人”就是他凤宁了。
第二,青琅终于要放下他了,连恨也放下。
真是可喜可贺.
虽是如此。
第二天一大早,宿醉的魔君大人捂着头醒来,看向空空如也的墙角,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鞋呢?”
小西贴心地为他端过来醒酒汤,凤宁站在一旁解释:“您昨晚让我扔了。”
魔君大人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
但不消片刻,他就想起了昨晚酒后发生的事情。
确实是他吩咐的,怨不得别人。
他抿紧薄唇:“出去。”
那两个魔奴出去之后,青琅又看了眼干干净净,空无一物的墙角。
他摸了一下胸口,深吸一口气。
扔了也好,早该扔了!
那人五百年没出现,一出现就睡了他,抱了他,亲了他,最后竟还跑了?!
什么东西?!
他才不在意凤宁到底是脑子抽了什么筋,做出这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一、点、儿、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