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这么厉害, 不愧是小最哥。”见覃最不说话了,江初笑着想逗他一句,覃最不知道在想什么, 冲着窗外没理他。

江初心里又一阵不舒服。

本来留覃最一个人在家吃午饭他就一直惦记着, 结果覃最惦记的是他的生日。

大年三十专门一个人跑出去给他买礼物,却被他来了句昨天的小火苗就挺好的了。

江初也从这个年龄过来过, 他知道满心想为别人做一件事, 结果被泼一头冷水是什么滋味儿。

就算明白对方是善意的, 是真诚的,被说出“其实没必要”的一瞬间, 多少都会有种怀疑自己在自作多情的尴尬。

尤其在回到家, 看到覃最已经把春联贴上,连饺子馅儿都剁好, 面团也已经发上了, 他真是后悔多了那么一嘴。

覃最过完年都十九了, 就算比他小几岁,在同龄人里也绝对属于稳重成熟的那一挂。

野狗一样扑腾着长大的男孩儿,在花钱这方面,有时候比他还靠谱。

不过他倒是突然理解了江连天每次说“我是为你好”时的理所当然。

可能一旦有了“当家长”这个意识, “我是为你好”就跟开业大酬宾的买一赠一一样,直接成为了附属的意识本能。

关系越亲密瓷实, 越容易在想当然的角度让人扫兴。

“覃最,”江初反省了会儿自己, 搅了搅小盆里的饺子馅儿,喊了他一声, “这都什么时候弄的?”

“什么?”覃最换了身衣服从房间出来。

“这些。”江初敲敲盆沿。

“睡醒了弄的。”覃最去开冰箱拿了听啤酒, “咔”地扣开。

江初跟着进厨房, 从电饭锅到炒锅一个个拎开看一圈,没看见做过饭的痕迹。

“你饭呢?”江初把锅盖扣回去看着他,“弄完馅儿和完面,你直接就出去买围巾了?”

“还没做。”覃最三两口把一听啤酒灌完,直接攥扁易拉罐掫进垃圾桶,从厨房出去,“本来想直接在外面吃点儿,正好你电话打来了。”

“怎么不跟我说啊。”江初立马去把老妈给的保温盒拎桌上拧开,又扎回厨房给他拿筷子,“来吃,全吃完。”

覃最咬上根烟正要点,看着江初里里外外地给他弄饭,刚压回心底的焦灼缓缓变成了另一种蓬松发软的情绪,顶得喉管发胀,让他忍不住从身后抱住了江初的肩。

“哥。”他埋头在江初肩膀上抵了抵脑门儿。

“在呢。”江初真的不能听覃最哑着嗓子轻声喊他哥,每次听耳朵里都牵电,心窝里跟被倒了一整瓶大蚂蚁一样,老想搂着覃最拍拍,再揉揉他的背。

这会儿后背拍不着,他拍了拍覃最胳膊:“别哥了,先吃饭。”

覃最没撒手,额头继续抵着他。

江初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软不吃硬份子,覃最这种用拥抱和沉默变相示弱的态度,在他心里直接就等于在撒娇,让他根本舍不得把覃最扒拉开。

他只好挺在餐桌前任覃最抱了会儿,手上还攥着双筷子,顺便把老妈都倒在一块儿的菜往几个盘子里分一分。

过了会儿,他才又听见覃最说:“我刚不是冲你。”

没冲他那就只能是冲自己。

江初一时间想不出覃最冲自己能有什么不满。

明明一直受屈的都是他。

“我知道。”江初走了下神,从保温盒里夹了块牛腩塞嘴里,另一只手往后搓搓覃最的脑袋,先顺着他说话,“你挑的围巾我特喜欢。”

“……你在吃东西?”覃最的脑袋顶着他的掌心抬起来了,语气有点儿不可思议。

“啊。”江初被他这突然换了方向的话题弄得有些想笑,赶紧把牛腩嚼嚼咽下去,转头看他,“我闻着挺香的,结果筷子怎么自己就夹上去了。”

覃最松开手往后靠了一步,表情有点儿无语,嘴角衔着的烟还带着点儿拽兮兮的:“我这儿煽着情呢。”

“是,我不是配合了么。”这一句江初真忍不住了,笑得想咳。

他抄过杯子去接了杯水,顺完气儿了又夹着根烟在覃最旁边坐下看着他吃饭,真诚地发出邀请:“来,继续煽。”

“煽屁,没了。”覃最往嘴里夹了块牛腩。

“是不是挺香?”江初抬抬眉毛。

覃最跟他对视两秒,两人跟搭错线一样,偏开头笑了半天。

江初身为一个连葱都剥不成个儿的人,饺子倒是包得挺好,让覃最有点儿意外。

想不好也难,拢共就搁馅儿捏皮两个步骤,只要不开口,包得是丑是美都一样的吃。

“要不要搁枚硬币?”终于包到最后两张饺皮,江初掂在手里问了句。

“脏。”覃最胳膊往后靠在椅背上,仰了仰发酸的脖子,歪着脑袋挺好玩儿地看着他,“你还讲究这个?”

“那不是节日氛围么。”江初笑笑,把两张皮裹着馅儿贴在一块儿,捏来捏去捏成个四不像。

“你的了。”他把四不像墩在覃最面前的盘子里。

“捏得什么?”覃最研究了两眼,跟个菠萝似的。

“小狗。”江初说。

“真像。”覃最笑着给菠萝小狗拍了张照。

天色暗下来后,家家户户开始做饭,电视里春晚倒计时的节目把年味儿带起来,江初的手机开始没完没了的响。

朋友,同事,甲方乙方,拜年消息与电话一个接一个,还有老妈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他生日,在姥姥姥爷旁边赶紧又补过来的生日红包和视频电话。

覃最在厨房煮饺子,他的手机也在一条条闪着高夏杜苗苗,和班里同学们的消息。

锅里的热气缥缥缈缈,他透过雾气腾腾的窗外看着万家灯火,心里突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恍惚感。

如果他爸还在,这会儿应该已经吃完了饭,出去跟人喝酒打牌了。

今年没有满街弥漫的硝烟气和炮纸;没有他跟他爸无言的酒杯对碰;没有热闹过后家家归于平静,显得格外空旷漫长的黑夜。

唯一还牵扯着过去的联系,好像只剩下梁小佳。

覃最跟梁小佳今天的电话无比的长,江初觉得得比他那天被一路从公司占线占到回家的电话还长。

他挂完跟老妈的视频,回了几条消息,把锅里的菜和饺子都盛出来摆好,又给周腾开了个猫罐头,蹲着看它吃了半天,才看见覃最举在耳边的手机放下去。

“打完了?”他冲覃最的背影喊了一声。

“嗯。”覃最把窗台上小烟灰缸倒掉,去洗了洗手准备吃饭。

“聊什么了?”江初观察着覃最的表情,没看出什么,但是也不怎么高昂。

“聊我爸了。”覃最夹了个饺子,往桌上看一眼,又去拎了瓶白酒过来。

江初一下午就在想这事儿,没说什么,把杯子推给覃最。

“你行么。”覃最给他点了个杯底儿。

“满上,倒那一滴寒碜谁呢。”江初抓紧吃了两口菜垫垫,别等会儿覃最情绪上来哭起来了,他在旁边吐上了。

不过覃最没有哭,他没给江初倒满,只倒了半杯,所以江初也没吐。

打从覃最住进他这儿第一天起,江初一直有意避免着有关覃最他爸的话题。

一开始是不想问,后来知道他爸和覃舒曼的事儿,从心底对他没什么好感,这人在他心里就是酒蒙子和窝囊两个印象。

他也能感到覃最跟他爸不怎么亲近。

但再不亲近,毕竟是他爸。

平时也就算了,过年这种日子,覃最不可能不难受。

“想你爸了?”他拽着已经开始想飘的脑子问覃最。

“有点儿。”覃最的量还是那么吓人,江初也没见他喝得多勤,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菜,一整瓶白酒就被他消灭了。

“要哭么?”江初问。

“你是想看我哭吧,”覃最笑着点了根烟,“问三回了。”

“是么。”江初跟着笑了笑,和第一回 见覃最喝酒一样,点点自己的眼角,“看你这儿红了。”

“嗯,我喝酒就这样。”覃最平静地看着他。

“你来我这儿以后,自己偷偷哭过没?”江初又问。

“我就那么点儿出息,”覃最又笑了,“想哭还得偷偷哭。”

“怕你憋着。”江初没跟着他笑,挺认真地跟覃最对视。

覃最夹着烟准备弹弹烟灰的手顿了下。

“我知道你就这性格,心里一天什么情绪都自己捂着,也挺捂得住,”江初摸过烟盒给自己也点上一根,被烟气熏得眯了下眼,“但是你在我这儿,跟我,可以选择性的不那么能忍。”

想起覃最犯浑的那几回,江初又补充了句:“我是指情绪上。”

覃最听明白了,垂下眼皮翘着嘴角笑。

“就是在我这儿,你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哭可以哭,想撒个娇也可以撒娇,”江初晃了下,他往后靠着椅背坐稳当,抬起条腿踩着椅子边,胳膊架在膝盖上冲覃最轻轻勾勾手,“哥惯着你。”

覃最自觉地往前坐,攥着江初的手在自己脸上贴了贴,定定地看他,问:“什么都能说?”

“嗯,只要你想说了。”江初捏捏他的耳垂。

“以后吧,”覃最偏偏头,嘴唇从江初掌心里擦过去,“现在你会吓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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