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脱口就想说, 你还有什么能吓着我的。
从出柜到脱臼,再配上覃最时不时的犯浑,该吓的不该吓的都吓好几轮了。
不过某种没被酒精麻痹的微妙感让他没有开口。
覃最说话时从他掌心蹭过的触感带来一小圈发麻的痒, 跟之前在温泉酒店那晚一样, 某个隐晦又朦胧的念头突然浅浅地冒出个头。
江初说不来是什么感觉,跟这念头同步冒出来的还有另一份叫做“别瞎琢磨”的直觉, 他蜷起掌心往覃最脸上弹了弹, 把手收回来。
年初一一早, 老妈和方舟的压岁钱发过来,江初这边不客气地点了, 那边就点开覃最的头像, 给他发了十个红包。
“你直接转账多好啊。”覃最在客厅里笑起来。
“转账多不壮观。”江初揉着脑袋出来洗漱,“我和我妈的都在里面了, 你戳着玩儿吧, 等会儿去江连天那儿让他给你个大的。”
江连天和覃舒曼大概就适合干纯给钱的活儿, 少了吃饭这一茬,这趟拜年顺顺当当,意外地很和谐。
覃舒曼的气色不错,江初估摸着没硬装出欢天喜地阖家团圆的气氛在一块儿过年, 让她也轻松不少,还问了覃最两句学习能不能跟上, 几号开学。
春节都叠到情人节上了,等出了元宵覃最开学, 已经三月份了。
班主任海大胖在开学第一天就正经八百地让全班“赶紧醒一醒”。
“你们该庆幸今年你们才高二,知道高三的现在紧张成什么样儿了么?”他竖着三根手指头在讲台上比了半天, “三个月以后就要高考, 他们考完, 下一批就是你们,所以四舍五入,你们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哪有这么比的!”班里哄开了,还有人小声说了句“神经病”,声音正好卡在安静的一瞬间,海大胖在全班的笑声里瞪了那人半天。
“你们不要总觉得只有到了高三才跟高考挂钩,上半年这就过去一半了,离你们进高三,也就是两次月考的事儿。”他点点班里所有人。
上半年的时间确实留不住,一个月一个假,清明和五一挨个儿一轮,高考说来就来了。
“这会儿本来咱俩该一块儿去看考场。”梁小佳在电话里唉声叹气,“我感觉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别想了。”覃最说,“明天别迟到就行。”
临挂电话前,梁小佳又喊了声“小最哥”。
“嗯?”覃最听出他有话想说。
“我想考你们那儿。”梁小佳说,“我查了,感觉师大我应该能冲,前两年好几个专业都是过了二本线就能录。”
覃最知道梁小佳还是没有彻底磨掉那些小心思,他有些无奈,高考在即也不能说什么,只笑了一下:“那你好好考,九月份开学我去车站接你。”
江初对覃最的成绩一直没怎么挂心过,他潜意识里总觉得不怎么样,使使劲儿能凑合个三本大学那种程度。
直到方子又计划着想去哪儿玩玩,他问覃最想去哪儿,覃最跟他说暑假要补课,江初才跟刚睡醒似的,产生了点儿高中生家长该有的紧迫感:“对,再开学你不就高三了么?”
覃最勾了道选择题,“嗯”一声。
“要是没多上一年高二,你现在不就高考完了?”江初刚洗完澡,很惬意地往覃最床上一躺。
覃最闻到沐浴露清爽的味道,侧头看一眼江初光着上身,目光从他随着说话起伏的胸口,划到线条紧绷漂亮的小腹,很快地收了回来。
从春到夏都是让人心里无端躁动的季节,他从年后一直控制着触碰江初的,但大脑总是有它自己的想法。
尤其在江初对他的私欲丁点儿概念都没有的情况下。
“哎,梁小佳是不是今年高考?”江初在覃最背上拍了拍。
“考完了。”覃最肩胛骨动动,“说感觉还不错。”
“他成绩怎么样?”江初问。
“蹦一蹦能够到二本线。”覃最对梁小佳成绩的印象也还停留在转学过来前。不过梁小佳很踏实,高三三轮复习下来,考上二本应该没问题。
“他想考师大。”他在练习册上飞快地写了道题,顺嘴说了句。
“哪个师大?”江初搁在覃最背上的手无意识地滑拉一下,“咱们这儿的?”
“……手拿开。”覃最往前坐正了些,后背一个劲儿地发紧。
江初拿开手盘腿坐起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覃最,笑着往床头一靠。
“挺好的,师大这几年不错。”他转转手机,“小哥俩儿又能一块儿玩了。”
覃最看他一眼。
“那你呢,弟弟。”江初突然对覃最即将到来的高三,和一年后的高考冲满兴趣,“你蹦一蹦能蹦上几本?”
“比梁小佳高点儿。”覃最说。
“那你成绩不错啊。”江初有些意外。
“凑合。”覃最还是这一句。
“有想考的学校跟专业么?”江初又问。
覃最停下笔转了一圈,反问江初:“你想我考什么?”
“我想?”江初笑了,“我想你考哈佛呢,能蹦过去么?”
覃最嘴角牵起来:“踩两个火箭应该差不多。”
考哪所学校,覃最确实还没有具体的倾向,但是专业方向他已经有了。
他对自己的规划很务实,江初有江连天这个后盾,说江连天的一切都是为了留给江初也不过分。
江初能直接拿他的钱去创业,可覃舒曼跟他并不是这种没有隔阂的母子关系。
不知道覃舒曼怎么想,对于覃最自己而言,他来找覃舒曼,就是为了保障生活和上学,未来从学校出来走上社会,覃舒曼的钱跟他就没有关系了。
所以他需要自己毕业后有专业傍身、有体面的职业,他需要一气呵成的努力,需要每一步都能稳扎稳打地往下走。
他需要看得见的未来。
“我打算学医,”他转了下笔,告诉江初,“本硕博连读的那种。”
“可以。”江初听见学医就直接点头,“你性格也合适,当医生靠谱,小覃大夫。”
“就喊上了。”覃最笑笑。
“不过本硕博下来多少年?”江初算算,“小十年了吧?”
“临床八年。”覃最说。
“八年,”江初拨了下他的耳朵,“八年以后你就二十七了。”
“嗯。八年后我就成了你。”覃最看着他。
“我还不知道到时候成什么样呢。”江初笑着摇摇头。
覃最最怕的也是这个。
他不是怕自己的时间,他怕江初。
“你会结婚么?”他忍不住问。
“八年,三十多也该结了。”江初随口说。
“别算八年。”覃最打断他,“三十岁之前。”
“怎么了?”江初看了他一会儿才问。
覃最的嘴角十分细微地动了动,控制着自己别露出情绪,目光定回桌上继续写题:“我不想我还没去上学,家里就多住进来一个别人。”
“喊你小狗真把自己当狗了,真给你领个嫂子回来你能管她叫‘别人’?”江初又笑了,“这两年肯定不会,没那个心思。而且哪有那么现成的。”
覃最心里一松。
陈林果就挺现成的。
但是他捂在嘴里,不想把这句话往外说。
江初其实也有话没说。
覃最琢磨着他结婚的时间,江初想的却是另一码事——二十七的覃最,怎么也该谈过男朋友了。
如果这小子到时候还是这么个取向的话。
就不按八年算,只要考上大学,周围环境一松快,认识的人也多了,心思就得撒着欢儿地往那上面跑。
这种事儿就不能往细了想,想想就满脑子都是画面。
江初对自己也是服气,覃最就跟他说了个目标而已,到时候志愿真报成什么样还是未知数,他已经开始幻想两个风华正茂的男青年并肩行走在从校园通到医院的康庄大道上。
并且走着走着,画面又开始往不适宜的角度上滚。
滚去床上你压我我压你的。
别到时候八年学刚上了一两年,我还没给你领个“别人”,你已经先带个男朋友回来过年了。
这话没法跟覃最说,江初挺别扭的,只能自己在肚子里绕一绕。
原本绕一绕也就绕去了脑后。
直到八月底,梁小佳真的拿着师大的录取通知书考过来,要覃最去接站时,“上了大学就想撒欢儿”的念头瞬间绕回到江初脑海里。
“已经到了?他自己?”江初刚从公司回来,车钥匙还没放下,正好见覃最在换衣服准备出门,“我送你去。”
“不用,你歇着吧。”覃最往脑袋上扣了顶棒球帽,在玄关边摁手机边换鞋,“这次坐动车来的,我接了他直接先去大学城放行李。”
“宿舍已经能住了?”江初也没坚持,去接了杯水喝,人家两个好朋友见面,他一个当哥的一趟两趟跟着去,确实招人烦。
“没有,明天开始报名,他在学校旁边订了个宾馆。”覃最把手机揣兜里,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晚上应该不回来了。”
“行,去吧。”江初点点头,“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嗯。”覃最又看一眼手机,应该还是梁小佳的电话,他接起来说了句“马上到”,开门快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