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谢存栩只能一边在心中祈祷,雍寒不会打开书看,一边迅速盖上书推回原位,然后用爪子将墨水抹得桌上到处都是,伪造出自己玩墨水的邋遢现场。
雍寒回来以后,果然没有怀疑他的狗爪子染上墨水的原因,只是在瞥见盖子打开的墨水瓶时,有一瞬间的诧异。
下楼以前他忘了拧瓶盖了吗?
谢存栩心虚地挪到墨水瓶前,用身体挡住那瓶墨水。
没有再细想,雍寒将他抱到远离墨水的位置,伸手把瓶盖拧紧,转身去拿抹布擦桌子。
对方回来擦桌子的整个过程中,谢存栩的双眼始终紧紧盯在那本平放的书上。
好在雍寒果然没有要翻开它的打算,擦完桌子以后,顺手就把书丢进了行李箱的箱底。
全身紧绷的神经霎时放松下来,谢存栩抬起爪子抹了把额角的汗。
第二天上午,他们告别客栈的所有人飞回国内。
司机还在放假里,小丁独自开车来机场接他,雍寒用口罩和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绕开机场接机的大批粉丝,直接从停车场里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却不太顺利。
从机场到市内的高速公路上,由于前方路段发生车祸,他们被堵在了靠近休息站的位置。
此时已经接近午饭时间,小丁耐着性子在车流中慢慢挪,终于将车挪到休息站的站口,雍寒让他把车开入休息站内,先吃点东西再走。
平日里无人光顾的小休息站,眼下罕见地塞满了因为堵车而停下休息的车辆,就连空余的停车位都找不到。
小丁瞅准别人倒车离开的时机,见缝插针将车开入墙角边停好。
站内人满为患,雍寒不方便下车,打发小丁去超市里买水和食物。
小超市里的收银台排了长队,足足十分钟过去以后,小丁才拎着袋子回来。
下车买东西时只他一个人,返回时身后又多出了另一人。
小丁拉开后座车门,先把袋子递给雍寒,然后微微侧身,露出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来,“哥,林哥找你。”
趴在最里侧的谢存栩闻声抬头,就看见罗游鱼的经纪人站在车门外。
见他们的车内还有空座,林哥想让他们帮忙,顺路将他和罗游鱼捎回市里。
“我们的车在路上出了点故障,她下午还要去电视台录节目。”林哥解释。
雍寒点点头,“可以。”
道过一声谢,林哥折回去叫自家的艺人。
片刻之后,透过车窗玻璃,谢存栩就看见同样捂得严严实实的罗游鱼,被经纪人领着,鬼鬼祟祟地朝他这侧的车门走来。
谢存栩收回目光,身侧的车门被打开,罗游鱼弯腰坐进来,和雍寒一左一右,将他夹在正中间。
替她关上后座车门,林哥转头也从副驾驶上车。
客气地和雍寒打过招呼,罗游鱼放下单肩包,动作熟练地伸手去抱谢存栩。
后者首先极为谨慎地扫了一眼她今天的着装。
对方穿得很正常,衣服不低胸也不露腰,裤子也是布料偏厚的牛仔长裤。谢存栩不着痕迹地松一口气,任由她将自己抱上腿。
罗游鱼握着他的前腿问:“崽崽,还记得阿姨吗?”
谢存栩懒洋洋地转过脑袋去看车窗外。
罗游鱼二话不说又把他的脸掰回来,“上次亲过你的那个阿姨,不记得了吗?”她煞有其事地补充,“那可是你阿姨的初吻。”
谢存栩:“…………”
他直接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时刻谨记这是别人车内,眼看着罗游鱼又要满嘴跑火车,开始在外人面前崩人设时,林哥重咳一声,及时打断她的自言自语:“节目录制在下午六点,你先回家去洗个澡,好好化个妆。”
罗游鱼抬头,“我要先去医院。”
林哥皱起眉来,“算上去医院的来回时间,电视台那边可能会迟到。”
罗游鱼道:“妆可以在车上弄。”
林哥皱眉,语气里染上几分无奈:“又不是不让你去,医院哪天都可以去,你没必要非在今天下午去。”
罗游鱼固执己见:“纪哥早上打电话来,说看见他手指动了。”
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的谢存栩愣住了。
这是在说他?
林哥叹了口气,“你现在就可以用手机上网查,手指动不意味着会醒过来,更大的可能性是神经反射。”
谢存栩思路清明地点了点脑袋。
他人都还在狗的身体里,自己的手指动了,当然只可能会是神经反射。
罗游鱼抿着嘴唇不说话了,熟悉她的谢存栩和林哥却知道,她这是和林哥犟上了。
林哥没办法,只能摆摆手道:“算了,你去你去,让你去行了吧。”
他扭头冲小丁道:“下高速以后麻烦”
罗游鱼脸上瞬间多云转晴。
趴在她腿上的谢存栩陷入了沉思。
既然罗游鱼要去医院,他为什么不跟过去看看呢?
然而对方没说要带他,而雍寒不认识他,也不存在顺带去医院里看望他的可能性,谢存栩只能偷偷跟着去。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车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罗游鱼下车。
谢存栩两只圆圆的狗眼滴溜溜地转,最后将视线定在身侧罗游鱼的单肩包上。
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其实躲进包里的计划实施起来也有点困难,只是这天他大概是占据了最好的天时地利与人和。
下高速的时候,谢存栩发现雍寒靠在后座里睡着了。
罗游鱼本意是让小丁找个路口放她下,小丁直接实诚地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
她转身轻手轻脚地去开车门,小丁和林哥放轻声音在说话。趁此机会,谢存栩悄悄钻进罗游鱼的包里。
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忽然消失,唯独罗游鱼在弯腰拎包的时候,莫名觉得自己包重了不少。
待到车从面前开走后,她疑惑地打开包往里看,猝然对上了谢存栩两只乌黑发亮的狗眼睛。
罗游鱼:“…………”
“完了。”她烦恼地站在路边地自语,“待会儿雍老师该以为我偷他家狗了。”
谢存栩从她的包里冒出脑袋,眼睛一个劲地往她身后的医院大楼瞅。
这才想起正事来,伸手将他按回自己包里,小声叮嘱:“你老实点待着,我不确定住院部能不能带狗进去。”
谢存栩听话地闷在包里不动了。
包里很黑,上方只有了很小的缝隙供他呼吸。谢存栩看不见,只能凭借听力来判断,她走了很长的平路,然后上了台阶,进了电梯里。
从她对这段路的熟悉程度判断,这些天罗游鱼大概也没少来看他。
甚至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都有护士认出了她,语气如常地和她打招呼。
短暂地和护士交谈后,谢存栩能感觉到她推开了一扇门——
无疑就是他躺的那间病房的门。
听见门在身后闭合的声音,谢存栩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挤开头顶半开的拉链,抖着耳朵从包里探出头,朝病床上望去。
那一瞬间,谢存栩甚至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自己心中陡升的复杂感觉。
这辈子活了快三十年,他还是第一次以的角度,去看自己的身体。
谢存栩觉得古怪又微妙,甚至还有点新奇和滑稽。
他的目光由下至上,滑过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最后在自己那张瘦到两颊微微凹陷的脸上久久定格。
罗游鱼走到床前停下,没有搬椅子过来坐,仅仅维持站立的姿势看床上的他。
谢存栩两条前腿扒住罗游鱼的包带,不由自主地探出身体,想要离得更近一点。
不料上半身悬空太多,陡然失去重心,他一头栽进病床里,在自己手边砸出了浅浅的凹陷。
头顶碰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刻,谢存栩心中猛地一跳,紧接着身体就如同过电般,以胸腔内的心脏为中心,轻微的酥麻感四下扩散蔓延。
陌生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
被惊慌失措的罗游鱼从床上抱起,他趴在对方是臂弯里,心中毫无由来地就生出了强烈的预感。
预感自己很快就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