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待一会儿,雍寒就亲自过来接狗了。
大约想到要进病房,虽然病人和他没什么关系,雍寒还是顺手捎了一束满天星上来,也不知道是在路边哪家小花店里买的。
他弯腰把花束摆在床头柜上,直起身体时,目光淡淡扫过病床上谢存栩的脸,眼底没有掀起任何波澜来。
从罗游鱼手中接过狗,雍寒不再久留,抱着谢存栩离开了。
回到家里,如同谢存栩所料那般,雍寒把从客栈带回的书拿出来,摆进书房的书架里,就没有再动过它。
雍寒在家里睡了一晚,隔天又拎着行李箱去了剧组。
从对方和小丁的对话中,谢存栩得知新电影的拍摄时长有一个月左右,也就是意味着,大概在回去以前,他都没机会再和雍寒见面了。
他虽然觉得有些遗憾,更多的还是对回到自己身体中的浓烈期待。
以至于时隔很久,再度过上整天好吃懒做打游戏的快活日子时,他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然而预感好像并不怎么准。
一连过去好几天,谢存栩都没能顺利回去。
每天睡醒后睁开眼睛,还是雍寒家卧室熟悉的天花板和顶灯。
谢存栩不由得自我反省了一下。
所谓的预感可能只是来自于他看到自己身体时的错觉。
重新恢复到以往的闲散模样,他不再整天想着回去的事。
从而也就导致,狗从草地里冲出去的时候,没做任何心理准备的他有些措手不及。
没错,是狗,不是他。
当时家政牵他下楼去溜达,谢存栩向来很省心,除了在草坪里撒欢打滚,哪儿都不去。
家政坐在边上的长椅里休息,把狗绳从他脖子上取了。
旁边有人带金毛在草坪上玩皮球,金毛抬高前爪去推球,没掌握好方向和力度,皮球咕噜咕噜地滚向草坪外的主干道。
离主干道更近的谢存栩看见滚动的皮球,倒也不知道像是撞了什么邪,脑中空白一瞬,四肢就不受控制地追着球跑了出去。
那天也算是他倒霉。
往日进入小区的车辆都是慢速行驶,那天拐入主干道的车,也不知道司机是新手上路,错把油门当刹车踩了,还是上车前喝高了,飙着车速就朝跑在主干道上的他撞过来。
谢存栩四肢僵硬地扭头,灵魂却像是被禁锢在泰迪这具容器中,无论如何都操控不了狗的身体迈出腿。
如同魂体分离。
气势汹汹的车头迎面冲来,在视网膜上以成倍的速度放大——
这是他离开前见到的最后的画面。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了纪哥的脸。
纪哥撑在床前,将手掌伸到他眼皮子底下,从左边晃到右边。
谢存栩漆黑的眼珠子跟着迟钝地从左边转到右边。
纪哥又将手掌从右边晃回左边。
谢存栩的眼珠子也毫无感情地从右边转回左边。
纪哥摸摸下巴边发硬的胡茬,“哟,这是真醒了啊。不枉我胡子都没来得及刮,拖鞋都没换,就从家里跑过来了。”
谢存栩:“……”
他一双眼珠艰难地上翻,大下午的谁没事在家里刮胡子,想让他感动,也得编点真实可信的东西来。
大约是看出来他想翻白眼,纪哥也记起来谢存栩是下午出的车祸,他把亮起的手机屏幕推到他面前,啧声道:“还不知道自个儿在床上躺多久了吧,你好好看看,现在是什么月份了?”
谢存栩神色镇定地往手机上瞄去——
还真就愣住了。
竟然离他在小区楼下被车撞的那个下午,已经足足过去了三天。
他目光放远,落向半空里,有短暂而轻微的失神。
纪哥心里顿时有点七上八下,语气犹疑地问:“没撞傻吧?还记得自己是谁吧?”
谢存栩眼神霎时聚焦,朝他投去鄙夷的眼神。
纪哥面露欣慰,“没傻就行。我老婆最近总看什么重生魂穿的网剧,弄得我晚上都睡不好觉,三天两头就梦见你被魂穿,人还是那个人,芯子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换了。”
谢存栩:“…………”
医生很快就带护士过来,推他去做检查。
检查结果显示,两个多月前受伤的地方都已经愈合,现在只需要调养身体和做好复健。
年轻人底子好,只要营养和复健不拖后腿,一个月左右就能恢复。
谢存栩就这么在医院里住下来了。
他很快从网上得知,雍寒那只狗没了,还在微博上闹得沸沸扬扬。
雍寒当天就请假回去了一趟,开车的人是小区开发商家里不满十六岁的小儿子,开发商砸钱压热搜和撤词条,谢存栩被限制了上网时间,很快就跟丢了事件处理的后续信息和结果。
他对住院的生活适应得很快,除了最初醒来的两天里,他在个人行为上表现出来的一些异常。
纪哥送粥来那天,谢存栩心安理得地坐在病床上等他伺候。
对方把粥端上他面前的小桌子,还没来得及拆勺子递给他,谢存栩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后背就先自己弯下,把自己的脸埋进粥碗里了。
纪哥:“……”
误以为他是饿坏了,他心疼地将谢存栩的脸掰回来,发觉他嘴巴边和鼻尖都蹭上了粥,转头想去抽纸巾替他擦干净。
谢存栩似有所感,直接伸出舌尖在嘴巴边舔上一圈,末了又努力地翘高舌头,去舔自己的鼻尖。
纪哥:“…………”
好半天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舌头舔不到鼻子,他才满脸尴尬地收回舌头,心虚地朝纪哥看去。
纪哥没说话,看他的眼神倒是越发古怪起来。
好不容易揭过喝粥这茬,对方扶他去上厕所的时候,他又闹出了点小插曲。
谢存栩站在马桶边,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去掏东西,而是要抬高自己的一条腿。
纪哥:“………………”
假如不是那些与谢存栩本人有关的问题细节,他都能顺利答上来,纪哥差点都要怀疑,谢存栩已经被一条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狗占了身体。
他醒来以后,除了很快赶来的罗游鱼,陆陆续续又有其他人送来花。
到第三天时,病房里的花束已经多到堆不下,纪哥向保洁人员要了垃圾袋过来,要将那些碍事的花束处理掉。
对方丢其他的花他都没意见,唯独那束干巴巴的满天星,谢存栩说什么都要留着,还非得让纪哥拿个花瓶来插上。
纪哥翻翻花里的小卡片,也没找到送花人的名字,又轻扯两下廉价的包花纸,脸上露出明晃晃的嫌弃,“等哪天你睡觉的时候,我就偷偷把这花拿出去丢掉。”
谢存栩听了,直接面无表情地拿握在手里的饭勺砸他。
能下地走路的时候,那档因为嘉宾连续出事而迟迟没录制的恋爱综艺,又回头找上了纪哥。
双方略作合计,发现谢存栩的复健和节目开机的时间并不冲突,纪哥就替他应下来了。
谢存栩原本还有些抗拒,暗示纪哥以他的身体为理由,直接推脱掉。
后者直接选择忽略他的意见,并且在挂掉电话后,直截了当地教育他道:“你也不看看你躺医院里这两个多月,都丢多少资源了。”
谢存栩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他在医院里熬到窗外的枫树叶由绿转红,又从枝叶茂盛到枝头叶落。
终于在秋末初冬的时候,恋爱综艺顺利开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