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什么时候?
这是江霄和付清舟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大概是因为高兴, 江霄给付清舟倒酒的时候他竟然也没有推拒。
“真喝?”江霄本来只想逗逗他,没想他真打算喝,顿时又有点不放心。
“成年了。”付清舟拿过他手里的酒瓶,“你滴金子呢。”
江霄好气又好笑,“你胃行吗?”
“也没少喝。”付清舟低低笑了一声:“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哥哥, 我也喝。”付致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 端着自己的小熊杯子, 像模像样道:“满上。”
“小孩儿不能喝,喝你的饮料。”江霄给他倒了杯橙汁,“满上了。”
付致遗憾地叹了口气。
外面烟花绽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响, 电视里的晚会正好在放开场舞,江霄和付清舟面对面坐着, 抬手碰了个杯。
玻璃杯相撞的清脆声在热闹里几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
刚开始他们还在聊今年的寒假作业, 和李博文打了个视频,又听他絮絮叨叨吐槽了班里的几件奇葩事和对自己爸妈的抱怨以及过年的无聊, 江霄跟哄小孩儿似的附和, 付清舟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付致吃得快, 吃完了就抱着零食去客厅看晚会了,他哥罕见地放纵他吃零食喝饮料的时候,他很是争分夺秒。
挂了视频,江霄发现自己的酒杯又被满上了。
“让你一个。”付清舟给他亮了亮自己的杯底。
江霄哭笑不得,“你悠着点啊,别喝醉了。”
“两瓶啤的就醉的人没资格说这话。”付清舟无情地嘲笑他。
“我啤的醉, 白的可不一定。”江霄不怎么服气, 慢吞吞地和他一边吃菜一边喝酒聊天。
“今年晚会好像有个小品挺出名。”江霄皱着眉想了想,“叫什么名儿来着?我记得我当时在酒店看的。”
“看乐了?”付清舟笑。
“昂,当时我自己一个人在南方,觉得自己真正自由了。”江霄扯了扯嘴角,“你说我要是不走,咱俩是不是就遇见了?然后跟现在这样。”
“也许吧。”付清舟跟他碰了个杯。
“我其实可讨厌一个人过年了。”江霄说:“冷冷清清,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明明炒了一大桌子菜,却一口都不想动。”
“没意思。”付清舟感同身受,“外面越热闹,心里就越烦。”
“真烦啊?”江霄笑道:“恨不得摔杯子是吗?”
“摔了还得自己打扫,费劲。”付清舟也跟着他一起笑,“在心里骂一骂也就算了。”
“今天热闹吗?”江霄夹了块排骨,咸香的味道让他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热闹。”付清舟支着头盯着他,“外面热闹,家里也热闹。”
“那就行。”江霄也歪头盯着他,“以后每年都会这么热闹。”
付清舟笑了一会儿,道:“挺会说话。”
“因为是真心话。”江霄道:“付总,你知不知道自己害羞的时候,后脖颈会变红?”
“嗯?”付清舟疑惑了两秒,继而失笑,“我又看不见,我怎么知道。”
“我知道。”江霄凑近他神神秘秘道:“我第一次把你从轮椅抱到车上的时候,你脖子红了一大片,尤其是后颈那儿,发烫。”
“胡说八道。”付清舟笃定道:“我当时又不喜欢男人。”
“那总归是不自在,不好意思。”江霄笑眯眯道:“我当时八块腹肌哦。”
付清舟突然觉得酒劲有点往上涌,嗤笑道:“你十八块腹肌我也注意不到。”
“唉,这就很令人伤心了。”江霄微醺,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水光,“但是!那年你终于能装假肢的时候,就是咱们一起去B市的那回。”
付清舟面不改色道:“那回怎么了?”
“下了大雨,小张把房间订错了,结果咱俩只能一起住大床房。”江霄笑得有点坏,“我洗澡的时候忘了拿衣服,光着膀子出来,你总该看见了吧?”
“呃……”付清舟无法反驳,后知后觉道:“你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江霄骄傲道:“我还是很聪明的。”
付清舟笑着抿了口酒。
江霄忿忿道:“但是你不解风情!全程背对着我睡!被子中间能再睡两个李博文!”
付清舟不置可否,紧接着就听江霄道:“但是你脖子又红了,跟煮熟了大虾一样。”
“我当时只是……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付清舟试图辩解。
江霄咬了咬杯沿,目光期待道:“付总,真的就没一点儿,一点点儿,不说心动,单说是悸动或者是蹦跶了那么两下?”
付清舟吃了口菜,沉默半晌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听实话?”
江霄使劲点了点头。
“有过。”付清舟又喝了口酒,垂下眼睛盯着杯沿,“很多次。”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真听到的时候,江霄还是觉得不可置信,“真的?”
“我……”付清舟很长时间没碰过酒了,可能是和江霄喝得太急,又或者是今天跟江霄一起过年实在高兴,他竟然觉得有些头晕,“我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样不知道分寸的下属,偏偏还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从小的成长环境注定他能接收到的爱意有限,大部分时候他甚至很难去界定喜欢和讨厌,人际交往是可习得的技能,但喜恶只能凭靠本能,好在他也不需要表现出自己的喜恶。
但有时候人类的本能是不可抗拒的。
比如江霄在那个雨夜里递给他伞和外套的时候,心底那一瞬间怪异的酸涩,和回头却找不见人时候的遗憾。
比如再见到江霄时那一刹那难以言喻的激动。
又比如,江霄给他贴心准备早餐的时候,深夜火急火燎送他去医院,在他过生日的时候带来小蛋糕,又或者某些过分体贴的照顾……
但都只是瞬间和刹那的悸动,随之而来近乎严苛的冷静与理智便会在这些悸动尚未萌芽的时候便将其掐灭。
自作多情,错觉,无意之举,又或者,江霄这个人对谁都是这么体贴。
他的冷静和理智恰到好处,正正好好地动不了心。
所以他们可以保持在疏离又客气的关系中数十年之久。
“具体呢?”江霄迫不及待地想让他举例论证。
“比如,你把我掀海里的时候。”付清舟佯装认真地回忆,“比如你大半夜差点把车开沟里,又比如车门一锁拎根扳手就敢去跟人干仗,再比如挂错档车往后狂奔了数百米……诸如此类的时候,我何止心动,都快心炸了。”
“啊……”江霄伸手摸了摸鼻子,“有这些事儿吗?我怎么记不清楚了?”
付清舟笑了笑,“年纪大了吧?”:лf
“那还是比不上付总的。”江霄跟他碰了一个,咬牙切齿道:“这杯我敬您。”
付清舟点了点头,“小江还是挺能喝的。”
“那是,也就是我为了我们老板的人身安全滴酒不沾。”江霄幽怨地盯着他,“虽然他好像有很多不满。”
“不满倒没有。”付清舟说:“只能说是佩服。”
江霄最后这杯喝得有点快,很快脑子就懵了,站起来摇摇晃晃要往厨房里走,付清舟赶忙起身扶住他,“干什么?”
“煮饺子!”江霄看了一眼表,“一点了?!”
“十一点零五。”付清舟按着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付致睡着了,要不不煮了?”
“不行,除夕必须吃饺子!饺砸!”江霄愤愤地抗议,“我就想吃个饺子我错了吗!饺子等了一年就为了等这一刻!”
付清舟使劲揉了揉他的脸,“这点儿酒量怎么好意思吹上天的?还跟我喝个通宵,嗯?”
江霄委屈地瘪了瘪嘴,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到他的肚子上,闷声闷气道:“没喝醉,吃饺子。”
“我给你煮。”付清舟揪了揪他的耳朵。“起来。”
江霄抱着他不撒手,醉醺醺地喊他:“付总。”
“在呢。”付清舟说。
“付清舟。”江霄使劲叹了口气,“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啊?”
“我知道。”付清舟摸了摸他的头,“但是你好像永远都会比我知道的还要喜欢我。”
江霄抱着他沉默了良久,半晌才慢吞吞抬起头来仰着脸望着他,“吃饺子。”
付清舟默默叹了口气,“好,我给你煮。”
“你又不会,笨手笨脚的。”江霄皱起了眉,“愁人。”
“煮饺子我还是会的。”付清舟掐住他的腮帮子,“有本事喝醉了酒别哭。”
“我没哭!”江霄瞪着他。
“毛衣都给我哭湿了。”付清舟往他脑袋上呼噜了一把,“以后打死我都不拽着你喝酒了。”
江霄撇了撇嘴,脑子里其实一片浆糊,也不知道跟付清舟在胡说些什么,挂在他身上亦步亦趋地进了厨房,亲自监督他煮饺子。
只是醉得有点困,他从背后抱着人,下巴搁在付清舟肩膀上犯困,带着醉意无意识地重复之前的问题,听起来可怜巴巴的,“付总,付总,真的没动心过吗?”
付清舟盯着锅里沸腾的水,伸手扣住了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动过。”
“什么时候?”
电视里十二点的钟声倏然敲响,外面的鞭炮声紧锣密鼓绵延不绝,窗外的烟花大片大片的绽开。
江霄迷迷糊糊看见付清舟的嘴在动,但那声音却被湮没在一片喧嚣里。
后来过了很久,他才回忆起来,那句话他应该是听见了的,付清舟跟他说的是——
“你吻我额头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文里俩主角都已经成年了才喝的酒,而且只是偶尔喝这一次,未成年人不可以饮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