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孔雀开屏。

风堂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新换的豆青床幔让他心静不少。

洗漱过后,风堂寻了杯早茶喝。

他双脚冰得吓人,在毛毯上踩几下,又掀开被褥钻了进去。

他闭起眼,努力回忆起昨晚,酒吧门口停的一排跑车,几个保安,隐隐约约,还好像看到过一辆并不出众的黑色大切诺基……停在树下,藏匿黑夜里。

在迷糊间,风堂还记得贺情是被应与臣接回去的。那小孩儿长了不少个,现在还跟贺情关系搞得挺好,应该不会给他哥通风报信。

躺在床上又睡了会儿,风堂才彻底醒过来。他抱着被子点开手机看了半天,发现凌晨五点封路凛发了条消息过来,就三个字:很好闻。

好闻什么好闻……

猛地把手机扣在床上,风堂几乎失声,险些叫出来。他拽过被子蒙上头,努力想把昨晚那些过分引诱的画面忘掉,却越想越清晰。

他记得封路凛的后脖颈,非常好咬……

还记得他握了一掌心烁石流金,再把灼热都涂上男人紧实的腹肌。

什么很好闻,是香水?他?脖子?

风堂发现,手机烫得吓人,自己也心跳如擂鼓,跟着下不来了。

两个人如今走到这一步,虽然说没有突破底线,但好歹也真枪实弹“干”过一炮了,风堂没办法再装得花花世界何必当真。

最致命的是,他确实动了心。

是那种沉寂已久后,雨过天晴的心动。

风堂叹一口气,暗道自己还是太年轻。心思过于细腻,动情也那么轻而易举,简直就是走一步错九十九步,不受控地想陷进去。

他一向不是被动的人,但是在和封路凛这段“奇怪”的关系里,他又那么享受两个人肆意进退,四处点火的快感,太让人上瘾。

封路凛这段时间来做的所有,分明就是把他抱紧了,摇晃,抛高,再稳稳接住……风堂表面风流薄情,实则重情重义,很难不动心。

他忽地想说好多话,想找人朗声宣布这一结论,却都在心口千回百转,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所谓“暗恋”常常都是这样?

爱将心头堵得水泄不通,但又犹豫不前,踩一下油门都需要鼓足勇气。

风堂歇口气,彻底晕了,坐起身来开始叠睡衣。这是他不知道何时养成的习惯,一烦躁就收拾房间,以前贺情还是个纯情小直男的时候,常说他太爱收拾,是不是gay都这样。风堂说,不是gay喜欢收拾,是你这个直男太邋遢。

在说话上面,圈儿里几乎没人比得过风堂。但他也不是属麻将的人,不杠,只是嘴巴会说,有理有据,还真能气死人。恰好遇到封路凛是个不要脸的,风堂拿他没办法。

他忽然想起来昨天自己去的是什么地界,封路凛又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随意出入那种地方?工薪阶层小康家庭,还抽罗布图?

而且封路凛身上的衣料,他也接触过了,不像是便宜的。

他没办法直接问封路凛“你怎么在那里”,只得给熟悉的朋友打了电话。那边调监控看了半天,是一个人来的,问过门口接待,说拿了邀请券,东家是位姓李的先生。昨晚客人太多,都喝得晕晕乎乎,其他事情就不好了解了。

风堂点点头,说多谢。

他上午睡醒跑了趟理发店,车还没停好就看到隔壁美容院出了车祸。说是开车的司机玩手机去了,一脚踩错油门刹车,车撞进了门店内,造成一人轻伤。

事故现场混乱至极,新闻媒体也来得快,不过风堂看到的时候,伤员和肇事司机都已离开了现场。

不知道同样的事故,每天在这座城市还要发生多少次。

风堂忽然想起来封路凛每天骑着摩托飞驰在高架桥上的模样。

明明那么多车,都呼啸着行驶过去。

只有交警,骑个摩托,以肉身抵钢铁,像独行侠一般,风里来雨里去,万事不可阻挡。

风堂出了理发店后,给贺情回了电话,两个宿醉的人互相报过平安,开始正经交代工作。工作完后便是每日例行闲聊与扯淡,贺情话多,风堂话更多,但毕竟是各自还忙着的人,匆匆互怼后,也免不了几句问候。

风堂说:“我上午去做个头发,还被编了张卡。算了,我打算以后都短寸了。”

脑补了风堂短寸的样子,贺情惊道:“你干什么啊?你怎么不直接剃了,直接六根清净!”

风堂冷笑一声:“行,你喜欢,这卡你拿去刷,让造型师给你剃个禁欲系的。”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天天出门弄造型都要一个小时,”贺情被风堂反将一军,悻悻地说,“女孩儿都没你会收拾。”

风堂咬牙道:“造型师一看到我就笑得比花还灿烂,还非逼着我要合照!嗳,贺情儿,你下次把你男人借我,让他陪我去,我看谁敢……”

一声惊叫,贺情大骂:“做梦吧你!”

风堂懒得跟他扯,挂了电话就往车库走。

做完头发,风堂要干的第一件事,是得去接待贺情才从机场亲自用商务车接回来的两位客户。

贺情说是北方哪个行业的老板,都很健谈,就是话太多,说自己内向应付不了,让风堂好好招待他们。

到了车行,风堂才明白过来,贺情就是甩了俩烫手山芋给他,估计这是得拼口舌的一战了。他一路拿了资料翻看,再进到贵宾室,就见到两个中年男人坐着在翻阅车行杂志。他们穿得挺休闲,戴个白手套,跟风堂打过招呼后,说想打“golf”。

风堂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洋气啊。

离车行不远的一个酒店有高尔夫球场,但因为城市限制,建在了酒廊外的屋顶,属于超小规模场地。风堂在车上打电话要了个行政房,一路带笑,没少讲话。因为是午后的时间段,客户说不用午休,风堂也没办法,怕睡着,到大堂要了杯咖啡猛喝。

对于打高尔夫,他本来还挺有兴致。太久没碰,他念得手痒,但一到场地就焉儿了。原本大场地上动辄百米的击球距离,在这里化作小幅度“挥杆”,小白球都打不直,更别提让风堂浑身放松下来的青绿草地。

换好衣服,风堂开始跟两位客户交流起来。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一边挥杆一边闲聊的感觉,因为高尔夫运动需要极高的专注度,如今做不到全神贯注,那打的球都是乱来的。

一回合过了,侍应生端上了温水,三个人聊到集团购车交付,回到了椅子上坐好。风堂介绍过一批全新配套后,借口跑到更衣间去,这才把手机拿出来,发了会儿神。

玩:我现在好无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发这条消息,就是很想告诉你,楼顶高尔夫真的太无聊了。哦,有两位客户,问我有没有能在车上打高尔夫的办法。

泡泡堂:公交车和卡车可以。

风堂被他逗笑,顿时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意思。他想起有个豪车牌子才出了概念越野,后排有茶台,可以接开水泡茶喝。还是越野,这他妈不烫嘴吗?不过这就算了,设计更是令人发指,扶手箱上还有一株兰花。

他是理解不了那些土豪老板要如何辣手摧花了,但想想他们都有司机,自己不开车。闲来无事,有空就约个朋友,一起坐在后排烫嘴。

打完高尔夫,风堂带两位客户去河鲜馆吃饭。刚到门口,风堂从后座下来,后面那辆车也停住。河鲜馆的泊车员把车门打开,客户没出来,说晕车,要坐会儿。风堂逮着这个空档,自己也歇口气,才站直身子就看到河鲜馆的停车场内有辆眼熟的奥迪a8。

“麻烦您,把路锥拿开。”风堂抬下巴,对着守车的泊车员说。

被喊到的泊车员有些为难,风堂把烟掐了,认真道:“那是我哥的车,邵团委……”

他话还没说完,泊车员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把挡住车牌的路锥移开了。风堂失笑道:“谢了哥们儿,没必要这么紧张。”

车牌露全了,风堂暗道果然是邵晋成的车,顺手发一条短信过去问候。邵晋成那边秒回电话,问他怎么也上河鲜馆来了?风堂没功夫跟他说楼顶高尔夫多没意思,拐弯抹角数落了一顿贺情,邵晋成在那边笑骂,人后不说短。风堂说,这不是人后,等会儿我上他面前骂他去。

邵晋成拍了张宴席图给他,风堂这才看清楚,是隔壁省市里来的新人物,厅局级副职,没怎么讲话,正低头吃饭,一双眼全落碗里了。他不怎么讲话,但背景发表感言的声音,风堂熟得很,好像是市里哪一处的二把手,叫老林。

趁着出来透口气,风堂和邵晋成在楼梯拐角碰上,互相点了根烟。

风堂小声说:“你们胆儿挺大啊,怎么还吃到河鲜馆来了?这算豪华档的场所。”

邵晋成摇摇头:“在谁的地头上,谁的权利就大嘛。东家要请这,还不是要硬着头皮来,得给足了面子。况且这局算是帮市里那谁接待……”

风堂问:“哪谁啊?”

邵晋成神神秘秘地说:“封局啊,就公安系统那个。最近忙得连轴转,省上好几个大案子等着他开刀。这边是他老家那个省的,就帮着接待了。”

“封局……”风堂嚼着这两个字,笑了,摇摇头道,“我就没怎么见过。不是说清水衙门么,作风上没什么问题啊。”

“本来就干干净净的,今天是老林非要拉着请客。你懂的嘛?现在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自己立得正,但跟着的影子非要高你一截儿,急功近利,上赶着惹事。”

邵晋成抱怨完,差点儿烫嘴。

见风堂不吭声,邵晋成又咬着滤嘴回味道:“唉,烟熄了。”

风堂陷入沉思,他是说总感觉最近白天有人在盯他稍。关键就是不知道哪路人在盯,他没办法反盯,只得安份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兰洲得了线索找人问,有说是市里公安系统在跟他,有说是南河要报复,又有说是市里各级都传遍了,说柳董的儿子喜欢男人,前几年浪成什么样啊……

兰洲转告他的时候,风堂差点气死。老子高中就出柜了,关他们什么事儿。

对这事,风堂跟柳历珠表过态,他什么都能瞒能做,但性取向这事儿瞒不了。

他死犟着没跟柳历珠认错,只是说他现在赚的钱能养家了,如果真在“作风”上出什么事儿,他全担着,只求柳历珠别怪他。

市里如今就是两个门儿,一门监督,一门实权。

工商税务是第一扇门,这几年公安也渐渐有些融入,就专门搞监督。土地建设规划,乃至各种厅县级正副职都属于第二种。不少干得好的正职退下来,就去人大政协,待遇也还不错。

但封万刚这种公安一把手,掌间风云变幻,动辄人命关天,劳碌又不讨好,不少人盯着,难免受些疲累。身边人多嘴杂,他想退都不容易。

官场门多,远不止六扇。

风堂和邵晋成,从小就是被社会看得复杂而负面的“官二代”,他们对这些事情已略显厌烦,又无奈。两个人在楼道抽完一根,互相问过好,又回到各自的风云场。

累了一天,回家的时候,风堂喊了司机过来,自己靠在后排就睡着了。

这单他真不管成不成,三个人凑一块儿一直讲话,都能排练个节目出来。算了,谈生意这种事儿,对于他来说真的随缘。

风堂家第二层不宽,但都是他的。一上楼梯,他就开始脱衣服。

脱到半裸进卧室,风堂伸手把裤腰解开,倒头扑到床上,深呼吸。棉褥带来的安全感有如潮水般涌来,包裹住他。

他不得不承认,才分开一天,他却像已回味了封路凛不止二十四小时。

风堂掏出手机,喉头发紧。

他有点小癖好。

但爱出风头这种略微有点蠢的,已经被风堂排除掉。现在身上还剩下点“伤风败俗”的,无非就是爱自拍一些照片。并非大尺度的露骨露点照,相机里多是拍的部位。

上半身裸的,锁骨的,后腰的,手指的……拍得最多的还是脸。

比如下巴微扬,就是他的标准动作。

唇角勾得危险,瞳孔即是漩涡。那股抓眼球的吸引力,几乎冲破屏幕。

拍得多了,相机里什么照片都有。

风堂最喜欢的是有张自己在抽烟的。雾极浓,定时拍照设得短了,照片上的他望着镜头,正在咳嗽,表情茫然。他的睫毛很长,眼中像有深深海底的鱼群幻动,流光溢彩。

大海的千万种包容,全到他瞳孔里去了。

那会儿风堂还不懂得抽烟放一根沉香,被呛得不行。相片下方能看见微凹的锁骨,脖颈很白。看起来很是脆弱又坚韧。

风堂把这张弄成胶片质感,调了黑白色存手机里,一存就存了两年。

还有张红色主调,画幅一比一正方形。是他侧着脸,露了只圆润洁白的耳。

因为光的缘故,耳背轮廓边有绯色漫涌而上……这样旖旎的色泽,想得再夸张大胆些,说是含在嘴里能化成羊脂玉也不为过。

风堂深呼吸,点了微信原图,直接把这一张发给了封路凛。

玩:[图片]

玩:舔吗。

图片发送成功,风堂想起和封路凛深夜“飞街”,想起车内的那一“炮”,想起数次斗嘴较量。他总感觉,在封路凛面前,他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放浪形骸,且步步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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