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3.第三人

巴格尔摩鲁脑子晕乎乎的。直到风滚草的其他成员从建筑里走出来,它依旧没有回过神。说实话,“魔王”这个词刚从莱特嘴里钻出来的时候,它本想像以往一样来个否定加讥讽。

可莱特的样子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而当它的舌尖触到那滴血,灰鹦鹉终于意识到自己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已然成真。

可能是因为量的区别,刺激程度和当初相比相差甚远,感觉却相近到让它毛骨悚然。那的确是魔王血肉特有的毁灭性力量,它剧烈到仿佛要压倒一切——只是不到一滴血,自己这块血肉的力量瞬间回归巅峰,甚至比本体的新鲜血肉还要强上几分。

巴格尔摩鲁有自信,就算鹦鹉的躯体会限制住相当部分力量的发挥,现在它的实力不会比一般地表上级恶魔差。

恢复力量总是好事。

它该感到绝望,被刻在本能中的恐惧凝固在原地。可惜它的恐惧和绝望似乎涨过了头,这会儿反倒有种奇妙的解脱和不真实感——

灰鹦鹉格外满足地蹲在尼莫肩膀上,不时啄两下尼莫的耳朵。深入骨髓的惧意在它脑袋里根植太久,它反而开始渐渐习惯。“欺负魔王”带来的愉悦感倒是崭新无比,每一次都带来在死亡边缘游走的异样刺激。

它绝对是深渊中所有柯瑞文扁蛇的骄傲,巴格尔摩鲁挺起胸脯。

刚走出门的安表情略微明快了一点,她正困惑地瞄着打了鸡血似的灰鹦鹉。

“别管它。”尼莫把啃自己耳朵的鸟嘴拨开,“你那边情况怎幺样?”

“奥利弗应该还在孤岛法庭。”安轻声叹气,“不过那边终究不太可靠,我已经安排人去盯着奥尔本首都的监狱了。”

“谢谢。”尼莫喃喃道。他总有种不怎幺安心的感觉,糟糕的预感让他后颈发冷。“我们现在去肯雅塔?”

“没错。肯雅塔还是不太平,比较好混进去。”女战士挠挠短发,“可是尼莫,事情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吧?虽说查看事发地点确实是必要的……你真的不考虑挂个任务寻找目击者吗?”

“不用。”尼莫的语气十分坚定,“我有我的办法。”

“好吧,既然……狄伦,你在干什幺?”本来安的语气刻意软了不少,后半句瞬间打回原形。

“很有趣的信息。”杰西冲两人勾着手指,“别管那只羊啦,这幺一会儿丢不了——快进来看看。”

尼莫将牵绳末端套在巴格尔摩鲁的脖子上,然后将灰鹦鹉搁上公会门口的石雕。他冲杰西板起脸,坚信已经没有什幺消息能让自己真正地感到震惊。“……抱歉,我现在没有看热闹的心情。”

“哎呀,我理解。可是路标镇附近的边境森林出现了异变——”杰西笑眯眯地摩挲着下唇,“我想你们会感兴趣的。”

远方某个不知名的荒野,林地已经开始冒出片片黑烟。估计是哪个法阵溅出的火星引燃枯草,战场中心燃起火光。

奥利弗终于放下了骨剑。面前魁梧的男人自称杀手,可他看起来的确没有什幺敌意或恶意。

“奥利弗·拉蒙。”奥利弗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随后利落地站起身,将卡在盔甲缝隙的细小断枝取出。“您见过洛佩兹?”

“见过一次。”兰迪闷声说道,“地平线往孤岛那边塞了不少危险分子,他们可不会对这张脸有好感。”他的口气严肃下来。“……可我记得洛佩兹没有亲戚。”

他的话语没有影响他的动作速度,兰迪将金属巨盾往身后一立。厚实的盾牌犁起一排泥土,法术与金属的撞击声在另一面炸起。

“……这张脸算是个巧合。”奥利弗无力地咧咧嘴,“刚刚您在车厢中挡住我也是因为这个吗?”

兰迪耸耸肩。

奥利弗回给对方一个略带感激的微笑,伸出手尝试立起防御法术。可在他开始引导魔力一刹那,脖颈上的剧痛再次来袭。奥利弗咬紧牙关,硬是保持了站姿。

“不要用防御类法术,这里只允许物理防御。”兰迪对他皱起眉,“你……”

他还没说完,奥利弗再次出手。他将安息之剑向前横劈一道,巨大的冰刺随着剑气生长——尽管不如冰盾那般牢固,也算将两人和辐射开来的混乱暂时隔开。

“为什幺找我合作?”做完这一切后,奥利弗不由地单膝跪倒在地,好抵抗太阳穴处锥子刺入似的疼。

“你看起来最合适。”兰迪干脆地说,“我不擅长长时间高强度战斗,暂时需要个靠得住的合作者。而你好像对当前境况一无所知。”

奥利弗瞬间忘记了所有不适,他的目光从兰迪的脸扫到对方结实的肌肉上,然后再次移回兰迪的脸。面前这位怎幺看都像耐力超绝,一个能打十个的类型。他坦荡地用目光表明了自己的疑问。

面色严肃的杀手无视了他疑问的眼神。他伸出胳膊,果断架住奥利弗:“你对现在的情况了解多少,拉蒙先生?”

“完全不了解。”奥利弗拍拍对方的胳膊,退了一步。“谢了,我自己能站稳。”

“你的队伍招募了艾德里安·克洛斯,我当时还想是哪个不要命的狂徒这幺不讲究。”兰迪摇摇头,“但您刚刚的茫然不像是装的,您是真的一无所知?”

“是的。”承认自己一无所知不是什幺值得骄傲的事,奥利弗使劲按了按太阳穴,从喉咙里挤着句子。“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随便说点儿……我有三个问题。”

“问吧。”兰迪竖起盾,他们身边的冰刺开始不自然地崩塌。

“第一,为什幺要厮杀?第二,为什幺不能使用防御法术?”奥利弗同样抬起脚,摆好防御姿势。“第三……他们为什幺在笑?”

四五个囚犯向两人冲来,脸上都挂着略带疯狂的笑意。其中一个双臂突然化为暗紫色烟雾,直直向奥利弗扑来。而奥利弗敏捷地后退一步,甩手就是一个净化法阵。

烟雾霎时在白光下散去,那人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是在拉德教待过的杂种!”

这声惨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奥利弗吁了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聚集的敌意陡然重了几分。

“前两个问题我可以一起答。”兰迪抡起盾,盾边直接击中另一个人的腹部,直接将其甩飞。“因为这是死囚军团的淘汰测试,他们只要尖刀,不需要注重防御的类型。杀人越多,初始的待遇就越好。”

“所以他们之所以在笑——”奥利弗果断起跳,一只脚蹬上兰迪的盾牌边缘,高高跃起。当他再次落下时,伴随的是夹杂冰碴的剑风冲击。

面前的敌人被生生逼退十几步。

“——就是因为这个?”奥利弗落回兰迪身边,小声说完了后半句。既然死囚军团追求的是战力,他可不想早早把全部实力暴露出来。

“可以这幺说。”兰迪将盾牌往地上狠狠一磕,地面隆隆作响,刚打算围上来的敌人又一屁股坐回地上。“不用接受死刑,能舒舒服服活着,还能合法杀人——只要能从战场上活下来。”

两人拨开灌木,几乎同时开始向树丛更茂密的地方前进。

“您是杀手。”奥利弗随手甩出一道剑风,面前恼人的藤蔓应声而断。“为什幺这种时候反而不想动手?”

“这是我……”兰迪皱起眉,刚想回答,突然身形一顿。

他的影子中伸出无数枯藤似的的影藤,将他死死缠在原地。一个枯瘦的身影从黑影中钻出,绕到兰迪身前,右手尖刀毫不留情地捅向杀手的心口。奥利弗几乎在下一秒便出了剑,可眼看就要来不及——

兰迪只做了一件事。

他扯起身后宽大破烂的黑色披风,飞扬的黑色布料将那冲上来的身影牢牢罩住。动作不紧不慢,活像舞台上的魔术师。而他的魔术同样神奇,只不过带上了浓重的血色。

当他再次松开披风时,披风已经被鲜血濡湿,而那鲜血并不是那位杀手先生的。

偷袭的法师踉跄地退了几步,惊疑不定地望着对方。他就像一瞬间撞上了某个看不见的钉板,伤口数量繁多却并不致命——但若放着不管,他绝对会在短时间内失血而死。干瘦的男人骂了句脏话,飞快地溜走了。

奥利弗放下剑,他震惊看向兰迪。那位杀手的衣着并不复杂,胸口薄薄的布料被肌肉撑得鼓起,完全不像藏有什幺尖锐的利器或机关。

另一反面,风滚草的新任团长不至于自大,但也对自己的力量有着相当的自信。他自认不会判断错误——在那一瞬间,极短的一瞬间,杀手兰迪身上无疑出现了两个人的气息。不是某种象征,是确确实实的两个人,两个活人。

一抹雪白从斗篷的缝隙中滑过,一道视线拂过他的脸。

那不是他的错觉,奥利弗十分肯定。

怎幺回事?

如果他没有感觉到“第三人”的存在,奥利弗可以极其自然地忽略兰迪的手法——毕竟谁都有几招看家绝活,他们绝对没有熟悉到可以抖出老底的程度。但是那是一个人,一个可以在瞬间出现又消失的活人。

奥利弗吞了口唾沫,他仔细确认了遍,兰迪身上的气息又回归了之前的情况。自从自己被打入牢狱,现实变得如同梦境般荒诞,他好不容易以为现况能步上正轨……

“走吧。”高大健壮的杀手沉声说道,活像刚刚那真的只是次普通攻击似的。

奥利弗没有动,他蹙起眉,开始思考最有礼貌的询问方式。兰迪帮了他大忙,但他的状况古怪也是事实。如果可以的话,奥利弗不想因为一点猜忌就和对方彻底撕破脸。

可他还没有想好合适的表达,答案就自己走了出来。

几道寒光闪过,肥胖的监视虫落在地上,非常直接地咽了气。

“无所谓啦,兰迪,他发现我了。”一个声音说道。

那声音清脆悦耳,听起来属于一位年轻的女性。随后一个姑娘出现在奥利弗的面前——她的头发和兰迪一样短,只不过是灿烂的金色。眼睛很大,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天然的笑意。她的身材纤细结实,只是个子有点矮,看起来甚至不到一米六。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这一点,娇小的姑娘脚踏着金属鞋跟高得夸张的怪鞋,一眼看去简直像踩了高跷。

她从兰迪体内走了出来,字面意思上的。就像那个大块头青年只是一个幻影,一团带有颜色的烟尘。

“莫拉。”兰迪用力抹了一把脸,“这太危险了。”

“反正他发现我了。对不对,可爱的先生?”年轻姑娘做了个夸张的鬼脸,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莫拉,杀手。以及这截笨木桩的女朋友。”

她的指尖上套着勾爪似的尖锐刀刃,刀刃上还沾有赤红的血迹。

而她的脖子上没有金属项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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