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篱束回了宫, 一路上一言不发。
端如望跟在她身后,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篱束。”
端篱束眼角微红:“嗯?”
端如望道:“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端篱束勉强一笑:“没有,我现在不喜欢了。”
她理了理头发,道:“快点回去吧, 要是被父皇发现可就不好了。”
话音还没落,一旁便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被朕知道什么了就不好了?”
端篱束一惊, 转过头去便看见皇帝正被一群人拥簇着从御花园走来, 身后是几个衣着艳丽的嫔妃,似乎是在御花园赏灯。
端如望淡淡地行礼:“父皇安康。”
端篱束也福身一礼,讷讷道:“父皇。”
皇帝没有去看端如望,朝着端篱束招招手。
端篱束垂着眸走了过去。
“今日怎么这身打扮,去哪里回来了?”
端篱束一看大概知道瞒不住了, 小声道:“二皇兄带我出去甜水巷看花灯了。”
皇帝眉头一皱,冷淡地看了端如望一眼。
端篱束忙道:“不关二皇兄的事,是我一直闹着他带我去的,父皇要罚便罚我吧。”
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给端如望难堪, 冷淡道:“起吧。”
端如望这才起身, 微微侧身面色不改地站在一旁。
皇帝没有再理他,而是有些不满地看着端篱束,道:“当朝公主竟然往那种是非之地跑, 若是遇着了危险可如何是好?再有下次, 朕绝不轻罚。”
言下之意就是不追究此事了。
端篱束笑了笑, 道:“多谢父皇开恩, 下回篱束去之前一定带上千军万马,绝对不会让近身。”
皇帝十分疼爱小公主,本就没多生气,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你啊你,没个姑娘家样子。”
端篱束抿着唇笑。
皇帝正要再说什么,瞥见端篱束有些微红的眼圈,蹙眉道:“眼睛怎么红了,真受人欺负了?”
端篱束摇摇头:“没有,大概是被风吹着眼睛了,一会就好。”
皇帝似是不信,再问端篱束都只摇头,皇帝还当她是在说谎护着端如望,也不好再问,只是看端如望的眼神越来越冷淡。
皇帝轻轻拍了拍端篱束的手背,道:“若无事的话,便陪着朕去太和殿坐一坐吧,家宴还未完,朕还让人留了你最爱的桂花酥。”
端篱束乖顺点头:“好啊,多谢父皇。”
众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太和殿走去,端如望本是想要悄然离开,端篱束却偷偷给了他一个眼神,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好跟在了后头。
皇后瞧着端篱束一反常态没有叽叽喳喳的乖巧模样,轻轻叹气,道:“篱束还真是长大了,方才我还在同陛下谈论起你的婚事。”
端篱束浑身一僵,抬头扬起一抹笑,小声道:“篱束还小,不想这么早离开父皇母后。”
一旁的嫔妃都掩唇笑了,纷纷赞叹小公主孝顺。
皇帝道:“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多想想了。”
皇后也附和着道:“是啊,我听闻篱束对岁安候似乎有些好感,还在想着要不要求陛下成全,让你一了夙愿呢。”
话音刚落,端篱束的脸色猛地变得苍白。
若是在今日之前她听到这个,早就欢喜地蹦起来了,但是怪只怪在造化弄人。
端篱束强装镇定,道:“母后……说笑了,篱束只是觉得忘归哥哥相比常人多了些趣味,若是真的让我嫁给他,篱束却是不愿的。”
皇后有些迟疑:“这……”
端篱束将手挽在皇帝手臂上,撒娇地晃了晃,娇声道:“父皇,篱束不要嫁给岁晏,听说他在这京城名声不好,而且还总喜欢捉弄人,我不要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
自从皇后说起岁晏时,皇帝便一直没有说话,眸子幽深地看着端篱束,不知想要看出些什么。
此时被端篱束一顿撒娇,他才轻笑了一声,道:“好,我的篱束,自然是要嫁给世上最好的男子,这事不急,先等等再说。”
端篱束一喜:“谢谢父皇!”
端如望在一旁冷眼旁观。
宫宴一阵其乐融融,亥时三刻才终于散了。
端篱束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披上暗紫海棠花纹的披风,刚走出太和殿,便瞧见了在一旁似乎等候多时的端如望。
端篱束疑惑走上前,道:“二皇兄,你怎么还没回寝殿?”
端如望双手环臂靠在红墙上,头顶一盏灯幽幽洒下来一束光,衬着他眼眸更加深邃幽远。
“篱束。”端如望轻声道,“你要害死忘归了。”
端篱束一震,骇然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想要害他?”
端如望从灯下走出,轻轻摸了摸端篱束的头,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你当真以为皇后只是随口一说你和忘归的婚事?”
端篱束有些茫然,眼中满是惊慌:“难道……不是吗?之前我爱慕忘归哥哥,宫中的人私下里都差不多知晓,母后有这个念头也无可厚非……”
端如望看着她不谙世事的模样更加心疼:“你太子哥哥和忘归走得这么近,难道你觉得父皇没有发觉什么吗?”
端篱束愣了半天,才猛地反应过来了,她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惊骇地看着端如望。
“父皇只是在试探罢了。”端如望看她眼中全是被吓出来的泪水,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他姿态那么温柔,说出的话却是令小公主如坠冰窖。
“他在试探你到底对忘归有没有倾慕之心,也是在给忘归一条活命的机会。”他感受到端篱束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若是你对他有意,那么忘归便是你的;若是你不想嫁给他,那……”
端篱束抖着声音道:“父皇不会允许一朝太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皇帝不舍得动太子,那岁晏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端篱束沉默了半天,才一把推开了端如望,喃喃道:“我要去和父皇说清楚……”
她踉跄着便要走,却被端如望一把拉住了。
端篱束泪水落下,似乎有些反应过来了,她喃喃道:“可是……忘归爱慕明崇哥哥,若是娶了我,他……”
她蹲下身,衣摆铺在地上,在一片冰天雪地中轻声哭了起来。
“他娶了我,要该多难受……”
端如望垂着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娶也不是,不娶也不是。
端篱束喃喃道:“我……做了恶人。”
端如望方才说她害死了岁晏,此时看到端篱束这样自责,也难得有些不忍心。
他轻声劝道:“你不是,错的是他们。”
端篱束拼命摇头。
端如望将她轻轻扶了起来,轻声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本就是错的,就算没有你,皇上也不会放过岁忘归。”
端篱束哽咽道:“我去求父皇,他……他定会开恩的。”
端如望道:“这样的丑闻他巴不得把所有知道的人都灭了口,怎么还会被你拿到明面上来光明正大地说?”
端篱束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可是……”
端如望道:“没什么可是的,你就当做没有这件事情发生,这本就是他们必须要经历的,在他们决定在一起时便有想过后果,别人也插手不得。”
端篱束:“不……”
端如望蹙眉:“篱束!”
端篱束喃喃道:“我要去找太子哥哥,他定能保护好忘归哥哥的。”
她说着便要走,端如望一愣,立刻跟了上去。
“篱束,这样对你做没有好处,太子可能还会因为你的失言而怪罪于你,这样得不偿失。”
端篱束道:“我知道。”
端如望道:“那你还要……”
端篱束深吸一口气,用手背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轻声道:“我做与不做是一回事,他听不听又是一回事,若是真的因为此事而害得岁晏身死,我怕此生难安。”
端如望愣住。
“我不为他们,只为自己求一个心安罢了。”
端篱束不懂宫中纷争,她单纯,爱哭,但是在是非黑白上,却意外分得清清楚楚。
她说完,也不看端如望,小跑着朝着东宫而去.
西南城郊。
端明崇将岁晏扶下马车,走过一条挂满灯盏的木栈道,便到了一处冒着雾气的湖水边。
这地方有好几处温泉眼,饶是冬日也要青草冒芽,冰天雪地独有一寸春光。
岁晏欢天喜地地将手中的灯盏放在潺潺流动的湖水中,看着一点光芒随波而去,似乎终于了了夙愿,眸子都弯起来了。
端明崇也学着他将花灯放了,后来想了想觉得似乎只有女子才会喜欢放花灯,他看着言笑晏晏的岁晏,想了想还是不想煞风景,将话给吞了回去。
两人在湖边站了一会,岁晏突然“啊”了一声。
端明崇正在看他,忙道:“怎么了?”
岁晏指了指湖中央的花灯,道:“好像沉下去了。”
端明崇眯着眼睛看了看,好像真的没光了,便安慰他道:“花灯都是这样的,飘不了多久都会沉下去的。”
岁晏“哦”了一声,便信了他。
两人这才并肩走向了一旁的温泉别院。
天色太晚,两人进去后便被早已等候多时的人带去了后院的厢房中。
岁晏在京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来泡温泉,十分惊奇地瞧着厢房后满是白雾的温泉。
端明崇带着他先吃了些东西,省得他等会泡昏在里面。
岁晏吃了半饱,惬意地坐在温泉边的软榻上宽衣解带,随口问道:“殿下经常来这里吗?”
端明崇坐在一旁,将岁晏披散的头发用玉簪束在一起,淡淡道:“很少。”
他刚将手放下来,便瞧见岁晏将中衣脱下,将后背露出,一缕没束上去的发垂在脖颈上,越发显得后背发白。
端明崇愣了一下,立刻将视线移开,不敢再看。
岁晏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将衣服脱下后,不着寸缕地蹭到了温泉边的斜坡上坐着。
他先是用脚在水里探了探,觉得不怎么太烫,才将整个小腿没了进去。
岁晏在水里踢了一会才适应了温度,一点点沉下去半个身子,半天才惬意地轻叹一口气。
岁晏拨了拨水,看到端明崇还没下来,疑惑道:“殿下,你好了吗?”
端明崇侧着身子在解衣带——他解一下又飞快系回去,来来回回数次愣是没脱掉一件衣服。
此时岁晏一出声,他手一抖,忙道:“好了,马上就好了。”
岁晏一笑,道:“如果还没好的话,把小案上的福橘给我抛过来几个呗。”
端明崇轻松了一口气,拿起一旁的福橘:“直接扔过去吗?”
岁晏:“嗯嗯。”
端明崇一句话没说,直接扔飞出去,正中岁晏的脑门。
岁晏被砸了个趔趄,险些直接栽到温泉里去。
端明崇忙走了过来,矮下身摸他的头:“没事吧?”
岁晏摇头:“没事,没多疼。”
他将水里的福橘按到水下,又看着浮上来,按了好几次,才小声道:“殿下迟迟不下来,是因为害羞吗?”
端明崇一愣。
岁晏有些尴尬,只好不停按着福橘看着它从水底浮上来转移注意力。
他偏着头没去看端明崇,没过一会便感觉水波微微一动,似乎是端明崇下了水。
岁晏这才转过头,温泉一阵白雾朦胧。
“殿下?”
不远处传来一声:“嗯。”
岁晏:“……”
岁晏心道离这么远,怕我吃了你?
他将福橘扔回了岸上,想了想才朝着不远处蹭过去。
温泉很大,到处都是蒸腾白雾。
岁晏还没蹭几步,端明崇就有些紧张道:“你……你就在那,别动。”
岁晏才不听他话,继续蹭了过去。
很快,他便瞧见了几乎把头都埋到水里的端明崇。
岁晏心道:“哎,真他娘的招人疼。”
他这样想着,言笑晏晏地直接扑了过去。
端明崇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又怕他在水中没个支撑会淹进去,忙伸手一把扶住了他。
两人身体相贴,端明崇只觉得滚烫一片,若不是理智还在,险些把岁晏给扔出去。
岁晏轻轻按着端明崇的下巴,凑上去亲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殿下,你是不是不知道……要如何做?”
端明崇一愣,接着整张脸都红得要滴血。
他无力地去掰岁晏的小臂,艰难道:“阿晏,你病才刚好,别……别闹……”
岁晏又凑上去轻啄他的双唇,漫不经心道:“你别动,我来教你。放心,累不着我。”
端明崇:“……”
端明崇虽然没经过此事,但是在宫里的人哪里会不知道如何做,他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看着岁晏,哑声道:“你教我什么?”
岁晏的手轻轻沿着端明崇的后背一点点往下,落在他精瘦的腰上。
“教你……”岁晏强行绷着没有怯场,干咳一声,才道,“如何……”
他凑到端明崇耳畔说了一句话,似乎是太掉廉耻,端明崇的脸更红了。
岁晏看他这样,越看越喜欢,正要更进一步,却察觉到端明崇一把将他的爪子给扒拉了下来。
岁晏一怔,有些愕然看着他。
端明崇脸色发红,眸中恍惚有些水雾潋滟。
“殿下?”
端明崇轻轻伸手抱住他的腰,将他带着往旁边走了几步,接着按着他的肩膀一施力,岁晏猝不及防,被直接按在了温泉边的玉石斜坡上。
他半个身子都躺在上面,只有腿还没在水里。
躺着的姿势太过被动,岁晏连忙想要起身,端明崇却抓住了他的左边小腿,欺身上前。
岁晏:“……”
岁晏浑身的毛险些炸起来了,他后知后觉察觉出了哪里不对,有些惊慌地看着端明崇,讷讷道:“我、我还……没泡好。”
端明崇轻轻凑上前,垂着羽睫掩盖住眸中的慌乱,他小声道:“乖,在水里你会不舒服。”
岁晏:“……”
岁晏忙道:“不不不我很舒服,泡温泉特别舒服,我还想再……”
端明崇打断他的话:“你不是想教我吗?”
岁晏哑然,欲哭无泪,他想教的并不是这样的教法啊。
“我我……我病才刚好……”岁晏急忙道,“明天回去还要喝药,对,喝药,咳咳……”
端明崇轻轻吻着他的眼尾熏染的红晕,学着岁晏方才的语气,柔声道:“你别动。”
岁晏:“……”
他生平头一回体会到了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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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蜡烛。
晚安,没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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