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显示屏上是一条条单调的线条,花崇躬身站在桌边,神态专注。
大约是视角的原因,从柳至秦的角度看去,他的眉梢挑得比平时高,有一种微怒亟待宣泄的感觉。
“民用无人机的圈子本来很不规范,谁都能够买,谁都能够玩航拍。”柳至秦很快将目光收回来,说:“不过两年前全国接连出现无人机事故,函省是最早拟定并执行无人机航拍规范的省份之一。现在能在洛城放飞的每一架无人机都经过了实名登记,一旦进入禁飞区,就会触发警报。”
“这条线就是1号无人机的飞行轨迹?”花崇在显示屏上指了指,“看上去和19路公交的路线大致一致。但丰学民是在忠远西路下车,这架无人机在前面三站就停下来了。”
“嗯,1号无人机只飞到这里。不过你看另外一条线。”柳至秦说,“2号无人机接替了前面那一架,继续随19路公交车前行,直到忠远西路。丰学民到站下车,之后换乘55路,又一架无人机出现。这三条线——也就是三架无人机,共同拍下了丰学民当天临时决定的行程。而这三架无人机,全部登记在申侬寒名下。这是他在丰学民遇害之前跟踪丰学民的铁证。”
花崇直起身子,精神一震,“但你是怎么查到这三架无人机的飞行轨迹?”
柳至秦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红血丝几乎布满眼白,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疲惫,但眸底却闪着光,“利用了禁飞区的监控。”
“但它们没有飞入禁飞区。”花崇说着拿出一瓶眼药水,放在柳至秦手上,“你自己点,还是我帮你点?”
“我自己来。”柳至秦扬起脸,规规矩矩地左右各点两滴,一闭眼,眼药水就像眼泪一般从眼角滑出来。
花崇连忙抽出几张纸,本想塞在柳至秦手里,犹豫一秒,还是亲自帮柳至秦擦了擦。
“谢谢。”柳至秦眨了几下眼,继续解释道:“但禁飞区的监控不止能拍到禁飞区内。”
“你是说……”
“是不是没有想到?”柳至秦笑了笑,“很多人都认为,禁飞区监控拍的是飞入禁飞区的无人机,但实际上,它们还能监控离禁飞区不远的无人机,不过这种监控不具备连贯性,也不会报警。我做了很多技术上的拼接,入侵了其他可供利用的监控设备,才绘制出这三条线。”
花崇对这一套实在知之甚少,听柳至秦说完,第一觉得厉害,第二感到心痛。
柳至秦与他目光对上,见他皱着眉,眼神沉沉的,问:“怎么了?”
“你想睡觉吗?”花崇突然问。
柳至秦没料到会听到这个问题,怔了片刻,“睡觉?”
“查这个不容易吧?”花崇声音平缓,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
柳至秦笑,“还好。”
“还好你眼睛红成这样?”
“花队。”
“嗯?”
“你是不是……有点心痛?”
花崇感到心口过了一道电,本能地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豁达道:“既然知道,就少让我操心。”
柳至秦眼皮耷下来,“哎。”
“叹什么气?”
“其实你比我更该休息。看你这么连轴转,我难道不心痛?”
花崇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还好没其他人。
“申侬寒审得怎么样了?”柳至秦知道此时不是“谈情”的时候,只得将话题拉回案子上。
“这人心理素质不是一般好,足迹证据摆在他面前,他还不认账,硬说自己不是凶手,没去过凤巢南路。”花崇摇头,“现在找不到凶器和他作案时所穿的衣物,确实有些棘手。他还编了个故事,说当年与向云芳发生关系,是向云芳自愿的。”
“那满国俊呢?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吗?”
“不愿意。他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而且这件事与申侬寒有关。”花崇想起了不久前计划的事,“对了,你猜申侬寒有没有给自己和满潇成做过亲子鉴定?”
“嗯?”柳至秦偏过头,“做过和没做过有关系吗?现在亲子鉴定结果已经出……”
说到一半,柳至秦突然打住,目光炯炯地看向花崇。
花崇笑起来,抬手在柳至秦肩上拍了两下,“还是和你交流轻松。我一说想法,你很快就能明白,都不用我解释。”
“如果申侬寒是通过正规途径做亲子鉴定,那肯定会留下记录。”柳至秦说:“不过我想,他这么谨慎的人,不大可能去正规机构做鉴定。”
“那就没有办法了。”花崇长吸一口气,“还是得磨。”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申侬寒没有做过亲子鉴定,第二是他做过。”柳至秦放慢语速,理着思路,“申侬寒是个非常仔细的人,第一种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他应该不会在无法确定满潇成是他自己的孩子之前,就连杀那么多人。至于第二种……”
“我起初也认为申侬寒必然做过亲子鉴定,但你想想申侬寒和满潇成能够密切接触的时间段。”花崇说。
柳至秦想了想,“是满潇成18岁之前。”
“对,也就是13年前。那时想做一个亲子鉴定,远不如现在容易。而且那时候申侬寒还不是什么名师,他只是温茗量具厂子弟中学的一名普通教师,他去找谁做亲子鉴定?”花崇说:“之后,当亲子鉴定容易做了,满潇成已经离世。”
“有道理。”柳至秦:“申侬寒了解向云芳,认为向云芳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不是满国俊的,就一定是自己的。血型已经排除了满国俊,而他自己的血型与满潇成对得上。加之相处下来,他发现满潇成身上的确有他的影子。他可能也想过做亲子鉴定,但当年没有条件做,有条件做的时候,满潇成又已经不在人世,他拿不到检材。花队,申侬寒可能真的没有做过亲子鉴定,这是我们的机会!”
“其实如果他做过,我们照样有机会。”花崇挑着一边眉,“是不是没想到?”
柳至秦愣了一下,“他会没有反应!”
“对!如果他做过亲子鉴定,当我将假的鉴定书拿给他时,他会没有反应,即便有,也是装出来的——因为他心里非常确定,满潇成就是他的儿子,绝对不会有假。”花崇眼睛极亮,“这正是他此前做过亲子鉴定、知道满潇成身世的证据!也是他说谎的证据!”
柳至秦笑着摇头。
“怎么?”花崇问:“我说得不对?”
“不。”柳至秦道:“花队,你太‘狡猾’了,往东或者往西,都逃不出你的‘算计’。”
“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你。”
花崇在柳至秦肩上捶了两下。
“我也逃不出你的……”柳至秦略一思索,把后面两个字改了,温声道:“你的掌心。”
“啧,肉麻。”花崇察觉到自己耳根有些热,说完就朝办公室门口走去。
“你又要去审申侬寒吗?”柳至秦问。
“嗯。”花崇指了指休息室,“你去睡觉。”
“没那么虚弱。”柳至秦也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跟我一起?”
“不,我想跟满国俊聊聊。你上次说满国俊在护着凶手,我倒要看看,他现在还想怎么护着凶手。”
申侬寒盯着摆放在审讯桌上的一架无人机,面色苍白。
“这一架,还有另外两架均登记在你名下。既然你玩儿无人机,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关于无人机的规定——它们必须是本人持身份证登记,本人使用。”花崇单手搭在桌沿,“所以申老师,你承认它们是你的吗?”
申侬寒点头,“是。”
“丰学民遇害之前,你操纵这三架无人机跟踪他,直到他抵达凤巢南路的麻将馆。”花崇将无人机移到面前,“你本来可以开车跟踪他,但你害怕被道路监控拍下来,于是选择用无人机。你很狡猾,没有使用同一架,如果不是我队上有专业人士,根本就查不到这三架无人机上来。”
“它们的确是我的无人机,这我承认。”申侬寒清了清嗓子,“但我没有用它们监视丰学民。我用我的无人机在禁飞区外进行航拍,没有违规没有违法。你说我跟踪丰学民,有证据吗?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凶手。”
“看来你还挺自信。”花崇哼笑,“是因为觉得我们无法绘制出当天它们的飞行路线吗?我现在将其中一架摆在你面前,是摆着玩儿?”
申侬寒皱着眉,眼神极沉,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民用无人机的控制距离有限,你这三架,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顶多能飞离八公里。我猜,你是以骑车的方式在大路附近的小道穿梭,接力控制无人机的吧?”见申侬寒想要狡辩,花崇扬了扬手,“它们的飞行路线现在就在我电脑上。你做得够隐蔽,但你没有想到,禁飞区监控能够拍摄的不止是闯入禁飞区的无人机。”
申侬寒眼中的光渐渐凝固,唇不由自主地张开,却没能吐出一个音节。
“你想不到,我也没想到,谁叫我们都不是专业人士呢?”花崇戏谑道:“申老师,你现在是不是相当后悔仓促杀了丰学民?你根本没有准备周全,露出的马脚不止命案现场的脚印。”
“这是诱供吗?”申侬寒露出挑衅的神色,“足迹鉴定并非不能造假,有监控拍到我当天出现在凤巢南路了吗?你想诱使我承认那个脚印是我留下的,但我没有去过那里,怎么会留下脚印?”
花崇眼尾勾起,“申老师,你引以为傲的逻辑已经开始混乱了,你自己没有发现吗?”
申侬寒下巴一缩,眉心皱得更紧。
“你一边坚称那个脚印不是你留下的,一边认为足迹鉴定能造假,这不是矛盾的吗?”花崇靠近,“申老师,你在紧张,你已经渐渐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
申侬寒沉默,不再与花崇对视。
花崇继续道:“申老师,我这么跟你说吧,现在我们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给你定罪。还有,满国俊也在我们这儿拘着,你不肯说,他可是什么都抖出来了。”
申侬寒先是一惊,但这抹惊色很快变为嘲讽。
“你笑什么?”花崇问。
“难道你们认为我和满国俊是合作关系?”申侬寒摇头,“警察先生,这是不是太荒唐了?”
“荒唐不荒唐另说,你想不想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花崇笑,“算了,我还是直接告诉……”
话音未落,审讯室的门突然被“砰砰”砸响。
花崇余光瞥见申侬寒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什么事?”花崇看向门边,又对另一名警员道:“去开门。”
门一打开,张贸立即拿着一个文件夹冲了进来,满脸焦急,“花队!花队!出事了!弄错了!”
花崇厉声道:“什么弄错了?”
张贸觊了申侬寒一眼,压低声音道:“花队,出来说,亲子鉴定有问题。”
闻言,申侬寒立即抬起头。
“怎么会有问题?”花崇从张贸手中抢过文件夹,一边翻看一边走到门外,旋即“嘭”一声关上门。
一扇门,一堵墙,将外面的种种声响变得模糊不清。
审讯室只剩下申侬寒一个人。监控摄像头下的他,在门关上之后先是不为所动地坐着,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而一刻钟之后,他开始频繁地抿唇,脖颈的线条轻轻扯动,眉间不断皱起又松开。
他在忐忑。
刚才听到的内容令他忐忑,他陷入了怀疑中。
花崇在走廊另一端的警室盯着显示屏,眸光如炬,左手抬着右手手肘,右手在下巴上摩挲。
张贸紧张得不行,“这,这他妈有戏啊!”
在等待中,时间似乎被无尽拉长。申侬寒频繁地向门边张望,神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焦虑。
又过了几分钟,他站起身来,左右走了两步,再次坐下。
三分钟里,他重复了四次站起、坐下的动作。
花崇让几名警员去审讯室外走动,并含糊不清地说:“这都能弄错?鉴定中心的人在搞什么?出了冤假错案谁负责?我他妈还不想脱警服呢!”
申侬寒不知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脸色逐渐从苍白变成了煞白。
他在摇头,幅度从小到大,口中轻轻自语,不知在说什么。
张贸心跳极快,扯了扯花崇的衣袖,“花,花队。”
“再等一会儿。”花崇看着时间,“你去喊一声。”
“喊什么?”
“——我操那满潇成到底是谁的种?注意语气。”
张贸立即跑去走廊。
花崇继续紧盯监控,只见申侬寒突然站了起来,双手颤抖地扶着桌沿,眼神茫然而震惊。
那是申侬寒从来不曾露出的表情。
花崇右手紧紧一捏,明白自己赌对了。
申侬寒没有给满潇成做过亲子鉴定,他以另外的方式——比如血型、生日、感觉,也许还有一件暂不可知的事,认定满潇成是自己的儿子!
申侬寒缓缓坐下,目光发直,嘴唇似乎正不受控制地哆嗦。
摄像头下,他额角渗出的汗非常清晰。
他的眼神在渐渐改变,由最初的茫然变得充满怨毒与疯狂。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也没能让他回到为人师时那种风度翩翩的状态。
他穿在身上的壳,仿佛已经皲裂、掉落。
花崇推开门,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个,申老师,咱们换间警室说话。”
申侬寒问:“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花崇一改精英刑警的模样,“有点儿东西可能弄错了。”
说完朝外面喊:“张贸,过来带申老师去问询室。”
申侬寒脸色更加难看,手指颤抖,说话时几乎咬着牙,“什么弄错了?你们把什么弄错了?”
花崇推卸责任,“不是我们,是检验中心那边出了问题。把亲子鉴定结果给搞错了。”
申侬寒像雕塑一般坐着,喉结抽得厉害,声音突然变得沙哑,“鉴,鉴定结果?”
“嗨,不过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花崇事不关己地笑了笑,“检验中心被我们催得急,匆忙之下报了个错误的鉴定结果过来,说你与满潇成是父子关系。现在已经重新鉴定过了,你俩啊,DNA对不上,他不是你的种。”
“你……”申侬寒双眼越瞪越大,两手成拳抵在桌上,五官狰狞似兽,最后一丝教师的气场褪得干干净净,“你说什么?”
花崇吊儿郎当,语气轻快,说着还抬手挠了挠后脑,“说鉴定结果出错了,满潇成不是你的种。既然你不是他爹,就没动机给他复仇。啧,白花精力查这么多……”
“你说什么!”申侬寒冲了过来,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腿脚乏力,途中被桌子角撞得险些踉跄倒地。
花崇手中的文件夹被他一把抢去,夹在里面的正是新出炉的亲子鉴定书。
花崇退了两步,靠在墙边,双手揣在裤袋里。
眼前的申侬寒已经不是此前的申侬寒了,他温文尔雅的皮囊已经被彻底扯下,藏在里面的是个偏执的、反社会的暴力分子。
但他和李立文又不一样。
李立文确实病了,罕见地分裂出不健全人格。但申侬寒没有,他只是极其擅长伪装,用儒雅的外表掩盖深渊般的内心而已。
申侬寒沉重地喷着气,抓着亲子鉴定书的双手剧烈颤抖,几乎拿不住,口中重复着单调的话:“不,不可能!”
花崇摸了摸鼻梁,适时道:“之前冤枉你了。这份鉴定书是检验中心主任签过字的,肯定没错。前面那一份吧……哎,都怪我们催得急。”
申侬寒的呼吸粗粝得像拉风箱发出的声音,他以一种极其机械的频率抬起头,咬牙切齿,“不可能。”
花崇诧异,“什么不可能?”
“他是我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申侬寒咆哮道:“他是我的孩子!”
“但是……”花崇拧着眉,“但是你拿着的是最权威的鉴定书。”
这时,检验中心的一名科员匆匆跑来,将另一个文件夹递到花崇手上,“花队,这是满潇成与满国俊的亲子鉴定结果,你看一下。”
花崇还没来得及翻开,文件夹就被申侬寒夺走。
花崇眼中露出些许胜券在握的光。
半分钟后,文件夹从申侬寒手中滑落,“啪”一声砸在地上。
花崇捡起来,挑起眉道:“啧,满潇成还真是满国俊的儿子啊?满国俊算是白疑神疑鬼这么多年了。”
申侬寒步步后退,被撞在门上,门压向墙面,发出“哐当”巨响。
“哟,你没事吧?”花崇说。
“不……”申侬寒双手抓着额头,手背上的青筋扭曲颤抖,“他是我的孩子!他是我和云芳的孩子!”
“嗯?不对吧。”花崇将鉴定书翻出“哗啦啦”的声响,“两个鉴定结果都在这儿了,满潇成是满国俊和向云芳的亲生儿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这六个字,被花崇说得充满戏谑感,甚至带有几分毫不掩饰的嘲讽。
申侬寒心中窜出一簇火,语气彻底改变,“你懂个屁!”
花崇心知,他已经失控了。
他看似掌控着一切,运筹帷幄,用缜密的逻辑推理事先想好无数种可能。他编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故事,演练出惊慌失措的情绪。面对第一份亲子鉴定书——也就是真正的亲子鉴定书时,他那激烈的情绪爆发居然是层层递进的,每一种表情变换都经过精密的计算。
他连慌张与震惊都符合逻辑。
他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
可他到底不是真正掌控着一切,没人能掌控一切。
他的弱点在于他那极其强大,又极其脆弱的自尊心。他坚信满潇成是他的孩子,但如今的“事实”却是,他大错特错,错了数十年!
满潇成与他毫无关系,庸碌无为的满国俊,才是满潇成的亲生父亲!
自尊的高塔轰然倒塌,竟无一寸余地。
但如果让他缓一口气,他很快会发现,这是个充满漏洞的陷阱,冷静的人绝对不会往下跳。
花崇不给他缓气、冷静的时间,“你没事吧?”
申侬寒睚眦欲裂,就像根本没听到一般:“他像我!他从小就像我!他的父亲这么可能是满国俊!”
“从小就像你?”花崇不解,“你以前就觉得满潇成像你?是他在子弟校念中学的时候吗?”
“他就是我的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申侬寒眼中尽是疯狂的色泽,“我对比过血型,算过时间,他只可能是我的孩子!而且云芳……”
嘶吼到这里,申侬寒眼神一凝,“云芳骗我?她骗我?”
“向云芳骗你什么?”花崇就像个好奇而耐心的倾听者,不带任何攻击性,甚至连存在感都极弱。
申侬寒砸着额头,喃喃自语:“她最清楚孩子是谁的,她最清楚……”
花崇轻声问:“是她亲口告诉你,满潇成是你的儿子?”
申侬寒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头微微点了点。
这个动作像是无意识间做出来的。
花崇紧接着问:“你一早就知道满潇成是你的儿子?”
申侬寒陷在巨大的震惊与愤怒中,一方面不信满潇成是满国俊的种,一方面又痛恨向云芳欺骗自己。这两种矛盾的情绪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神智,使他难以察觉到,自己正在陷阱里越陷越深。
他再一次点头,“潇成就是我的孩子,云芳怎么会骗我?”
花崇无声地长吸一口气,“所以你要为他复仇,杀死那些将他逼上绝路的人?”
申侬寒看向花崇,两眼像没有焦距一般。
片刻,他干笑了两声,整个人顺着门向下滑去。
周围陷入紧张至极的安静,空气几乎不再流动。
花崇俯视着他,正在犹豫该不该再刺激他一下。
“他们不该死吗?”申侬寒忽然扬起头,瞳仁中的暴戾、阴鸷倾泻而出,“你说,他们不该死吗?”
花崇心中一定,盯着眼前的杀人魔,“是你杀了他们?”
申侬寒答非所问,“我给自己的孩子报仇,有什么错?”
花崇蹲下来,手中的亲子鉴定书一摇一晃,“申老师,那你现在后悔吗?满潇成根本不是你的儿子。”
申侬寒怒目圆瞪,右手死死按住前额,混乱地自语:“云芳不会骗我……他们都该死……潇成是我的孩子……我是给自己的孩子报仇……贱女人……不可能,不可能……”
花崇神色肃然,“申侬寒,你终于承认,人都是你杀的。”
申侬寒怔怔地将视线挪到花崇脸上,渐渐有了焦点。
他似乎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嘴张了半天。
花崇拍拍鉴定书,“向云芳告诉过你,满潇成是你的儿子?”
申侬寒的声音淬满狠毒的恨,“你,你诈我?”
“我诈你?”花崇冷声道:“即便没有你的口供,我现在掌握的证据依旧能让你得到法律的制裁。我迫使你认罪,是因为你必须给被你杀害的人一个交待!”
申侬寒急促地喘息,风度全失,朝着花崇的面门猛地唾了一口。
花崇利落地偏头一躲,旋即站起。
一组警员冲了上来,将申侬寒控制住。
花崇迎着他阴森的目光,“申侬寒,你犯下的罪,不止这三桩杀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