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 江鸿把车停在乌兰察布市区,与陆修足足睡了一个整天,两人睡得天昏地暗, 也许是魂魄离体的后遗症使然, 江鸿只觉非常地困倦。
“太难了。”江鸿心想还好最后没出什么事。翌日清晨,陆修迎着晨曦,在车下煮鸡蛋挂面吃, 江鸿打着呵欠,还有点不清醒, 把净光琉璃翻来覆去地看。
过程很艰难,但为了给陆修的剑,还是很值得的。江鸿心想。
“虽然获得骨磷之光的办法不太光彩……”江鸿在车上观察净光琉璃, 说道,“但有了这把剑,能打败荧惑、守护人间的话, 我还是很愿意。大不了等我死了以后变成鬼,再被惩罚吧。”
“不用怕,”老孙说道, “地府也没那许多规矩,何况本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大哥莫说二哥罢了。”
“咦?”江鸿说,“你也醒啦,老孙?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孙在中元节之夜回来后,便与他们一同陷入了沉睡, 灵气的吸纳需要时间来缓慢消化, 但江鸿能感觉到老孙的变化非常明显。随着这段旅途, 老孙越来越像一个拥有完整性格的“人”了, 现在的它变得比曾经更沉着,思考的时间也更多,再不像初认识时只知道叫喊着“选我选我”的那盏脑残灯。
“嗯……嗯?”老孙似乎有点迷茫,说,“好多了,我像是想起了不少事儿,却又不真切,朦朦胧胧的。”
“想起什么了?”江鸿好奇道,“你的内丹已经修炼出来了吧?”
老孙半晌不说话,片刻后从天猫精灵的顶部,浮现出一枚发光的小球,江鸿道:“天啊!你终于成精啦!”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猫精灵成精!或者说天猫精灵+扫地机器人成精,简直在人类历史上具有里程碑一般的意义呢!
“我可以碰一下吗?”江鸿问。
“碰吧。”老孙说,“但只有你能碰。”
江鸿知道内丹对于妖怪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就像人类把心脏掏了出来一样。他只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内丹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有点软,就像一块晶莹的橡皮泥,或是软糖,也许随着修炼,会变得日渐坚硬。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古神?”江鸿又问,“你喊他什么来着?什么癸?那是他的名字吗?”
“什么?”老孙说,“有吗?我忘了。我想起一些事,却全是稀碎的,前后也对不上。”
老孙自己也十分混乱,也许在情急之下的叫喊全凭直觉。
“你能变成人吗?”江鸿又问道。
老孙说:“不行,我试了许多次。”
扫地机器人周围焕发出金光,浮现出一个朦胧的轮廓,却始终无法聚集成为人,就像光晕般。
“也许再吸点灵气,就可以了。”江鸿说。
“那天差点就行了,”老孙又道,“也许需要契机?”
江鸿安慰道:“不着急,也别太纠结于过往的记忆,像鬼王说的,过去已经不重要了……”
“早饭做好了。”陆修上车道。
江鸿便下车去吃早饭,陆修给江鸿做了个打卤面,西红柿卤的,味道还出奇地好。
“今天去二连浩特?”陆修问。
“嗯!”江鸿度过了最难的一关,现在心情简直就像今天的天气一般艳阳高照,内蒙8月初,晴空万里,天空蓝得就像被颜料抹过一般。
陆修接过净光琉璃,现在他已经不问用途了,只对着阳光审视它。
“老孙的内丹已经成形了。”江鸿说。
“嗯。”
“距离它变成人,是不是很快了?”
“不一定,”陆修在学校里教授内丹学,知道其中难度,“需要封正与天命,缺一不可。”
江鸿想起鬼王说的,这似乎是个公认的条件,封正就是来自于外界的承认;天命则是真正地找到自己要去完成的事。
“我给你封正了,”江鸿好奇道,“那你感知到了自己的天命吗?”
江鸿记得根据陆修所言,当年在羊湖的封正只是让陆修成为了龙,而他在湖底又经历了数年,才慢慢地化身为人,这段时间,想必就是找到自己的天命吧?
“是的,你还要加面吗?”陆修起身去盛面。
“再给我一点。”江鸿今天确实很饿了,“那你的天命是什么?”
陆修避开了这个问题:“寻找自己的天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它一直都在,只要直面内心就行了。”
这话自然是提醒江鸿,不用替老孙着急。
“你有内丹吗?”江鸿又好奇道,“龙也有内丹?”
“当然有。”陆修说。
江鸿笑吟吟地看着陆修,陆修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把手按在胸膛上,旋即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了一枚珠子。
“哇!”
陆修的内丹与老孙的完全不一样!是深蓝色的,江鸿想问“我可以碰一下吗”,陆修却道:“眼看手勿动。”
陆修的内丹里面仿佛有一个大海!依稀还能看见水流在卷动,隐约更有星光闪烁!
“龙的内丹也叫龙珠。”陆修说。
“集齐七个会发生什么?”江鸿说。
陆修:“……”
江鸿突然心生一念,用手指飞快地、轻轻地碰了一下它。
“哎!”陆修的反应顿时很大,大过了江鸿从前朝他做的任何事,瞬间握紧了内丹,那漂亮的发光珠子就这么消失了。
“啊?”江鸿意识到陆修也许生气了,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不,我确实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到……你没事吧?”
江鸿预感到自己闯祸了,陆修又背过身去,仿佛在急促地呼吸,片刻后转头看了江鸿一眼,居然满脸通红!
“呃?”江鸿倏然间感觉到奇异的、旖旎的气氛。
陆修:“……”
“怎么了?”江鸿有点尴尬,说,“不……不好意思……”
“没事。”陆修很快恢复了正常,只是还有点儿走神。
江鸿乖乖道歉道:“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陆修正色道:“没有,没有生气。”
江鸿:“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陆修:“我的就算了,以后千万不要乱摸你妖族同学的内丹,知道吗?”
江鸿:“好的,一定!可是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陆修:“这是……内丹是与你的魂魄绑定在一起的,是物质与精神之间的介质,会直接触动你的灵魂。”
江鸿:“哦,触动灵魂是什么感觉?”
人族无法修炼出这玩意儿,江鸿也很难想象内丹被别人摸了的感受。
陆修:“会……总之……算了。”
江鸿:“你刚才脸为什么这么红?反应会有这么大吗?”
陆修不搭理江鸿了,但江鸿一直问个没完,陆修只得说:“你的要害被人碰到了,你会不会反应很大?”
江鸿:“要害吗?”
突然间,陆修以一个闪电般的动作,“偷袭”了江鸿,果然江鸿一声大叫。
那个动作是江鸿上初中时,一群男生最爱玩的,男生们的手总是不安分,喜欢往对方的“那里”招呼,这是一个世界流行的恶作剧。
“啊!”江鸿叫道。
“懂了?”陆修说,“内丹对于灵魂来说,就有点像那里,很敏感。”
“啊!!”江鸿终于明白了,说,“原来是这样啊!那再给我看看?”
陆修:“没的看了。”
江鸿说:“看看吧!我刚才还没看清楚呢……”
陆修:“谁让你乱摸?”
江鸿:“再看看,我保证不碰它了……”
陆修:“不行!赶紧吃完早饭上路……启程了!”
江鸿:“我是不是像个变态?”
陆修:“有一点……”
原来如此,难怪妖族也不会随便把内丹拿出来给人看,当然,实际上和“那个”还是有区别的,内丹应当是灵魂最深处,保护得最严密的东西吧?
早饭后,江鸿又兴高采烈地开车,前往二连浩特,准备出国了!
“那内丹学,是不是一门有点邪恶的课?”
陆修有时简直对江鸿的想象力叹为观止:“归根到底,是不一样的,只有在精神上的敏感程度有着相似点。”
江鸿:“哦……可是我看电视上,有些妖怪修炼的方式就是把内丹吐出来,吞回去,吐出来,吞回去……”
陆修:“这确实是个很不雅的修炼行为,在学校里是绝对禁止的。”
“嗯嗯……”江鸿对小时候看的那些电视剧上,什么蛇精吞吐内丹的画面确实有点心理阴影。
江鸿:“所以我的每个妖族同学……”
“打住,”陆修说,“不要再讨论内丹了,这事儿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江鸿:“我是想问,我的每个妖族同学,都知道自己的‘天命’吗?”
陆修:“这你要问他们去。”
江鸿:“可是大家都已经修炼为人了。”
陆修:“嗯,都懂的吧?”
陆修又开始出神,看着外头的道路,江鸿苦于自己要开车,不能对副驾驶上的陆修动手动脚,否则现在一定会搭着他的肩背,凑到他耳畔小声说:“哥哥……内丹再让我看一下呗!”
现在想来,方才碰到陆修的内丹的短短刹那,江鸿仿佛也有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有点兴奋?
“你想坐车还是自己开车?”陆修突然问。
“啊?”江鸿说,“原定的计划,不是自己开车吗?”
陆修答道:“对,但在外蒙开车,景色不像国内好看,不无聊吗?”
江鸿说:“租车也一样吧?只是多了个司机而已。”
陆修:“咱们可以坐从北京经二连浩特,往莫斯科的火车,在贝加尔湖下车就行了。”
好像也可以啊!江鸿想了想,抵达二连浩特当天,他有点蠢蠢欲动,于是陆修去寄存车辆并到物流公司联系将房车发往西安,然后买了两人的十五日车票,是从北京始发,至莫斯科终点站的软卧火车。
江鸿整理了行李,这是他第一次与陆修一起出国,两人还在二连浩特的特产店买了纪念品,邮寄回学校,等开学了再回去拆。
二连浩特虽小,却因为是通商口岸,所以非常繁华。
盛夏时节,随着一路往北,昼夜温差亦随之变大,江鸿与陆修坐在草坪上,晒着午后的太阳,等待傍晚去坐火车。江鸿不再开车后,腾出手来,可以开始每天扒在陆修身上了。
陆修的长相实在是太好看了,虽然内外蒙地区审美并不钟情于身材修长白皙的男生,但这不妨碍江鸿喜欢,简直越看越好看。
“走了!”陆修说,“坐火车去。”
陆修拖着行李箱,身上还经常挂着个江鸿,半拖半抱把他弄到车站。来自北京的火车在这里停靠,虽是一辆网红列车,今年却意外地人不多,整截车厢只有零星几个人,一对俄罗斯夫妇、一个出门做生意的商人,以及一家四口蒙古国人。
“哇,”江鸿道,“好舒服!虽然没有独立的浴室,不过这床好软啊!”
陆修订了个家庭房包厢,就像东方快车的场景一般,里头一张大床,书桌、衣柜等一应俱全,装修充满了俄罗斯的华丽风格。江鸿把老孙拿出来,放在窗前的桌上。
“可达老师是蒙古人吧?”江鸿打算拍照发给可达。
“他是蒙汉混血,”陆修答道,“他的老家在海拉尔,不在这里。”
列车上有漂亮的餐车,终于不用自己动手做饭了,江鸿有时怀疑陆修是不想做饭才提议改坐火车的,但现在还没有开餐。大家查过手续,通关后随车进入蒙古的扎门乌德,又要纷纷下车,在黄昏中等待列车换轨。
及至再一次上车,K3缓慢开动,餐车才恢复供应餐食,都是便宜又大份的俄餐。
“这是你们的扫地机器人吗?”一名金发碧眼的列车员问道。
“呃,老孙你又乱跑。”江鸿把它抱起来,放在座位一旁。
明天终于不用查路线看高速了,也不用为了开车早早睡觉养精蓄锐了,晚上江鸿喝了点酒,与陆修睡在大床上,从火车的窗户里朝外,看着夜晚的星星。
“以后咱们可以每个假期都出来玩,”江鸿说,“哪怕没有事情做,逛逛也挺好的。”
“嗯。”陆修侧头,认真地注视着江鸿的双眼。
那一刻,江鸿突然有种默契,仿佛陆修下一刻,就会亲一下他的唇。
但他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去过欧洲吗?”江鸿问。
“没有,”陆修说,“我一百多年来,没有离开过中国。”
江鸿又想问一些问题了,一百多年来都在中国,是因为寻找我吗?一定是的,但人为什么不会转世到其他国家去呢?转世是整个世界互通的吗?这一世在中国,下一世会不会转生在迪拜或者非洲?
他有许多问题,最后却都没有问出口,只笑着说:“下回我带你去欧洲玩,我去过。”
“好。”陆修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去印度。”
印度江鸿没有去过,他想和陆修去巴黎看展,让他穿黑色的风衣,在冬天阴冷的天气里围着围巾,牵着手,站在漂亮的画前。
他在星光下渐渐地睡着了,翌晨醒来时,就像每一个太阳依旧升起的早上,抱着陆修,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离开城市,列车飞驰于铁路上,手机常常近乎没有信号,他们只能看着彼此,或是看窗外的景色。陆修大部分时候在看江鸿,江鸿则常常在笑,找些话来与他说,总有说不完的话,陆修却不嫌江鸿话多,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复他。
直到抵达乌兰巴托,蒙古国的首都,亚欧大陆的心脏腹地,江鸿便下去租了辆车,约定前往鄂尔浑河。
时值短暂的夏季,到处都是野花绽放,大片大片的草原,保持了原生态的自然景象。
“是这儿。”陆修突然说。
“嗯?”江鸿答道,“距离哈拉和林遗址还有四十五公里呢。”
陆修答道:“就是这附近了,相信我,没有错。”
陆修对灵气的感知虽然没有低阶妖怪般敏锐,但天地脉交汇之地还是能明显感应到的。
于是江鸿让司机在鄂尔浑河畔停车,与陆修从河畔的小路进去,陆修不时回头看他们的车,说:“到山坡后头,我载你飞过去。”
清澈的鄂尔浑河畔是绽放着野花的平原,铺满野花的大地就像一张巨大的、色彩缤纷的毯子。
腾空而起之时,俯瞰大地上的景色,江鸿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在仙境一般。
“我看见了!”江鸿说,“是那儿吗?”
大地中央有一座小小的白塔,千余年的风吹日晒,白塔几乎已被植被所掩盖,地基下沉,曾经哈拉和林的一部分,逐渐沉入了泥土中。
“就在这儿吧。”黑龙停了下来,却没有变幻为人形,而是匍匐于无边无际的草地上,江鸿先是抱着黑龙,想打个滚,奈何黑龙实在太重了,搬不动它。
“过来点儿。”江鸿吃力地拉着龙尾巴,又过去弄龙角。
黑龙于是像蛇一般在大地上游移,带着江鸿接近中央的白塔,同时不断缩小,从数十米不断变幻,直到接近十米长。
这还是江鸿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认真地打量陆修真身的模样,它的龙头一点也不像壁画或是画册上描绘的模样,曾经看到的龙脑袋既大又呆萌,眼睛还瞪得像铜铃。
但陆修的真身,龙头并不像它们突破比例般地大,而是非常合适,鼻孔也不喷张,隐藏在鼻梁之下,不呼吸时只有一条线,呼吸时才稍稍张开。整个龙头就像鹿或马的面孔,居然显得很帅很优雅。
然而较之马儿,龙的表情却是冷静的,它的瞳孔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双角则是柔和的流水状。
依稀带着西方龙的一点点气质,却不显得邪恶,只令人充满了尊崇之情。
冷峻又帅气的龙。
当它全身鳞片收拢时,平滑的龙身就像丝绸般,折射着阳光。
“啊哈哈哈哈。”江鸿已经把此行目的给忘了,抱着它的脖颈,想看它收在身体下的爪子,说,“再变小一点!”
“已经最小了。”黑龙说,“不要乱摸,你又在往哪里摸?”
江鸿摸到龙的脖颈下,有一片温暖的区域,躬身下去看了眼。
那里有一个很小的地方,没有鳞片覆盖——正是陆修的逆鳞处。
“快去施法。”黑龙说,“我在这里晒会儿太阳。”
“那你先别变回去哦,”江鸿说,“我还想再玩一会儿。”
江鸿在白色的石塔前布好了法阵,黑龙远远看着,而后以爪撑起,稍微悬空离地,又飞了过来,悬浮在江鸿身边,环绕着他,说道:“这次你要朝净光琉璃里注入什么?”
“呃,好像也没有了,”江鸿说,“现在是大中午的。”
老孙暂时不需要天地灵气了,但江鸿还是把它放了出来。
“哦还有火光。”江鸿道,“火焰我自己就有,试试看三昧真火吧?”
江鸿启动法阵,碧蓝的天空下,突然刮起了一阵风,这一次的天地脉灵力交汇非常温和,花瓣纷纷飞上空中,黑龙环绕在江鸿身边,把龙头稍稍凑过来,侧在他的肩畔,与他一同注视着法阵。
“你为什么不用爪子在地上爬?”江鸿突然又被分散了注意力。
“因为那看起来太蠢了。”黑龙答道,“施展你的法阵,不要问东问西的。”
江鸿笑了起来,凑过去,在龙头侧畔蹭了几下,黑龙却稍稍让开,仿佛有点难为情。
“好了,”江鸿说,“现在是三昧真火……”
灵力注入净光琉璃,紧接着江鸿释放出三昧真火,从心脉中不断发散,火焰在风中席卷,再被净光琉璃一瞬间吸扯了进去!
“我……”江鸿在那刹那险些被抽空,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当场嗝屁了。
黑龙马上接住了他,说道:“调匀呼吸,没事的,火种还在你的脉轮里。”
“好累……”江鸿的心率骤然上了一百九,抱着黑龙,勉强站定,不停地喘气,“法力耗尽的感觉好难受啊。”
哪怕自己法力低微,被掏空的感觉也绝不好过,幸而很快就逐渐恢复了。
“我得睡会儿。”江鸿疲惫道。
净光琉璃中又多了一抹火焰,与紫黑色的煅魂火形成了两极,正绕着中央的日光不断旋转,背后则散布着繁星,以及充斥着琉璃内的、闪烁游移的电光。
江鸿委顿不堪,简直与来时判若两人,他抱着黑龙,稍稍蜷曲身体,侧躺在花海中,就这么睡熟了。
午后阳光明媚,黑龙稍稍曲颈,注视怀中的江鸿。片刻后,远方有人声传来,黑龙于是终于化为人形,恢复了陆修的身躯,把江鸿搂在自己怀里,一同在哈拉和林睡了个漫长的午觉。
但火种损耗的力量是巨大的,一连数日,江鸿都有点呵欠连天,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幸而他的三昧真火正在极其缓慢地恢复与再生。待江鸿休息得差不多了,两人便再次登上列车,前往这趟旅途在国外的终点——贝加尔湖。
抵达贝加尔湖后,他们便将折返,在伊尔库茨克坐飞机回国,回到西安。
“三昧真火是阳火,”陆修检查净光琉璃,“煅魂火是阴火。”
“会爆炸吗?”江鸿有点好奇。
“不,至少它们现在和平共处了。”陆修答道,“太玄妙了,你竟然做了这种事。”
江鸿:“???”
这似乎还是见多识广的陆修第一次说出“太玄妙了”之类的话,他见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又在食物链的最顶端,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一脸淡定并且肉眼可见地将永远淡定下去。
陆修放下净光琉璃,说:“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步,不仅阴阳真火,还有星光、阳光等等……”
江鸿心道:是不是接下来又要打听我想做什么了?我现在才不会说呢。
陆修最后道:“所以人的力量,果真无穷无尽。”
“这是对我的表扬。”江鸿笑道。
“当然,”陆修答道,“不管你最终想做出一件什么,都很了不起。”
“还差最后一步了!”江鸿得不到心灯,于是去贝加尔湖将是他收集的最后的一个步骤,他们在伊尔库茨克下了火车,陆修变幻为龙,飞过湖畔的群山,来到湖边僻静之地。
“这里是灵力最充沛的地方。”陆修与江鸿待在山腰上,俯瞰那深不见底的湖水。
“等晚上吧?”江鸿道,“唯一有点可惜的,不是满月夜,不过没关系,月相总有变化,才能体现出自然的瑰丽力量。”
江鸿至少在这点上看得很开,没有等待满月的强迫症,还有一个缘故,朱瑾玲告诉过他们,古老的传说中虽然总提及满月的神奇之力,满月夜力量虽强,却并非施法最合适的时机。
与月亮有关的、不同的法术类型,需要配合不同的月相,譬如下弦月预示着从生到死,从繁盛到衰亡,适合破坏与毁灭;上弦月则预示着从消亡到圆满,顺应重生与希望。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亦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满月的力量到达极盛时,亦容易迎来强弩之末,大部分经验丰富的驱魔师,往往不会选择在满月夜完成重要的法术,反而会选择距离满月还有一定时间的特定节点。
月亮升起来了,这是一个上弦月夜,一抹月光倒映在贝加尔湖中。
“好美啊!”江鸿低声道。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贝加尔湖是寂静的、空旷的、宏大的,在这与中原世界相距万里又与世隔绝的世界里,便只有江鸿与陆修二人。
“卡罗刹。”陆修说道。
“什么?”江鸿问。
陆修说:“始龙坠落之海。传说世界上的第一条龙坠落在此地,化作了岸边的巨大山峦。你还不画法阵?”
“啊对。”江鸿忙开始画法阵,陆修却转身,再次化身为黑龙,没入了贝加尔湖中。
“你做什么去?”
“游泳!”黑龙的声音传来,“玩!”
江鸿心道陆修果然还是个少年,平日里哪怕不苟言笑,还是有玩心的,于是边画法阵边笑着远看他。
黑龙问:“你要下来吗?”
江鸿:“这水太冷了!不了!”
江鸿画好法阵,开始施法,贝加尔湖温柔的月光瞬间在湖面上扩散为无数闪烁的粼光,而黑龙就在这银色的海洋中自由自在地遨游。
净光琉璃最后一次发动,霎时湖面上的月光随之一收,被吸入了琉璃中。
“成功了!”江鸿开心得无以复加,六束光芒,全部得到了!太不容易了!
“结束了?”黑龙的声音道。
“好了!”江鸿拿着净光琉璃,朝黑龙道,“你看!”
黑龙说:“给你个玩的!”
说着,黑龙爪子里抓了一个白色的软软的东西,把它扔到了岸边,那东西居然还是个活的,被吓得不轻,顿时惊慌失措,发出尖叫。
“嗯这个是什么?海豹?!这里为什么会有海豹?!”江鸿比那只海豹更惊慌,忙道,“你上哪儿抓的?”
海豹在附近撞来撞去,要找路逃跑,陆修化身为人落下,朝它一指,海豹忙吓得一动不动,匍匐在地。
“啊贝加尔湖还有海豹啊哈哈哈哈太神奇了!”江鸿说道,“让我摸一下!你不要咬我哦!啊哈哈哈怎么这么可爱!”
江鸿很想扑上去揉那只海豹,就像撸熊猫一般,他总结出来了,但凡胖得没有脖子的动物都显得很可爱,海豹圆滚滚的,像个会弹跳的皮球一样,实在太萌了!
“送你了。”陆修与江鸿并肩坐在岸边。
“啊哈哈哈。”江鸿说,“也带不回去啊,家里也不能养,只有你一只豹豹,会很孤单吧,来,表演一个豹跳如雷吧!不对,从他国走私野生动物要判几年?哟你很喜欢我吗?真是好让人纠结啊,你们就没有海豹妖吗?看来平时也不咋勤快修炼嘛,哟呵呵呵呵……”
海豹瑟瑟发抖,待得发现江鸿没有危险,便主动靠了过来,躲在他的身后,盯着陆修看,生怕被陆修当点心。
“好了好了,”江鸿又摸摸它的头,说,“龙龙只是逗你玩的,不吃你,豹豹回家吧,乖。”
海豹忙不迭“扑通”一声,逃回湖里去了。
江鸿回过头看陆修时,发现陆修正在笑,他平时很少笑,月光映在他的笑容上,显得尤其英俊。
“野性难驯,”江鸿说,“原来你偶尔也会恶作剧。”
陆修说:“你不是喜欢这些胖乎乎的东西么?我看看?净光琉璃怎么样了?”
净光琉璃承受住了六种光芒,里面就像一个小小的世界,日月同天,星辰灿烂,电光闪烁,三昧真火与煅魂火各自围绕着太阳、月亮开始旋转。
“接下来还要做什么?”陆修说,“要揭晓谜底了吧?”
“得回西安去,”江鸿说,“我已经快等不及了!走吧!”
陆修看看四周,又问:“不在这里玩了?”
江鸿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的剑,已经压倒了在外面游山玩水的念头,但既然来了,还是别错过吧,于是两人又在贝加尔湖租了个小小的民宿,玩了几天,白天去钓鱼,晚上便守着火炉聊天说话。
及至又一个礼拜过去,他们从伊尔库茨克搭乘飞机,飞往满洲里,再回到西安。
“啊!回来了!”
走出西安机场时,江鸿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吃一顿,然后去酒店好好地洗个澡。将近一个月里变来变去、花样百出的食物虽然有趣,但总比不上自己熟悉的本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