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措泡完澡坐在客房吃早餐时,靳丞就在旁边弹琴。他坐在了窗沿上,琴声舒缓悠扬,抚慰着唐措紧绷了一夜的神经,也吸引着路过的人们抬头张望。
窗外就是丛生的月季,迎着朝阳开得正盛。早晨还有微风,偶尔有一两片花瓣飘进来,掉在唐措的餐盘。
唐措也没把花瓣拨开,自顾自将最后一口荷包蛋塞进嘴里,舔去嘴角沾到的一点点流心蛋黄,而后放下刀叉,换一个舒服的姿势在扶手椅上瘫一会儿。
靳丞偏头看到他那懒洋洋的样子,不由勾起嘴角,跟他聊起了副本的事情。
“我见到路易十四了,很强。不过那是在魔法秘境里,他的实力应该没有被全部还原,总体上比肖童要弱一些。”唐措说。
当初唐措在肖童手底下走了三分钟,如今更强大的唐措要杀死比肖童弱一些的路易十四,依旧很难,胜率不足10%。
靳丞略作思忖,道:“角色扮演副本,系统不会给你安排一个完全无法战胜的对手。再等等,或许罗杰里德还有话要说。”
唐措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呢?”
“才99个点,你要看吗?”
靳丞耸耸肩,信仰之力真的不好收集,你得真的触动到听众的心,跟他们产生灵魂上的共鸣,让他们发自内心地对诗歌中传唱的英雄人物产生崇敬之情。当然,靳丞在实验过后发现,如果是单纯的崇拜兰斯洛特本人也可以。
对英雄的崇敬和对偶像的狂热,虽不能相比,但都是信仰的一种。那99点信仰之力,靠得就多半是兰斯洛特的影响力。
“我写的那些曲子,蒲公英的小家伙们基本都会唱了。我给他们每人配了个三角铁,走街串巷地去唱,如果能带回一个小伙伴加入我的唱诗班,就额外奖励十颗来自小风车海港的漂亮糖果。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
蒲公英是西西里特大陆的福利院,也叫做“流浪者之家”,里面不仅有孤儿,还收容无家可归的人。
靳丞想得很明白,靠他一个人,七天,集齐一万点信仰之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音乐虽然有感染人心的魔力,但演唱者、地点都很重要,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于是他把目光瞄准了小孩子。
小孩子纯洁无辜,他们有这世上最干净最真的声音,能更轻易地打动人心。靳丞便仿照唱诗班的形式召集了一批孩子,给他们讲故事,教他们唱歌,再借他们的口传播出去。
事情进展顺利,还要多亏青藤同盟。
靳丞谱好曲子后,就去了青藤同盟办事处。罗杰里德已经打过招呼,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帮助。由青藤同盟出面与蒲公英的管事沟通,也省了他很多力气。
再者,青藤同盟财大气粗,不仅能提供漂亮糖果和三角铁,还能协助他准备最后的公演。他打算在第七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于城中心的春日广场举行公演。
至于宣传方面,靳丞借用了罗杰里德的大名。
青藤同盟是一个庞大的组织,从上至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只要他们知道了,就相当于大半个都城的人都知道了。
靳丞再适当透露给他们“监察者阁下也会到场”的消息,相信会吸引一大批的人,甚至会有贵族到场。
当然,这事是靳丞瞒着罗杰里德干的,先斩后奏,罗杰里德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除此之外,靳丞还给其他的吟游诗人发去了邀请函,并附上乐谱。要搞就要搞大一点的,一万点信仰之力必须在第七天搞定。
“能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观看我的演出吗?”靳丞笑着跟唐措打趣。
“如果赶得及的话。”唐措认真作答。他确实挺想去看靳丞的演出,他知道靳丞惯会搞这些东西,作为男朋友,他该去捧场。
顺便看看他又出去撩了多少人。
靳丞被他的态度取悦到了,指尖换了个节奏,拨弄出轻快的旋律。他也很喜欢这样的早晨,温和宁静,阳光普照。
百花王国真的是个宜居的国度,如果他和唐措能一直住在这里,倒是很不错。他这样想着。
试炼继续。
唐措睡了几个小时就起来了,借用罗杰里德的书房画了战场的示意图,开始规划最佳的进攻路线。
“磨刀计划”进入后半段,他不打算在小怪上消耗太多。还剩三天,他有两天的时间熟悉路易十四的战斗路数,最后一天必须取胜。
傍晚,靳丞外出归来,唐措正想跟他这位行家探讨一下战场的情况,还没说几句话,便听楼下有客造访。
唐措隐约听到公爵阁下的字眼,很快,来客出现在书房门口。
百花王国白骑士家族,艾德温公爵阁下,西奥多的哥哥。那一头及腰的银白色长发很好认,用一根墨绿色的丝绒带子松松系着,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润如水。
他的脸与西奥多也有七分像,但西奥多偏周正英气,他却似被月光眷顾,更显矜贵。
“西奥多。”艾德温的声音也比西奥多更显亲和。
“哥哥。”唐措从书桌后走出来。他没想到艾德温会亲自来这里,但仔细一想,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随即又为艾德温介绍了靳丞,靳丞跟他打过招呼,便识趣退下。
艾德温此行主要是为了裁决之剑。
家族的传承宝剑事关重大,艾德温亲自看过之后,眉头微微蹙起,道:“没有明显的硬伤,可能是能量溢散的问题。每把剑都有自己的能量场,时间久了或遭受了什么严重击打就有可能不稳,造成能量溢散,使得剑的威力大打折扣。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问题?”
唐措:“在路易十四的陵墓里,我用裁决之剑毁了他的魔法阵。”
路易十四,一个完美的背锅侠。
不过这也不算冤枉他,此时的裁决之剑本该是好的,但唐措手里这把是他从故事的最后,已经死去的西奥多手里拿来的。剑的破损一定与西奥多的死有关,西奥多的死又与玫瑰教派有关,所以算来算去还是路易十四的锅。
艾德温不疑有他,“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等你明天从秘境归来,我便请百花王国最好的铸剑师出手帮你修复。恰好我机缘巧合得到了一块星空石,加进去或许能让裁决之剑变得更强。”
唐措心中微动,“谢谢哥哥。”
艾德温随即又拿出一卷羊皮纸递给他,“我还听罗杰里德叔叔说了剑技的事情,这个东西也是时候给你了。裁决之剑神圣又霸道,其实并不适合白骑士家族的精妙剑技,你看看这个,或许对你有帮助。”
唐措接过,以沉默来掩盖内心的波澜——艾德温,出场仅十分钟,已荣获年度好哥哥头衔。
“记住,西奥多。无论你做什么,在哪里,永远以自己的安全为重。”艾德温拍拍唐措的肩,语气温和但坚定,“哥哥在家里等你。”
“好的,哥哥。”唐措这声“哥哥”,喊得情真意切。
兄弟俩又聊了会儿家常,多是关于白骑士家族的事情,唐措什么都不知道,便只以简单的“嗯”、“是吗”、“知道了”作答。好在西奥多本就不是多话的性格,艾德温也只是笑笑,感叹他还和小时候一样。
末了,艾德温忽然问:“你又见到了伊索?”
“是,他似乎认识哥哥?”唐措记得,初次见面时伊索说过他和艾德温的眼神很像。
“我在北地求学时曾与他打过交道,那时他还没有被称为反叛者伊索。很少有人知道,伊索的志向是当一位医生,他虽然喜怒无常,但不是滥杀的人。”
唐措知道,《风吟之歌》时伊索化名为艾伯特医生潜伏在法兰公国。那时候他的风评很好,人人都说艾伯特医生是位善良的好人。
否则巴兹不一定会跟他走。
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伊索?
唐措忽然生出一丝好奇。
艾德温事务繁忙,待不了多久便要离开。下楼时,两人在客厅遇到了罗杰里德和靳丞,他们正在商讨三天后的公演。
“罗杰里德叔叔。”艾德温的口吻,是晚辈对长辈的口吻。
罗杰里德拿起一旁的帽子站起,道:“你要去王宫见你姑姑吗?我跟你一起。”
“好。”艾德温回头又叮嘱了唐措一句“注意安全”,再跟靳丞点点头,甚至对替他们开门的老威廉致以微笑,这才出了门。
老威廉目送两人离开,蓦地叹了口气。
唐措有点在意艾德温和罗杰里德的关系,但他可是艾德温的亲弟弟,不该不知道。好在靳丞是个神奇的人,他非常自如地跟老威廉聊起了八卦。
“罗杰里德阁下打算一直不娶妻吗?”他问。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老威廉摇头,非常苦恼但又无可奈何,“别看我家老爷总是冷着脸,可他是非常受欢迎的。可爱的小姐们就算看在查理二世的面子上,也会想要与我家老爷说一会儿话。”
唐措从这只言片语中大概推断出了八卦的内容,随后靳丞也证实了它。他这几天混迹街头,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现任王后是艾德温和西奥多的亲姑姑,也是罗杰里德的青梅竹马。罗杰里德是某个小公国的贵族后裔,但比起百花王国的白骑士家族来说,还是很低微。据说原本要嫁进王室的应该是你们俩中的一个,可你们都是男的,所以只能从旁支找人。那位姑姑比国王大了几岁,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了。”
闻言,唐措又想起《精灵之森》时遇到的青藤同盟其他办事处的人。想要当罗杰里德学生的大有人在,罗杰里德最终选中了他,现在看来并非全因天赋。
回头看看时间,还没到六点。在等待罗杰里德归来开启秘境的这段时间里,他可以先钻研一下好哥哥给的羊皮卷。
打开一看,里头写的果然是剑技。
永夜城内,d区,林砚东正面临抉择。
“你选吧。选他,还是选你自己。要是选他,你就自断一臂,涂上这个毒药,断臂永不再生。要是选你自己,我就让他自杀,彻底死亡。”
经典选题,永不过时。
林砚东微微喘着气,捂着心口,嘴角还有一丝血迹。此处是d区边缘处的一个隐蔽库房,他来这里赴约,就见到了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言业,以及被绑着的堵住嘴的苗七。
他猜到了言业,但没猜到言业竟还能对他造成伤害,这四年,看来她真的恨他。
“你的毒药,是从疫苗研究所来的?”林砚东在来之前,已经把坐牢期间永夜城发生的事情都打听清楚。
“是啊。”到了此刻,言业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可他们还是治不好我的衰老,我活着,每天都像在受刑。你救了我,要我感恩戴德,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变成这样本来就是因为你。”
她说得咬牙切齿。
林砚东沉默数秒,“你有没有想过,我并没有逼你感恩戴德。我请你做事,是请,不是胁迫,你完全可以拒绝。”
“你现在这么说,不觉得太晚了吗?当初要不是你带我进那个副本,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切都是因为你!”
“是你自愿进去的。”
林砚东说着,终于微微蹙眉。他直视着言业的脸,虽然有黑袍阻隔,但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还是牢牢捕捉到了言业的眼睛。
“那个所谓的时光之井的水,我提醒过你不要喝,是你自己无法抵挡诱惑,一意孤行。”
言业语塞,进而歇斯底里。她捂着自己的脸,似乎想起了痛苦的回忆,发出令人抓狂的尖叫。
叫着叫着,那声音又变成了笑声。笑声越来越低,她又抬起头来,眼神中一片清明,“你以为我会被你三言两语就刺激得失去理智吗?做选择的时候到了,林砚东,你逃不过。”
闻言,被绑着的苗七疯狂挣扎,“呜、呜呜”地拼命给林砚东使眼色,想要让他马上离开。可林砚东只看了他一眼,便果断移开视线。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还算平静。
言业继续说:“不要以为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就可以骗过所有人,甚至骗过你自己。林砚东,虽然深红的事情你没有插手,但你事先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你一直这样,自以为躲在幕后,就可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你这样的人,最虚伪。”
顿了顿,她又好像才想起什么,“我忽然想起来,你跟肖童当年分道扬镳,就是为了一个选择题,对吗?”
“你现在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