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五夜·11

尖锐的刀锋剖开肩头的皮肉,血就顺着刀尖一股脑涌出来,肩胛下面,苍白的锁骨深深陷下去,陷出一个窝儿,不一时血就盈了一汪。

方岱川执刀的手很稳,额头却绷满了青筋,他的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眼泪在框里急聚,聚满了他就甩头甩掉,不许它们遮蔽他的视线。李斯年仰头靠在床头柱上,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对方的表情,目光复杂如许,一时连疼都给忘了。

那枚粗针齐着皮肉撅断了,折在里头,不豁开肉,根本揪不出针。肩膀又不比别处,本就没几两肉,李斯年肌肉都练在胳膊上,肩膀就支棱棱更显峭削。方岱川剌开了寸许长,一指节深的口子,找到那枚断针,他试探着捏了一下,针太滑,又死死嵌在骨缝里,拔不出来。

他恼着,看了一会儿,这一时片刻,血流得更涌,李斯年手指迅速凉了下去。方岱川转过脸来,他近日瘦了很多,脸上薄薄一层肉都消耗没了,更显出一种深邃和陡峭来,连下垂的内双眼睛都显得大了些。他无措地睁着通红的眼,看着李斯年:“怎么……怎么拉出来?”

李斯年右手回肘,握住方岱川的手,方岱川手上握着刀,手背上满是他的血和自己的泪,李斯年歪头看了一眼,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还不行……,再剖深些,”他用手指比量了一下钢针透骨的长度,叹了口气,“要是有钳子就好了……”

方岱川沉了一口气,将刀锋又下了半寸。白骨染着血,在他手底下发出森森的光。

“拔……”李斯年往嘴里塞了枚硬币,含含糊糊地说道,“手稳些……”

方岱川知道他想说什么,“手稳些,一次就过,别让你年哥遭第二回罪。”他又怕说了方岱川更紧张,只好含含糊糊嘱咐一句稳些。

方岱川咬紧牙,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那截断针,手腕施力往上猛然一提!李斯年一声闷哼,牙齿将硬币咬得喀嘣直响。

那枚断针却纹丝未动。

方岱川左手虚按在李斯年背上,感觉手下的身体不住地打颤,冷汗瞬间湿透了腰后垫的软枕,触手可及一片令人担忧的潮冷。他右手腕的血管都在一挣一挣地蹦,透明的皮肤下,淡青的血管像是不堪忍受躯壳的苦痛,要破体而出。

方岱川吞了吞喉结,奇异般的,他的眼睛此刻干涩极了,一点泪花也不见。他冷静极了,整个人都沉了下去,他说:“这样不行,拔不出来。”

李斯年虚弱地点点头,嘴里仍叼着那枚硬币:“拔不出……倒也算了,包上……”

方岱川虚虚搂了搂他的肩背,凑近了那枚针。他离李斯年极近,温热的鼻息就喷在李斯年汗湿的鬓角上。

他看了片刻,低头猛地一口叼住了那枚针头!

骨缝摩搓的声音混合着两处牙齿的绷擦,咔哧咔哧的,像指甲刮在黑板上,惊起一身发麻。

李斯年喉咙里发出隐忍的嘶吼声,嘴里衔着的硬币竟被他硬生生咬断!一半碎片惊飞而出,边缘挂着血迹。

方岱川口舌也被戳破,针头断面并不干净利落,戳在他柔软的舌头上,不一时,嘴角便淌出血来。他低着头,吞也不是,咽也不是,血便顺着张开的嘴角滴下来,撒在李斯年的伤口上,和他的血混成一处。

过了半个世纪。

“噗——”,方岱川扭头将那枚针吐在一边。

寸许长的冷针滚落在床单上,混着两个人的血,一般鲜红。

李斯年死死仰着头,含着剩下的半枚硬币,鬓角的汗顺着脖子沥沥而下,染湿整张胸膛。小腹上横亘着一条外文字母的刺青,被汗水洗过,凸起来一般,张牙舞爪。

方岱川抬手抹了一下唇角。他嘴里含着血,眼神凶狠,像生啖了人肉的狼一般,李斯年伸出唯一能用的右手去擦他嘴角的血,一边擦一边裂嘴笑了。

“笑个屁!”方岱川凶狠地盯着他,将他的右手粗暴地捏起来,举到身后的墙上按住,低头便吻了下去。

他吻得很生动,也很粗暴。牙齿叼住对方的嘴角,狠狠地咬。方岱川除了荧幕上和女演员嘴对嘴贴过一下,还没正儿八经接过吻,他没什么经验,靠本能驱使着,野兽一样,咬,发泄。

从破裂的嘴唇,吻到汗湿的鼻尖,吻他的汗,吻自己的泪,吻他俩的血,吻一切肮脏的黏腻的体液。

然后从汗湿的鼻尖吻到潮湿的嘴唇。

舔了一会儿,他长驱直入,将舌头卷进了对方的口腔。两条受伤的舌头,最柔软无防备的软肉,在锐物下伤痕累累的软肉,互相舔舐着,渴饮着对方的唾液和鲜血,疼得很深刻。

吞咽的时候,对方的鲜血就划过彼此的嗓子,血液特有的甜涩味道,让人想起生锈的铁钉,想起乳汁,想起烈酒,想起一切生的辣的涩的苦的,最后化为甘甜的蜜意。

方岱川小心翼翼地撬动李斯年嘴里叼的半枚硬币,将它咬在舌尖,呼吸短暂的空歇中,他扭头将它吐出来。碎裂的边缘粘着血,还有两个人湿哒哒的口水。

方岱川有些不好意思,他渐渐松开禁锢李斯年的手。李斯年便用右手死死扣在他脖颈后,按住他的颈子,不许他逃。方岱川捧着李斯年的脸,食指触碰到他的眼睫,颤颤巍巍地抖着,从指尖一直痒到心里去。

“川妹……”李斯年声音虚弱,含着笑意。

方岱川撑起一点身子,粗声粗气地答道:“妹能这么啃你吗?叫川儿哥。”

李斯年仰着头笑了,胸膛震动,震得伤口疼得要命,但又停不下来。他嘶了口气,将头软软地搭在方岱川的肩窝,听话地叫了一声:“川儿哥。”

他凑近方岱川滚烫的耳朵,说:“川儿哥,你再吻吻我。”

方岱川脸颊绯红。

李斯年低笑了两声,一把搂过他的后脑上,腰背一挺,仰头就吻了上去。两个人一上一下地交叠在一起,躺在血红色的床单上。方岱川被舔过上颚,激动得浑身在抖,膝盖凶狠地压进李斯年两腿中,胯摞着胯,轻轻蹭动着。隔着两次薄薄的衣服,火热的躯壳贴在一处,散发的温度恍惚要将两个人都点燃。

他怕压到他的伤口,一手虚虚撑着床,不敢压实。

屋里回荡着两个人的喘息。咕叽咕叽的水声。

方岱川略略撑起半掌身子,就着窗外的一点月色看着身下的人,李斯年肌肉结实,半身血污,鬓边剃上去的头发透着青色的发茬,五官刻出来得一样深邃。他身上淌着汗,把清淡的须后水味通通压了下去,只留下了单纯的李斯年的味道。

硬邦邦的,不软,也不香甜。

很男人的触感和味道。

方岱川打量着他,用手指描摹着他的眉目,他懒洋洋抬起来的眼皮,因为疼痛绷紧的下颚。

就是好看。

李斯年捏了捏方岱川的后颈,仰头看着他的川儿哥。垂下来的眼角,淡粉色的心形唇,是一个索吻的形状。

哪里都好看。

两个人两身血汗,舌头肿的张不开嘴,李斯年肩头还淌着血,互相抱着,靠在一起休息,突然就相视傻笑了一会儿。

要是有烟就好了,方岱川捏着李斯年的手指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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