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天是跟着路涞去录节目的, 更准确一点说,他就在观众席中,大屏幕上是路涞高清的脸, 英俊、冷淡,那双漆黑的眼眸有着一如既往的凉,还有点雪松的涩。
难以形容。
但对上就会不自觉发麻、仿若触电。
路涞自火以来, 和他的演技并称的就是他的脸,明明很冷, 但就是很欲,那张白衬衫西装裤的照片, 至今是出圈神图。
池小天还在想路涞就是他的犄角有非分之想, 再说, 他抿唇, 脸又有些烫, 这种事是可以拿来说的吗?
毕竟亲犄角也算是闺房之乐了。
他低着头,脸几乎要埋在胸膛里, 完全没看到大屏幕已经切了个人,是个清瘦的男生, 他穿着的T恤和裤子都有些大, 露出的肌肤尤其的白。
他是瘦, 但又不是完全的瘦, 是有肉的瘦, 白皙的小臂很是柔软,好像一掐就能陷进去个小窝。他戴着口罩, 脸遮的有些严实。
关键是, 男生有些蓬松的卷发里有对小犄角──那是最近风吹的很大的恶魔犄角发箍。
池小天是个网瘾少年, 看恶魔角火了起来, 也在家里买了一堆,出去玩都要戴着,他认为自己恶魔的身份相当高贵。
【“卧槽卧槽……好可爱。”“怎么会有男孩子这么可爱,想太阳。”“哈哈哈,说犄角就有犄角,给摄像头大哥加鸡腿。”“等等等,这不是咱们哥哥的小助理吗?”“肯定是,虽然没上过镜,看这身型绝对是了!”“啊啊啊啊,他穿的是不是路哥的衣服!前几天的路透我看了,那绝对是路哥的衣服!”“我是误入了什么杀狗现场。】
路涞也看向了大屏幕。
黑T男生不仅戴着恶魔犄角,还拿着应援棒,一副追星少年的打扮,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大屏幕,眸光闪了下,一把摘下了恶魔犄角把棒球帽戴上了,他还欲盖拟彰的把恶魔犄角藏了起来,对着摄像头挥手。
别拍他了。
【“哈哈哈,就拍他。”“好可爱,好可爱。”“我宣布我被种草了。”“万万没想到看个综艺能吃到这么大的瓜。”“就只有我心好痛吗?”“姐妹们,下单抢犄角发箍,这肯定是今年夏天最热的单品。”“冲冲冲”“甜死了,早就嗑他们俩了。”“看来小助理的微博,他说路涞是薄荷味的、实锤了,咱们哥哥就是薄荷味的。”“嘻嘻嘻,靠得越近越好闻。”“啊啊啊啊啊啊!”】
《迷》开播的第一天就大爆。
先是李潇潇爆了自己是个爬宠控,紧接着就是路涞,“犄角控”“小助理”、“路涞疑似恋情曝光”,微博几度沦陷。路涞录节目录到十一二点。
门口的娱乐记者和狗仔快要挤疯了,李源也要疯了:“路涞,我们要怎么回应?装死吗?”现在是路涞的事业巅峰期。
说实话,哪怕路涞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他粉丝里的女友粉男友粉的占比还是挺大的,一旦流失,对路涞的事业还是有很大影响的。
路涞在喝水,他还有心情取笑池小天:“你的恶魔角呢?”
都是意外。
谁知道会刚好抽到这一题,路涞还回答了,池小天的私信都被爆破了,他把私信关了,有点不大高兴:“你也要笑我?”
他生闷气,“你本来就是我的。”曝光就曝光了,他仰起脸,“你要不承认吗?”
路涞把瓶子拧紧,扔进垃圾桶里:“承认。”他还笑,“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李源忍不住道:“涞哥!”
最起码得提前做一下公关啊。
路涞给池小天披了件外套,给池小天整理帽子和口罩:“外面人多,我先走,你等会再走。”太挤了,挤着他的宝贝就不好了。
路涞的手干燥,温凉。池小天又感觉脸有些热,他埋头,声音有些细微:“我是不是不该跟着你……”
他也没想到会这样,也不是故意给路涞添麻烦的。
路涞抬起池小天的脸:“现在后悔了?”
池小天才不后悔,他顶多口头忏悔一下,他可以说自己错了,路涞不可以说,他又生气了:“你!”
路涞在笑,漆黑的眼珠,挺拔的鼻梁,唇微微弯着:“我故意的。”他说,“我喜欢小天呢,我想跟你在一起。”
池小天怔了下。
他有些转不过来弯,他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路涞没有再解释,他已经走了,背影瘦削,很高,被夜色笼罩着,气息有些凉,像一场稀薄的雾、冷冷的霜。
几十米宽的大门赌的全是人。
摄像头疯狂闪动着,亮如白昼。
“路先生,路先生。”
“路涞!”
“请问您真的在恋爱吗?”
“你和你助理认识多久了?”
“你们打算公开恋情吗?”
“请问,你们有结婚打算吗!”
“你爱他吗!”
拥挤声,快门闪动声、咒骂声,尖锐,沸腾,人声、光声,路涞一个人站在门口,他也戴着口罩,黑发有些凌乱。
他的目光很凉,又有些涩:“嗯。”
“我们在一起了。”
“我爱他。”
《迷》播了两个月,这一期质量超高,解密、探险、大逃生,一环扣着一环,智商在燃烧,肾上激素在飙升。
从一开始的测谎仪到最后公布的谜题的答案,全程赛高,没一点尿点。
李潇潇,路涞,杨子异,他们仨配合默契又游离,无论是在正方还是反方,都是幕后boss级别的,演技一次次炸裂,呈现的直播效果是这档节目开播以来的巅峰。
这个暑假很热闹。
路涞就是公布恋情了,热度还是冲上了顶流。
这是2028年的夏天。
《迷》很火。
恶魔犄角发箍很火。
路涞也很火。
2028年的夏天,#路涞喜欢他的小助理#最火。
路涞一直接的影视资源,演技在线,他戏路很宽,那张亚裔面孔很有标志性,他又和陈进山导演合作了几次,出了《冤罪》系列。
千里马遇伯乐,这个世纪,他们是最被人津津乐道的黄金拍档。
路涞是个合格的演员,默默的接戏、演戏,一年出品两三部作品,从来没有花边新闻,也没有不良报道。
他低调的简直就不像个演员。
池小天也挺快乐的,路涞接一次戏,他就快乐一次,他都差点忘了这世上还有一条人鱼了,直到他发现有一首歌屠了音乐排行榜。
人鱼的歌声很有辨识度。
轻灵、魅惑,好像有魔力一般,池小天都有点上头,他抱着手机,陷进了软垫子里,人鱼的吟唱声在卧室中回荡。
路涞推开了门,外面下着雨,他有些狼狈:“他是?”
他在那个新人身上感觉到了和池小天类似的气息。
池小天抬起头:“人鱼。”
又是奇幻种。
路涞竟然也没有太惊讶,他去抱池小天,他的衣服被淋湿了,隔着薄薄的衬衫,池小天能感觉到路涞有些滚烫的体温、能听到路涞强有力的心跳声。
池小天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路涞的不安。
路涞低下头,眼珠漆黑,唇微微抿着:“你们从哪里来……”他嗓子有点哑,“你们会走吗?”
池小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我不会走的。”
他抓自己的头发,“我也走不了。”
雨声哗啦啦的。
路涞去吻池小天,池小天喜欢路涞亲他,他很乖,乖乖的仰起脖子,等着路涞抱他。
室内气温逐渐升高。
池小天还是会哭,意识几经沉沦,偶尔清醒的时候,他看到了路涞望着他的目光,那双眼里的感情温柔又复杂。
难以描述。
池小天想去探究,终究还是没有探究成功。
他低声啜泣。
路涞抚摸池小天的脸,忽然笑出声:“你要是能走也挺好的。”
池小天听到了:“你想我走?”
路涞罕见的沉默了下。
池小天瞥了路涞一眼,憋着气:“我也想。”
还在笑的路涞不说话了。
他掐池小天的脸:“你说什么?”
池小天吱呜:“我……”
池小天没有说出声,路涞又去吻池小天,把池小天的呜咽声都咽进了肚子里。
路涞三十岁那年大红。
他是一个有天赋,又很勤奋的演员。
路涞的脾气很好,不欺负新人、也不耍大牌,就是太低调了,低调的连路透都很少,在他彻底大火的这一年,有人决心搞个大新闻。
众所周知,路涞有个挺神秘的恋人。
至今没有人拍到过他恋人的脸。
要是能拍到发出去一定能爆,有狗仔铤而走险,打听了路涞的行程,买通了几个工作人员……差点就成功了。
那一次路涞在公共场合动手了。
男人衬衫有两颗扣子没系,他解袖扣,声音凉而薄:“我会追究到底。”
路涞也确实追究到底了。
一直被人认为脾气挺好的人,头一次展现了不好惹。
几个狗仔被告的走投无路,最后拖了他们背后的公司下水,一点小事最后演变成了拉扯大战,两边势力都不小。
路涞花大价钱养了个律师团。
舆论战打的如火如荼,第一次有演员这么刚,网络上闹的腥风血雨,但处于风口浪尖的路涞却巍然不动。最后,这个被后来人戏称为“律师天团”团队告垮了好几个靠贩卖明星八卦为生的网媒公司,才结束了这场几乎席卷全球的舆论战。
路涞发了动态。
【路涞:他是素人,不混娱乐圈,不要去打扰他。】
这一年,路涞三十岁。
这一年,全世界都知道他最爱他。
路涞六十岁忽然有感退休的。
六十岁的路涞,两鬓都有了银发,彼时他的声名已经享誉全球,但他在池小天面前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我拍不动戏了,要养老了。”
六十岁的路涞已经不再年轻,三百六十岁的池小天看起来还小,池小天还是喜欢打游戏,吃冰激凌:“那就不拍了。”
路涞超级超级有钱了。
路涞跪坐在沙发上,去搂池小天的脖子:“小天。”
池小天把游戏关了,抬头去看路涞。
路涞的保养的很好,他尽量的把自己的保养好一点,他不想去想六十岁的自己和二十岁的池小天站在一起,有多么违和。
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漂亮,茶褐色的眼眸泛着一点点金,他看到了自己,说实话,还不是很老,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还很英俊,但他眼角确实有皱纹了。
他其实想说许多话,他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道:“我爱你。”
池小天歪了下头,眼里还是对爱情的懵懂,但他还是说:“我也爱你。”
路涞也不恼,他的爱人才成年没多久呢,不懂也正常。
池小天看着路涞,又想去亲他了,路涞掐住了池小天的脸,眼睫很长,眼珠漆黑:“不能亲。”
池小天不满:“为什么?”
路涞说:“我老了,有心无力了。”
他不想用自己有了皱纹的身体,再去触碰还很美好的池小天。
路涞看起来才四十,明明就不老。
但路涞不想的话就算了,池小天的发情期已经过了,不亲就不亲吧。
路涞年轻的时候拍戏很拼,严重透支了身体,在他说他老了后,可能是精气神也散了,身体也迅速垮了下去。
前几天还能和他说说笑笑的路涞,就这么躺进了重症监护室。
池小天这才知道,人类其实是很脆弱的,他看着路涞:“你要死了吗?”
路涞的眼睛已经不像他年轻的时候那么亮了,他撑着眼皮,有些散懒:“嗯。”
池小天眨眼:“那我是不是得去找第二个交配对象了。”
路涞又看了眼池小天,嘱咐道:“给我守丧三年……算了,等我死了再去找。”
池小天答应了:“好。”
池小天等着路涞咽气,看着那跳跃的心电图变缓、再变缓……最后,滴的一声归零。
那瞬间。
池小天脑子空了下,他眨眼,有滴眼泪砸了下来。
怎么、是眼睛下雨了吗?
路涞死了,只是一个交配对象而已,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过。
在外面等候已久的律师走了进来,他看着在掉眼泪的池小天:“你好。”
池小天控制不住他的眼睛,他默默的掉眼泪。
律师把一个信封给了池小天:“路先生为您设立了一个信托基金,只要基金会还能运转,这个账户就不会销户。”
路涞无儿无女,只有一个恋人,他将他庞大的遗产都转入了这个基金会。
池小天接过信封,他声音有些哑:“哦。”
律师见池小天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您去哪?”他还道,“需要我送您吗?”
池小天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他只想自己静静:“不用。”
路涞留池小天的钱很多,很多很多。
路涞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不能陪池小天很久很久。
他写那个小册子,逼着池小天学会人类社会常识,他还有很努力的拍戏……在他最火的那一年,他也没有让媒体拍到过池小天。
他走了后,他的小恶魔还要继续活下去。
路涞想过很多,他还想,他死后,池小天能记他多久,池小天会不会记得,有个叫路涞的人类,很爱很爱他。
那是他做过最大胆的一件事。
他让全世界都知道了自己很爱一个人。
他很爱很爱一个人。
如果池小天不记得了,那就让别人记得吧,或许哪一天,别人提起,池小天又能想起他呢。路涞还是不是太放心,恶魔在人类社会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一年,他是真的想让池小天回去的。
但池小天回不去。
正如他是人类,活不了那么久。
池小天自己一个人过了十年。
打游戏打游戏还是打游戏。
他有一天睡醒,突然很想路涞。
十年对恶魔来说,实在算不了多久,他们能活几千岁,十年只相当于人类的几天而已。
虽然过去了十年,但对池小天而言,只有几天没见路涞而已。
今天恰好是路涞去世的十周年。
路涞的墓碑前有很多影迷来祭奠。
池小天也想去,路涞走了,他还是习惯戴着帽子,眼前忽然一暗时,他以为又是路涞想吻他,不是、不是路涞。
是维护秩序的保安:“您好,您要是想祭奠路先生的话,需要提前预约。”
池小天怔了下:“我,我只是想看他一眼。”
保安耐心解释道:“你是路先生的影迷吧,他们都是路先生的影迷,今天恰好是路先生的忌日,人很多,必须得排队、有秩序的进场,你懂吗?”
池小天很瘦,可以称得上单薄。
他低着头:“我只是,想、想看看他。”
保安又道:“得排队。”
池小天不说话了。
他想路涞了。
路涞这么喜欢他,肯定不会让他排队的。
池小天只能看到墓园的一个小小角,那里面栽满了薄荷,薄荷还开了花。
保安顺着池小天的目光看了过去,主动介绍道:“路先生最喜欢薄荷了,他的遗嘱就是在他墓碑前栽满薄荷。”
他又说,“薄荷开花了……我们总觉得这是路先生对他爱人的再一次表白呢。”
池小天看向保安。
“你不知道吗?薄荷的花语很浪漫呢,永不消逝的爱。”
保安道,“……愿和你再次相遇。”池小天没去排队,他去买了捧薄荷花。
他抓着自己项链,唇微动,念出了一串晦涩的魔语,翻译过来是:“献祭血脉,我想他复活。”
项链上的宝石没动。
筹码不够。
池小天又说:“献祭我的角,我想再见他一面。”
宝石化作了一团光,砰一声消散了。
前方,漫天的雨丝下出现了一名青年,黑发遮住了一点眉梢,眼珠漆黑,鼻梁挺拔,唇微微抿着,薄薄的T恤的罩住了肩骨,他单手插兜,英俊的脸很是冷淡。
他不是死了?
这是哪?
有人奔跑着挤进了他怀里,路涞下意识护着他,他低头,池小天仰脸,献上一大捧薄荷花,笑容灿烂:“路涞!”
路涞在消失,池小天也在消失。
两个人,像是两道稀薄的影子。
路涞捧起池小天的脸:“……疑是地上霜的前一句是什么?”
池小天抱紧路涞:“床前明月光!”
“答对了。”
雨幕下,有两个人接吻。
风吹了下。
就剩下了一捧薄荷花。
路涞在漫长的岁月中陪池小天玩了无数场游戏。
池小天学会了无数道题。
池小天可以好好活下去,但还是期待,期待着熟悉的薄荷,期待“愿和你再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