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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黑字, 字迹比起那晚清晰可辨:

『……宁郎坐在珽君怀里:臣(划掉)我已经吃不下了。

珽君端了碗轻哄:是要我用嘴喂吗?

宁郎羞得满脸(划掉)浑身通红:珽君不要。

珽君宠溺地点着他的鼻尖:叫什么珽君,换成‘夫君’叫叫。』

宁如深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一字一句,脑中轰然炸开:这是, 这是什么怪东西!?

再联想到上次端阳宴后看到的更为劲爆的只言片语, 宁如深简直窒息:

轩王写的,难不成是他和李无廷的小煌文!

“耳朵好红, 脖子好红,脸也好红, 和二皇兄话本里的一模——唔!”

宁如深捂住李景煜叭叭的嘴。

他声线一颤, “你看了多少,小殿下?”

李景煜眼睛扑闪,“唔唔嗯嗯!”

就这一张,都交给宁大人了!

宁如深姑且松了口气, 将手拿开:那就好, 不然他都没脸面对这双纯洁的大眼睛。

李景煜凑近,“所以这些都是真的吗?”

“…不!如有雷同, 纯属造谣。”

“嗯?”李景煜歪着头半信半疑。

就在这时, 马车忽然传来一片响动,“臣等恭送陛下!”

宁如深心头一跳,忙将纸页攥成团!

他刚把那团纸藏到背后, 跟前的车帘便被掀开。李无廷高大的身形破开微暗的天色, 俯身进来——

一双深邃的眼抬眸落在他身上。

视线相对,宁如深不受控制地颤了下。

手心里攥着的纸像块烫手山芋, 烫得他浑身发热, 脸颊绯红,一双眼都像被蒸出了水汽, 热烘烘地朝人望去。

李无廷身形滞了瞬,坐过来,“怎么了?”

紧实而温热的身躯靠近。

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宁如深一颗心跳得飞快:

“没有,没什么。”

“……”李无廷低眼看着他。

明明耳朵都红了,那颗痣也艳得灼目。

哪里像是没事。

宁如深看人盯着自己不说话,又往李景煜那头靠了靠,转移话题,“陛下来兵马司——”

这一动,手里的纸页便发出一丝窸窣细响。

李无廷敏锐,“手里藏了什么东西?”

宁如深,“……”脏东西。

对视两秒,“拿出来。”

怎么可能!宁如深瞬间藏得更紧。

李无廷看他这副样子,指尖动了下。随即一手伸过去绕到人背后,攥住了宁如深的手腕:

“怎么,还要朕亲自来拿?”

倾身间距离拉近。

宁如深努力往后仰着,依旧对上了对方俯身而来的胸膛。严谨的衣襟上方喉结滚动,莫名透着欲.色。

他脑海中一边晃过纸页上的“珽君怀里”,一边又头昏脑胀地想:

等等,李无廷是不是之前也看过了?

那李无廷都没放在心上么?

灼热的手掌攥着他细腕拽了一下。

宁如深挣了挣,仰起的脖颈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他抬头对上李无廷低来的眼,四目相对,拂在他面上的呼吸似颤了一下……

李无廷哑声,“宁卿胆子大了,敢抗旨不遵?”

宁如深被热气煨着,指尖下意识一松,刚松开一点的同时——

哗啦,一片湿凉突然洒在了他手上!

他被这凉意惊了下,转头只见李景煜捧着个空茶盏望来,满脸无辜失措:

“啊,洒了。”

“……”

袖口连同手中纸页全被浸湿,一团墨迹染开,沾了宁如深满手。

李无廷冷然看去,“李景煜。”

李景煜埋头,“对不起,把宁大人的袖子弄湿了。”

李无廷默然看了他几秒,终于撤身:

“德全,拿干帕来。”

宁如深一颗心缓缓落地,随着李无廷离身,他身上的热气也散了大半。

他坐起身将纸页捏烂放到一边。

然后接过德全递来的干帕,擦起手来。

——不愧是你,小殿下。

背后李景煜捧着空茶杯,心如明镜:

那不得毁尸灭迹吗?

要是被皇兄知道了,宁大人才不会被骂,被骂的肯定是他。

·

袖口被攒了个半干。

宁如深危机解除,也松懈了下来。

李无廷看他把自己收拾规整,这才重新开口,目光直直落向李景煜:

“你给他的?”

李景煜往宁如深背后藏了藏,“是宁大人自带的。”

宁如深,“……”

背后突然好重,是不是多了口锅?

“自带的?”李无廷又转向宁如深。

宁如深硬着头皮,“嗯。”

跟前静了几息。李无廷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问,“怎么,是樊宛给你的?给你写什么了,脸这么红。”

和樊宛有什么关系?

等等……宁如深狐疑,“陛下怎么知道樊状元在臣府里?”

去见李无廷的锦衣卫又不是拾一。

话落,李无廷便沉默了下来。

两人对视片刻,都发觉自己有无法解释的东西。干脆秉持着成年人的默契,跳开了这个话题——

宁如深,“对了,陛下召臣来做什么?”

“没事就不能召宁卿来?”

“没…臣只是问问有没有什么要做的。”

“宁卿不用做什么,只用——”

『只用待在我怀里就好了。』刚才的片段一瞬接入脑海,宁如深被猛地袭击了一下。

他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妖物,给我退!

跟前的话头停了。

忽然,一只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宁如深心头一跳,又将眼睁开:?

李无廷蹙眉看他,“发热了?”

俊美的五官近在眼前,低沉的声线丝丝入耳,宁如深下意识往后一避,“没。臣…臣好久没蹭金窝,沸腾了。”

“……”

落空的指节曲了下,收回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朕乘的是口锅。”李无廷轻声说完,又转头吩咐,“出发了。”

马车轻轻一动,朝前方驶去。

宁如深凑来,“陛下,我们去哪儿?”

一颗小脑袋也从他身侧冒出来,李景煜眼巴巴地望向李无廷,“去哪儿啊皇兄?”

李无廷瞥去,“用膳。”

一大一小两只:喔………

·

隔了没多久,马车便停下。

李无廷说带他们用膳,宁如深想着怎么也该是个酒楼或者僻静的庄园。

结果等他掀帘往外一看——

就看森然的门口挂着“锦衣卫北镇抚司”几个大字。

“???”

宁如深大震,“咱们,是来吃牢饭的?”

李无廷,“……”

他朝人瞥去一眼,随即抬步走在前面,“跟着。”

宁如深云里雾里地缀了上去。

在尹照的领路下,一行人穿过森冷的昭狱到了一处隐蔽的石门前。

不知尹照拍了哪里,那石门轰隆一开,后面竟别有洞天:穿过一道七转八弯的走廊,推门出去就到了一家酒楼里面。

隔着一道帘帐,隐隐听外面人声鼎沸。

宁如深惊叹,“陛下,我们这是暗度陈仓。”

李无廷额角一跳,“闭嘴。”

“……”他有说错什么吗?

尹照开门之后便回去了,李无廷带着他们轻车熟路地进了间僻静的包厢。

宁如深一眼望去,包厢贵气而雅致。

桌台临窗,半开的雕窗外是沉沉夜色。

李无廷在一边落了座,宁如深和李景煜坐到了他对面。

刚坐下,包厢门就被推开。

一名紫衣女子站在门口,身形看着柔弱,开口却利落而恭敬:

“广白见过主子,主子有何吩咐?”

李无廷淡淡,“着人备膳。”

“??”广白一怔,想问什么又瞥见一旁的宁如深,顿时更为疑惑,最后还是应了声转头离开。

待人走后,门一关。

宁如深问,“陛下,怎么了?”

李无廷说,“此处还是朕身为三皇子时所建,未曾带旁人来过。”

宁如深愣了愣:也就是说,这里是李无廷当年在皇位之争中用于网罗情报的秘密场所——

原来早在那时,锦衣卫就被李无廷暗自握入了手中。

李景煜作为继承人被带来并不奇怪。

但……宁如深喉头轻咽,“那臣?”

“不算。”

“??”不算什么,人?

罢了。想必以李无廷深藏不露的势力,就算让自己知道了这里也不成问题。

没隔多久,晚膳便端了上来。

珍馐美味摆了大半桌,宁如深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一时没回过神。

李无廷朝他推了下碟子,“宁卿怎么连‘命’都不要了?”

“……”胡说什么呢。

宁如深没忍住问,“臣只是在想,陛下为何要从昭狱穿过来?”

李无廷,“不然直接把那金马车停在酒楼前面?”

……好像是有点招摇了。

宁如深夸道,“陛下英明。”

他夸完动起筷,一边吃又一边想:既然如此,李无廷干嘛还特意坐金马车出来?

一顿晚膳吃了两刻钟时间。

宁如深吃得瘫起,和李景煜排排靠在座位里面:“呼——”

他缓缓回味:这家口味好熟悉,不就是德全口中“从外面买来的”糕点?

搞了半天,不还是天家的饭。

跟前的桌面被点了点,“都吃好了?”

李景煜,“嗯!”

宁如深,“臣也吃好了。”

李无廷扫向他跟前,“奶糕不是没吃完,不喜欢?”

“没有。”宁如深,“臣已经吃不下——”

『臣已经吃不下了。

——是要我用嘴喂吗?』

“咳咳咳!!”宁如深突然被口水呛到,坐起身咳得惊天动地。

“……”李无廷,“宁卿?”

宁如深在剧烈的咳嗽中朝人摆手:先别和他说话!

他咳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气来。

一张涔白的脸咳得通红,泪眼婆娑。

李无廷无言地看了他半晌。

宁如深顺了顺气,继续把话说完,“臣已经吃不下了,这些菜臣都很喜欢。”

李无廷瞥去,“是吗,比起宁卿原本要吃的那家呢?”

宁如深没反应过来,“什么?”

“樊状元不是要请宁卿吃饭?”

“……”

这又是哪个漏勺说的!

宁如深刚要开口,就对上德全警醒的目光,他话头一转,“不知道要去哪儿吃。但想来,哪里都比不上陛下请的饭。”

李无廷薄唇轻抿了下,随后叫来广白。

“再打包两份奶糕和蜜冻来。”

“……”广白,“是。”

宁如深和李景煜立马高兴地看来。

·

晚膳用完,宁如深连吃带裹地回了府。

他今天一波三折,又吃饱喝足。

回屋后叫杏兰拿了糕点下去,自己洗了个澡便熄灯上床睡觉了。

床幔落下来,月光朦胧地落入床帐中。

宁如深沉沉睡去,跌入了一片旖旎的梦。

梦中还是那条熟悉的红纱幔,一端束在马车的舆架上,紧绷颤动。另一端却变得清晰起来,缚着他的双手,挣也挣不开……

不知何时,头顶晃过一片明黄。

潜意识里是他熟悉而喜欢的地方,他却不知为何被裹入了一袭热浪。

……

一丝光亮和清凉落入帐中。

宁如深倏地睁开眼,就看已经天亮。

他一下撑起身来,浑身都裹着热汗。

半透的里衣紧贴身后,微湿的鬓发贴在白里透红的颊侧,透着股潮热。

宁如深魂游身外:他…他不干净了!

吱呀,身后的屋门被推开。

严敏走进来,“大人,该起了。”

宁如深一下回魂,拉了下被子,“嗯。”

严敏走过来,只见人怔怔地靠在床头,满脸潮红汗湿。他愣了愣,随后了然:喔,他家大人也不小了。

二十岁的年纪,别家都成亲了。

也就是大人无亲长做主,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未有个房中人。

严敏心头惦记着,先端来了脸盆:

“大人起来洗把脸。”

“嗯。”宁如深不知他心中计较,应了一声,翻身下床。

洗过一把冷水脸后。

他浑身潮热才散去了大半。

他推开窗,感觉脑仁都在痛:都怪轩王的小话本,上次就害他不浅,这次更……

尤其知道了小话本的主角后。

再做这样的梦总觉得哪里都没对。

宁如深正吹着冷风,就听身旁的严敏开口,“大人这月底便要及冠了,咱们府里也该准备准备。”

这月底…及冠?

他揉了下额角,“唔。”

严敏觑着他的神色,清清嗓子:

“待大人及冠后,想必也会有很多人上门议亲,大人可有相中哪家贵女?”

“若有心仪的,咱们就上门提一提。”

“看您是想找……”

宁如深被念得头昏脑胀,满脑子还是昨晚潮热的梦境和那不合时宜的话本子。他一手撑着额头,止住严敏的话头:

“我只想静静。”

严敏满心想着提亲,“静静是哪家贵女?”

“静静就是……”一个梗。宁如深头痛,“算了,你先出去。”

严敏点了点头,“行。”

屋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严敏出了屋门还在兀自琢磨。

他抬头看到拾一在院子里晃悠,立马将人叫住,“小石子,正好你在。你去打听打听,京中哪家贵女的闺名是‘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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