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说到做到,路上遇到的小家伙统统丢给安息练手——两座大城之间的地界上几乎全是宠物猫狗衍生出来的变异怪物。
第一次,安息见废土完全没有搭手的意思,扭脸就惨叫着朝反方向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二次,他本是想开枪的,却失手把枪整个丢了出去——虽然误打误撞砸中了那变异斗牛犬的头,枪却掉在变异犬流着哈喇子的嘴边。
废土忍无可忍,大吼道:“不要再卖萌了!”
安息也怪委屈:“你根本就没有教学!就直接丢给我!而且这个长得实在太恶心了!”
安息颤抖地指着那只浑身脓包的灰白怪物控诉道。
废土扶额走到安息身边,无奈道:“之前怎么给你说的,打移动靶的时候不要把太多注意力放在准星上,眼睛要跟着目标走,更重要的是,要跟着目标的节奏走……”
这样说着时,地上的变异犬晕过了劲儿,东倒西歪地爬起来,原地转了三圈,眼瞅着就要继续朝他们撒腿狂奔。废土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枪递给安息,手罩在他手背上示意他随着自己的牵引平移胳膊,贴在他耳边指导道:“站立射击保持精度固然更加困难,但你只要协调运用全身肌肉,脑子里不要东想西想,注意力集中……”
那红眼恶犬已经扑到跟前,废土才慢条斯理地打总结:“呼吸节奏调整好,扣扳机。”
干净利索地一枪,变异犬眼窝中弹,被冲击力顶得在空中一滞,抽搐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安息举着枪又自己比划了一下,自信陡然爆棚:“我懂了。”
废土:“呵呵。”
他抽走安息手上的枪,扬了扬下巴:“把你自己的枪捡回来,去。”
于是,在他们第三次遭遇变异怪物时,安息虽是一边大叫,但仍牢牢握着枪,用三发歪七扭八的子弹勉强击中了那变异蜥蜴的前腿,废土不忍心看他继续浪费子弹,掏枪帮了一把,还得表扬道:“有进步。”
安息嘿嘿地笑起来。
废土又补充:“但是……”
安息脸垮下来了。
废土连忙改口:“没什么。”
安息已经不高兴了,自顾自地往前走,嘴里嘟囔:“算了,我已经听懂了,算了!”
废土在心里喊冤——青少年脾气好大!好难哄!
两人就这么一边赶路一边实战教学地朝西北走了四天。
虽然罗城不过也就在身后两百公里外,地貌和气候却已经完全不同了——大量南北走向的矮丘挡住了一部分东西风,但强势的北风使得昼夜温差更加极端,这些岩山直上直下十分陡峭,像是被利刃劈开一般,粗略看去,其地质层都很新,形成的时间大约不长,板块运动应当十分活跃。
只是越靠近番城,情况越不乐观。
这一片受灾十分严重,他们途径了好几个休息站都损毁殆尽,废土不得不把路线向北调整了十度,把一日行程掰成两份,临时增去一个原本规模挺大的避难所碰碰运气。
离天黑还有一段距离时,两人便到了这里,他们见到的第一个避难小屋完全报废——一块巨大的落岩砸在房顶,聚合金的顶盖凹成锐角,沙尘已掩了上去,不知底下是不是还砸着人。安息不自觉盯着看了一会儿,废土脸色也不好,拽了拽他,示意他跟上。
再往前一点,大地上忽然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好像一块摔在桌上的饼干——这裂缝最尾端能供人两条腿分开站在缝隙两侧,但往东延伸过去越来越宽,横穿一座碎成泥渣的屋子,再看竟然一眼望不到头。
安息惊呆了:“这……这房子怎么能碎成这样?”
废土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应该有过一场地震。”
安息惊奇道:“什么时候?咱们怎么一点儿没感觉到!”
废土失笑道:“咱们当时那栋楼晃成那样,能感觉到什么?”
安息傻乎乎地想了片刻,说:“也是。”
两人越过这屋子又往前走了些——这座休息站原本有一个指示塔,五间或地上或地下的避难小屋里只剩一所侥幸尚存,两人彼此对看一眼,决定还是保险起见,暂时不再继续赶路。
这避难小屋虽然骨架俱在,但四面漏风,太阳刚刚落山气温就降至十度,安息穿着三层衣服,还是冻得拆枪都练不利索了。反观废土,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大狮子,精力过剩地走来走去,他叉腰站了一会儿,招呼安息道:“过来,借你当个哑铃。”
安息不太高兴:“我很重的!”
废土“嗤”了一声,说:“少废话,来坐我背上。”
他张开双臂撑在地上,安息侧坐在他腰上,被他载着做俯卧撑。
安息没个准备,忽然双脚离地被撑起来,吓得叫了一声,随即又觉得十分好玩,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不老实地晃起屁股来,发出“嗯嗯啊啊”的叫声,废土一头黑线,只得装没听见。
做完俯卧撑,紧接着废土又做了一组深蹲,安息骑在他肩上,起起伏伏地,乐在其中,大声申请道:“我也要玩!”
废土不理他,安息就用脚后跟磕他:“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废土没办法,只得把他放下来,瞧他有模有样地趴在地上,长腿一跨就坐在他腰上,安息立马岔了气,被压扁在地。
废土居高临下道:“你到是起啊。”
安息狂拍地板:“不行了不行了!喘不上气!我无法敷息了!”
废土:“呵呵,我趴在你身上那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无法呼吸。”
安息忽地贼笑了起来:“哪啥啊?”
两人正欲动手动脚,避难屋摇摇欲坠的门忽被推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旅人站在门口……他看了看两人神奇的姿势,下意识就要关门出去。
废土和安息看着大门,心想:这大晚上的,他能去哪?
果然,下一刻那人又推门进来了——他浑身脏兮兮地,满是尘土和血污,又已经天黑了这么久,怕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才找到避难处。
废土站直身子秒变正经赏金猎人,酷酷地朝来人点了点头,那人尴尬笑道:“你们好,打扰了。”
安息也毫不脸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笑道:“你好啊!”
一番闲聊之下,旅人解释这里之前在风灾中如何受损惨重,且确实是地震了。安息他们看到的那道裂缝最宽处竟足有一公里,而长度至少有五公里,途中大量休息站被毁。
旅人叹了口气:“我今天本来也没打算来这歇脚的,完全是被迫,我其实三点半左右就到了C533休息站,结果那里已经完全没法住人了,山体滑坡,全给埋了,害得我又疯狂赶路,幸好这里还留了一间。”
废土闻言皱起眉头,安息戳他胳膊:“怎么啦?”
废土:“他说被毁了的那个休息站,C533,就是我们明天要去的那个,那里离番城集市只有三十五公里。”
安息:“……”
旅人干笑道:“这下你们至少不会像我一样走冤枉路了!”
废土想了想,又问:“番城集市怎么样了?”
旅人摇头道:“不知道,本来是打算要去的,但是那条裂缝横在中间,实在太绕路,就放弃了。”
废土点点头,又陷入了沉思。
那旅人大概累得不行,靠着墙,说话间隙竟然就要睡着了。安息心里忽然惦念起另一件事,出声问:“番城集市有蛋白浓汤吗?”
万万没想到,此话一出,废土和旅人竟然同时投来了一模一样的质疑目光:“那玩意儿不管饱也不好吃,简直垃圾!”
隔日天刚蒙蒙亮,安息就被废土揪起来吃早饭,他大脑完全无法运转,眼睛都睁不开,吃着吃着脑袋都要掉到胸口,被废土轻轻推了一把,整个人失衡摔到地上。
安息这一摔,整间屋子忽地晃动了一下——他有些茫然地站起来,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角落里的旅人也略有所感地睁开眼睛。
安息忽然觉得有些头晕,脚下站不太稳,他抬头看向废土,对方也报以同样诧异的眼神。
满腹疑惑的短暂平静之后,屋子骤然间更加明显地晃动了起来,桌上的水瓶“嘭!”地头朝下栽在地上,房顶扑簌簌地落下灰渣,前一秒还躺在地上发愣的旅人一个打挺跳起来,叫道:“地震了!”
三人以最快速度抓起随身物品和面罩冲出房间,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刚跑出不到十米,脚下的大地就剧烈地震颤起来,安息失衡摔了一跤,啃了一嘴灰,急忙连滚带爬继续跑。
脚下不敢停,耳边捕捉到一阵令他牙酸的响动——他回头一看,他们刚才还住着的小屋似是被地底冲起的一道蛮力顶开,墙壁上出现几处巨大的垂直裂缝,最后竟生生将房屋劈成两半,一时间漫天黄土飞扬,好像连地壳都撼动了。
废土抓起安息的手拽着他一路狂奔,在他们身侧飞速后退的,是一栋又一栋坍塌的房屋和瞭望塔——他们背朝那座石头滚落的岩山,生怕山体忽然大幅度滑坡,将所有人掩在地下。
然而地震还远没有结束,大地又是一顿疯狂的颠动。这一次的震幅是如此之强,连废土都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他赫然发现脚下的土地开裂,好像有什么庞大的东西要破土而出!
这不可思议又别无他解的念头一时间冲入所有人脑子里,像是为了应证他们的噩梦,下一刻,天翻地覆,日头倾斜,安息被什么硬物撞飞出去,但废土紧紧抓着他手,也脚下流沙打滑,随他一齐摔了出去。
另一边,他们偶遇的陌生旅人在不远处堪堪站稳身子,躲过一堆从天而降的石块,也被晃得头晕眼花。安息瘫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一道巨大的阴影冉冉升起,覆盖住他身边方圆数米,安息惊恐地抬起头,只见两只巨大的五趾铁爪按在地上,泛着金属光泽的深绿色皮肤折射着日光,铜墙铁壁一般的庞大身躯竟足有近十米高!
不知这巨物是被大地唤醒了,还是它唤醒了大地。
怪兽前肢到腰间连着两扇半透明膜,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散热蹼,张开来又更像一对翅膀,它两只巨大的突眼朝不同方向转了一圈,然后忽地竖着眨了一下,薄膜般的眼睑退开后,巨兽的两只眼球都聚焦到了面前的落单旅人身上。
它扬起前爪,带过一片骇人风声,将那拼命朝一旁躲闪的旅人迎面拍中——他瞬间飞出几十米远,撞在矮丘裸露的山崖上,脑浆迸裂,鲜血撒了一片,好像一只刚吸了血的蚊子。
安息捂住自己的嘴巴,眼中全是惊恐,他又看向废土,第一次发现对方眼中从未动摇过的自信和淡定消失了。
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响彻天际,巨兽引颈狂啸,三角形的头颅高高仰起,露出两排锋利的尖牙。
安息失声大喊:“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