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失声大喊:“龙!”
废土也大喊一声:“跑!”
安息不需更多指示,两人回身拔腿狂奔。所幸巨龙暂时被那一巴掌拍扁在山上的倒霉血袋所吸引,后腿一蹬,前肢张开,借着身体两侧的透明薄翼“飞”到了山脚。它重重落地,周围溅起浪浪扬尘。
废土边跑边扭头确定巨兽的方位——那东西伸出又长又细的舌头,前端分叉,如同蛇信子,在空气中抖了抖,然后舔上了山崖上的血。
废土明白了,这头所谓的“龙”,应该是巨蜥或巨鳄之类的物种变异了,但过程中怕是又发生了什么突变,导致生物基因完全扭曲,走样得有点彻底。只是不知道这东西沉睡了多久,直到最近被地震唤醒。
废土没有余裕多想,舔完血的巨兽已经调转注意力,黄色的突眼转了过来。
显然那一点血还不够他塞牙缝的——放眼望去,漫漫大地上只有废土和安息两只奔跑的血袋,搭配着升高的体温飘散开来。随着脚下传来的几次晃动,他们玩命狂奔五分钟的距离被巨蜥三次跳跃滑行就追上了。
废土的战斗本能被激发,身体先于大脑反应,下意识掏出旅行这么久还不曾用过一次的能量枪。他回身、抬枪、瞄准一气呵成,强力的激光束准确击中了巨蜥的一只眼睛,它暴跳如雷,刺耳的啸鸣差点把两人震晕过去。
巨蜥在原地疯狂大叫,粗壮强悍的尾巴扫来扫去,几乎挂到安息的脸,安息惊恐道:“他生气啦!!!!”
废土咬着牙道:“闭嘴!!!”
下一刻,两人被迎面掀翻,一屁股坐在地上——巨蜥仅靠后腿和粗尾站立着,前肢大大张开,一股强大的风压扑面而来,要不是有防风面罩,两人怕是呼吸睁眼都做不到。
废土用手臂挡在脸前努力去看,巨蜥扇动着透明双翼——那薄膜的尺寸自然不足够它如真正的飞龙般离地,但此时全部张开,尺寸也极其可观。
巨蜥痛失单眼的愤怒还在发酵,它将铁爪重重拍下,废土立马试着掏枪射击,只是普通子弹打上它布满金属光泽的麟片就立马“噹!”的一声弹开了。
他再想瞄准对方的眼睛,巨蜥忽然蹬动后腿,朝他们猛扑过来。
这次不需要废土多说,安息发动全身肌肉向一旁跳去,收紧胳膊和膝盖滚出好几圈,废土向反方向跃出,在空中扭转腰部,艰难地滞空着保持平衡,同时,一连排子弹尽数射出,打在巨蜥背部、身侧、甚至头部,无一击穿。
但虽如此,巨蜥还是被恼得不行,仅存的黄眼死盯着废土,高高扬起一爪,要将他效仿之前的旅人一把拍到天边。
废土一步不退,又瞄准它暴露在外的灰白腹部,“砰!砰!”几枪下去,竟然击飞了几片白麟,巨蜥一声怒吼,把铁爪狠狠按在地上。
果然!废土心想,这东西说不定跟鳄鱼相似,身体下方的腹部最柔软。
“安息!”他一边迂回跑动一边大喊:“枪拿出来打他,别打太密集!帮我分散他的注意力!”
安息收到指示立马执行,掏出废土送他的多功能步枪——这次需要狙击的目标个头够大,安息每一枪都不痛不痒地打在巨蜥身上。
巨蜥被弄得恼了,挥动前肢和巨尾想要把这恼人的苍蝇赶走,废土看准时机换出能量枪,两道红光袭过,巨蜥身侧的薄膜被击穿。
安息也看懂了,学他瞄准另一侧的龙翼,数枪过去,薄膜上多了两个逐渐扩大的燃烧孔。
巨蜥吃痛猛地挥爪,爪背迎面击中安息,将他远远抛飞出去,然后重重落下,废土心头骤然缩紧。他连忙发力冲刺,在助跑之下侧身跪地,借着流沙一路滑到了巨蜥的身下——他四周被巨蜥四只无坚不摧的尖爪包围,后面是它强悍有力的尾巴,头顶是它稍显脆弱的腹部。
废土双手持枪,抬手冲着头顶就是一顿狂轰滥炸。
巨蜥软肋被猛烈攻击,嘶鸣着往一旁趔趄了一下,废土双眼死死盯着它,见他肌肉发力就早已预判到了它行动的方向,就着那势头也往旁边闪躲着跨出几步,避免被它踩到。巨蜥原地转了半圈,顾不得不远处的安息,只想着怎么把废土弄死。
废土已经迅速地换好弹匣,故技重施,朝着巨蜥发黑发焦的肚皮又是一顿猛攻。
巨蜥怒不可遏,抓起一大把沙尘,整个身体高高抬起,然后又猛地下落——竟是要整个身体趴下来将废土压扁!
巨兽动作太快,距离也太近,废土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机会,但多年来的战斗经验和无数次的浴血奋战将思考变成了他身体、神经和肌肉的一部分,他拼尽全力朝左侧跃起,右手朝地板开了一枪作为助推力,一个利落而幅度极大的翻滚之后,巨蜥堪堪砸在他胳膊边五厘米的距离,风浪又将他掀开一点。
废土完全没做任何停留,猫腰发力一蹬前冲,将能量枪调到功率最大的蓄力模式,顺着巨蜥身侧一路狂奔,然后骤然踩地、转身,冲着巨蜥的尾巴根部悍然轰出惊天动地的一枪。
这一枪用光了能量槽里的所有储备,枪体因为过载而在废土手中完全炸裂开来,手套变成残片,整个手掌都是鲜血,他自己也被这一枪的冲击波完全推飞出去。巨蜥吃痛而疯狂扭转身体,废土只见混乱的烟尘之中,一只巨大尖爪迎面袭来,爪尖抠进了他胸前的护具和皮肤。
废土被他高高甩飞,三道鲜血扑溅在黄土上,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才传递到他的神经。
安息好不容易猫着腰一瘸一拐地爬回来,见到这一幕险些心脏停止,嘶吼道:“不!”
只是那巨蜥被强行断尾更痛,它的愤怒在此刻到达顶点,尖头、四肢和殘尾疯狂甩动,粗暴地撞上一旁山体,大小落岩悉数滚落。
安息已顾不得浑身疼痛,迈开腿朝废土飞奔过去——此时还在剧痛下挣扎甩头的巨蜥嘴里忽地喷落出不少唾液,有一些溅到废土身上,他登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叫。
废土:“啊——!”
安息扑到他身边猛跪下去——那唾液应是一种毒液,喷溅在废土的皮肤和伤口上滋啦作响,味道竟然和辐射毒素伤别无二致!废土完全痛得失去理智,双眼失神,身体无意识地抽搐——安息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因疼痛皱过一丝眉头,根本不敢想象他现在经历什么。
“废土!废……米奥!”安息摇了摇他的手臂,但不敢用力,废土似乎已经完全听不见他了。
巨蜥一顿胡乱挣扎之下,残尾已完全断掉了,它喘着粗气,毒液从口中滴答溢出。安息浑身发抖,他觉得十分恐惧,但与之同时,理智又前所未有的清明,他一把拽过废土掉在一旁的背包,取出那像弓弩的自制火箭炮,将闪着冷光的黑色炸裂弹填装进去。
他正要瞄准,衣袖却被拽住,安息回头看去——废土找回了一丝神智,断断续续地说:“别,快跑,走。”
安息定定盯着他,废土如同回光返照般,忽然加快了语速:“它翅膀和尾巴坏了,没法飞,你跑快点,我拖住它。”
“冯伊安,我朋友的名字,你去到番城集市,找到他,拿到钱,叫他帮助你,去买循环艇也好,拿钱找个避难站接待你,或者……你喜欢逛集市,就留在集市玩也行。”
安息实在忍不了了,打断他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废土也吼:“叫你快走!来不及了!”说罢竟是呕出一大口紫黑色的血。
他手从衣服前襟掏出来,一手拿了一个被鲜血裹满的手榴弹。
安息看着他:“你要自杀吗?为了一头龙你要去自杀不要我了吗?”
废土心急如焚,把他推开一些挣扎着要站起来,安息忽道:“你一定很喜欢我……不,你一定很爱我吧。”
饶是废土在此时此刻也诧异道:“什么?”
安息语气冷静得骇人,沉声道:“你看你,居然想要牺牲自己来保护我,让我活下去,还要把钱都给我。”
废土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拍飞时摔断了一条腿,吃不住力,“噗通”单腿跪了下来,崩溃吼道:“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个!”
安息依旧居高临下看着他:“平时还老凶我,装出不喜欢我的样子。”
废土瞪着眼睛看着他,试图弄清到底是世界疯了,还是他自己疯了,安息却蹲下来亲了亲他满是血污的嘴巴,说:“不要怕,放着我来。”
安息填装好炮弹,把那个四不像炮筒稳稳扛在肩上——其实分量有些过重,但此时他毫不在意,安息胸腔里全是燃烧的战意和坚强的决心,他没有立刻开炮,反而单手持枪又朝巨蜥侧腹射击了几次。
巨蜥这次谨慎了不少,没有迅速栖身过来,双爪狂暴地挥动周遭的砂石,安息抬手去挡,胳膊、头部和腹部都被狠狠砸中,但他一步未挪——他身后躺着废土。
很快,安息打空了一把枪,他果然将枪扔掉,又摸出一把,“砰!砰!砰!砰!”连续不断的枪声响起,安息胳膊被震得酥麻,空槽的“咔哒”声响起,他再次丢掉空枪,掏出最后一把东拼西凑来的能量枪。
之前的子弹准头欠佳,几乎都被巨蜥的麟壳弹开了,但它也被迫转成正面,安息连忙深吸一口气,瞄着它前腿猛烈开火——一道道红色激光束飞过,其中百分之五十命中了目标,击飞它硬爪上的皮肤和指甲。
盛怒之下,巨蜥高高扬起前肢——短短的战斗交锋间,安息已经看明白了这是他起跳的前奏,倒在一边的废土也看出来了,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试图拉走安息,然而安息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把架在肩上的炮筒拉下来,炮口对准,眼睛透过准星盯着巨蜥的一举一动。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被跳成了慢镜头,荒野和野兽的声浪全部退去,只剩下安息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调整呼吸,眼睛跟着目标走,感受他的节奏。”废土的话语在他脑海响起。
安息轻轻吐出一口气,龙的身姿已经高高跃起——它是如此之大,破碎的双翼遮盖了整片天空。
安息抠下发射键,一炮出去,自己被后座力冲飞两米,落在废土后头。巨蜥的布满白鳞的脆弱腹部被准确击中,扑杀动作被生生打停,爆炸之下,它一头栽倒在地上,胸前一个黑洞冒着滚滚浓烟。
那变异巨蜥的腹部竟然被蛮力击穿了,周遭一大片皮肤麟片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安息不顾它震耳欲聋的惨叫,从地上爬起来再次装填第二枚炮弹,单腿跪在地上把炮筒架好,忽地,他回过头来冲废土得意地笑了一下:“我就说我的无敌炸裂弹很厉害吧。”
废土双眼一片血红,逆光看着这陌生的少年,一时间失去了所有言语。
巨蜥滚了半圈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撞上旁边的山体。
到此时此刻,它已在废土的攻击下单眼、折翼、断尾,又被安息在胸口轰出了一个大洞,但仍强壮得不可思议——那座山被它撞得石子不断滚落,岩块摇摇欲坠。
废土粗哑着嗓子说:“上面。”
安息略一抬头,会意。
此时巨蜥站在两山之间——这显然本是一整座山,中间因风化作用腐蚀出了一个拱桥,而巨蜥就站在“桥洞”里。
安息眼睛里都是汗水,他用手背大力抹了一下额头和脸颊,发绳被无意勾落,长发散落下来随风展开,他修长单薄的身体稳稳立着。
安息抬高炮口的角度,他知道废土此刻已经爬不起来了,但仍感觉他在背后抱着他,扶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抠上了扳机。
又是震耳欲聋的一炮,炮弹击中巨蜥头顶的岩山,山体断裂,巨大的岩石板轰然砸落。巨蜥后腰被砸个正着,惨叫着将前爪深深抠进地里。
它的咆哮又惊动了更多落岩,一时间,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纷砸落,将巨蜥头和四肢都压在下面。
安息呼出了胃部最后一口气,沉重的炮筒滚落脚边,他终于支撑不住,也瘫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