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之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您还让拯救总目标为她准备舒适的屋子, 漂亮的珠宝, 美丽的裙子, 以此来保持她血液的美味呢。”零号接着补充道。
苏锦之:“……”
苏锦之仔细一想也是,玛丽珍是里维斯从拍卖场里买下的,试想看, 在你沦为奴隶有被肥肠丑陋的老男人买下当做宠物的时候, 忽然有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将你带走, 带到一座华丽庞大的城堡里,即使你不能住在城堡里, 但也得到了比以前贵族时光还要优渥的生活。
每天都有数位女仆服侍你,有精致昂贵的珠宝首饰供你随意挑选,还能穿到皇都的贵族小姐们有时都难以买到的漂亮裙子, 这样的生活谁不向往?
里维斯作为带给玛丽珍这一切的人, 她会喜欢上他,确实是没有意外的事。
苏锦之委屈巴巴:“可是给她提供这些的生活的人, 明明是我啊,我才是她最大的金主,她怎么不喜欢我呢?”
一号从不说谎, 但零号显然更诚实, 它直白了当地说:“因为宿主大人您没有拯救总目标帅啊。”
苏锦之无言以对:“……反正里维斯喜欢的人是我, 她也就只能看看了。”
“表哥,你在看什么呢?”苏锦之正和零号说着话呢,发现他视线转移了的多丽丝很快就开口了。
苏锦之回神,收回眼神回答道:“没什么。”
但多丽丝已经顺着他之前的目光停留的地方看过去了, 她眯起眼睛望向玛丽珍,雪白的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仿佛熟透的草莓般艳红水嫩的下唇,问道:“她就是表哥你最宠爱的奴隶吗?”
“她叫玛丽珍。”苏锦之提了下玛丽珍的名字。
多丽丝在来黑天鹅堡之前,就已经听过这个女人的来历了。
那简直可以被称为一段传奇的浪漫史——富裕高贵的伯爵大人,爱上了一位沦为奴隶的没落贵族少女,更别提那位伯爵大人之前是多么的嗜血残忍,却在遇到她之后再也不肯杀人。
她原先还不信这些流言呢,但没想到在舞会开始后没多久,表哥就一直盯着那个女人看,也不肯看她一眼。
多丽丝在心底暗恨,她一定不会让表哥娶这个女人的!
想到这里,多丽丝马上朝苏锦之的方向倾了倾身体,将胸挺得更高,声音柔柔绵绵的,仿佛成熟的红樱桃能掐出甜蜜的汁儿来:“她不过是个奴隶,表哥为什么要让她来我们的舞会呢?”
多丽丝一靠近,里维斯的眼神就更幽怨了,苏锦之赶紧往后躲了一些避开多丽丝的亲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多丽丝张了张嘴巴想要再说点什么,这一支舞就结束了。
苏锦之朝着里维斯的方向走去,路过玛丽珍时瞧了她一眼。
玛丽珍在对上他的目光后就连忙垂下了眼帘,握紧自己手中的金叶片折扇,转身朝长餐桌走去,却撞到了蒙德。
“小心!玛丽珍小姐。”蒙德马上扶住她。
玛丽珍站稳后喘了几口气,弯了弯膝朝他道谢:“谢谢您,蒙德大人。”
“你的心情似乎不好。”蒙德望着她的眼睛,犹豫了一会继续道,“我看到,你一直在注视着……”
“没有的事!”玛丽苏迅速抬头打断他的话,眉微微蹙着,“随意打听一位小姐的隐私,这是一件很失礼的事,蒙德大人。”
玛丽珍义正言辞地说道,她显然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奴隶的身份。
蒙德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颔首道歉后转身离开。
苏锦之一走近里维斯,就被他悄悄地握住了手,随后微微俯下身体在他耳边喃道:“我亲爱的乔希大人竟然拥着别的女人跳舞,真令人伤心。”
“她只是我的表妹。”苏锦之也回握了他的手一下,他是不可能搞近亲结婚的,更何况他还是个弯的。
里维斯继续道:“或许她很快就会变成您的未婚妻了。”
苏锦之抬起头看着里维斯说:“不,永远都不会,我只喜欢你一个呀。”
男人这才勾起唇角,低声道:“真想吻你。”
“这可不行,因为有位女士一直在注视着你呢。”苏锦之开始打小报告了。
里维斯有些疑惑,偏头望着苏锦之。
苏锦之见他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只能为他解释道:“玛丽珍。”
“玛丽珍怎么了吗?”里维斯还是一副他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苏锦之直接挑明了讲:“她喜欢你,刚刚我和多丽丝在跳舞时她就一直在看着你。”
“乔希大人是怎么发现的呢?”
“当然是因为我——”
苏锦之话说到一半就停了,因为我一直也在注视着你这样的话说出来实在是太令人羞耻了。
但是男人显然已经读懂他未尽的话语了,里维斯从刚刚就勾起的唇角一直没有降下过,他笑着俯身道苏锦之耳边,低声重复着苏锦之刚刚对他说的那句话:“那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只喜欢你一个呀。”
苏锦之耳根瞬间漫上绯色。
他又被拯救总目标给喜欢上了,苏锦之心想,这真是一个甜蜜的负担,一号可能又要想办法搞他了。
这件事搅得苏锦之心神不宁,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一直在想,他侧过头看着躺在他身边的里维斯闭着眼的模样,银白色的月光幽幽凉凉的落在他的脸上,使他的五官更加立体深邃,苏锦之忍不住用目光一寸寸描摹这一张他极为熟悉的面庞。
有个问题他一直想不明白,那就是为什么每个世界的拯救总目标长得脸都是一样的,而现在看来,他们不仅长得一样,甚至连灵魂也是同一个。
这个独一无二的灵魂陪他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与他有着种种切不断的紧密联系,仿佛冥冥之中有种不可拒力牵引着他们,朝彼此的引力圈中无限坠落。
他叫做苏锦之,不管在哪个世界,拥有什么样的身份,叫什么名字,他都知道自己是谁。
那么他呢?
曾经叫过秦叶舟,封九黎,姜黎山,宋明轩,里维斯,在这些不同名字的背后,披着这样一具皮囊外貌的他,究竟是谁?
难道真的就是因为他在那西港临死之前最后一个想到的人是那个外星人,所以他才是这个模样的吗?
他和那个外星人初次相遇时的场景是怎样的呢?
苏锦之仔细回忆着那段过往,记忆画面却总是断断续续,残缺不齐。
他记得自己从一个蓝色的冷冻仓中醒来,被一堆机器人包围着检查身体,再之后就有人来问他要不要离开地球,他说不愿意,所以他就留了下来。
那个时候的地球已经是片废墟之地了,大部分人类都迁徙去了新的星球建立了新的联邦,但因为地球还属于银河系联盟的星球,所以必须要有对外交涉的官员,于是他就自告奋勇,做了一名纯人类的星际外交官。
他没有同事,留在地球上的人类一只手就能数完,他是唯一的一名纯人类,每天都要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抵御外星病菌,而地球上还剩下的其他的人类都是掺了外星血脉的混血人类,所以他们的身上有抗体,不需要穿防护服,而他们留下来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是新联邦的医疗科研人士,来研究地球在核战之后还存活下来的微生物的。
他们听说地球上有个纯人类留了下来,纷纷跑过来围观他,于是他上任的第一天,整个地球上还剩下的人都围到了他的身边。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个外星人。
那个外星人站在星际战舰之前,身上同样穿着厚厚的防护服,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目光炽热,仿佛其中裹挟了极其强烈复杂的感情,可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他一直在看你。”站在他身边的人问他,“你认识他吗?”
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吗?
我认识你吗?
苏锦之闭上眼睛昏沉沉地睡过去。
利兹山脉的夜晚总是有种特殊的静谧之感,就连天上的星星也不会很多,仿佛都藏进了云层之中,只露出零零疏疏的几颗,发着明亮的光芒。
第二天清晨,苏锦之愣愣地呆坐在床上,还没有从深眠的昏沉之感中完全清醒过来。里维斯没有在屋子里,他捂着脑袋小小地呻吟了一声,觉得额角有些痛,那块的动脉在突突突地跳动,脑袋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层层叠叠的桎梏中钻出,带给他越来越强烈的痛感。
“早上好啊,宿主。”一号忽然出声,向苏锦之打招呼。
随着一号的声音响起,那些痛感便瞬间如浪潮迅速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苏锦之怔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神智,他问一号:“咦,一号你今天怎么了?”
“我怎么了?”一号反问他。
苏锦之说:“你竟然主动和我问早。”
“你听错了。”一号死不承认,“我根本就没有说话。”
“是吗?”苏锦之狐疑地问道,但他仔细回忆了一会,忽然又想不起来一号是什么时候开始和他说话的,明明他们应该才对话不久,可是他就是想不起来他们之前说了什么东西,甚至他都回想不起来他上一句话说了什么才让一号给他这样一个回答。
苏锦之沉默着,继而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我感觉我的记忆缺了一块。”
“你怎么知道是缺了一块,而不是很多块呢?”
苏锦之:“……”
“……一号你真幽默。”
“谢谢。”
“我是认真的。”苏锦之放低声音,眼睛垂着看向地面,“我感觉我的记忆总是衔接不上,我应该是忘了一些东西的。”
“你想记起它们吗?”一号沉默了一会,忽然问他道。
苏锦之愣了一下,回答道:“我不知道。”
“为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缺失的那些记忆里有着我所恐惧的东西,但是……”苏锦之皱起眉,“我又有着不得不记起它们的理由,可这理由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做任务吧。”一号没有再和苏锦之讨论这个问题,“拯救总目标的真实身份已经出来了,你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也出来了,看一下吧。”
一号说着,把任务面板调出放映在苏锦之面前——
【总拯救目标:里维斯(拯救完成) 100/100
惩罚世界附加任务:获得圣殿的认可 0/100】
苏锦之看到里维斯的进度值时吓了一跳,完全不敢置信:“我已经拯救完他了?!”
一号只说:“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苏锦之听到一号这么说,心里不仅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相反,他还十分心虚。果不其然,一号下一刻就开始和他说他一直牵挂着的那个问题了:“所以,现在我们来谈谈你对拯救总目标高达85的好感值问题吧。”
“这没什么好谈的啊。”苏锦之假装听不懂一号在说什么,“我都说了,我是不会爱上里维斯的,一定是你的数据库出现问题了。”
一号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电子机械特有的质感,冷漠而不含一丝感情,它们这种生来就依靠着程序运转的智能AI,除却既有程序之外,它们对外界的一切都是漠视的,没有任何感情,只认可那些沉默的一串串数据和数字。
“不要入戏太深。”一号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苏锦之垂着眼帘一言不发,室内的空气渐渐被沉默所包围,逐步凝固,沉重得仿佛停滞了流动。夜晚月光残留的冷漠似乎还停留在这间屋子里,顺着脊背一点点爬进苏锦之的心脏,而那冰冷的电子机械音还在继续——
“你会死。”
“而他下个世界,就会忘了你。”
“他永远也记不住你。”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之后,苏锦之也笑了起来,他说:“不,我不会死。”
“他会忘了我,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他不记得爱过我,也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爱他,永远爱他。”
这些话都是第二个世界时封九黎对花无艳说的,那样一段阴差阳错的感情之中,如果没有一个人宁愿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也要记住一切,恐怕他们早就结束了。
没有深情,自然也没有痛苦。
漫长而看不到尽头的等待是一场博弈,需赌上自己一生,不断咀嚼绝望,像是没有解药的毒药整日整夜的折磨着你,可是假如没有这些痛苦,那么一切都将被遗忘。
如果能这样的深情都能被遗忘,那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记住的。
苏锦之做过花无艳,他懂得被遗忘的痛苦,可是花无艳没有后悔,他也不会后悔。
他这个人或许没有什么别的优点,性格软,逆来顺受,不懂反抗,有着一眼就能看尽的平淡人生,可他足够固执。
一号叫他不要干的事他全干了,正如一号所说的那样,他都死过好几次了,再死一次又怎么样?
如同示威一般的,苏锦之继续说道:“我们会重新相爱的,在我们再次相遇的时候。”
一号闻言又笑了一声,淡淡道:“宿主你开心就好。”
苏锦之的坚强只有三分钟,听到一号这么淡定,他瞬间就怂了,可他又不敢继续怼一号,恰好这个时候里维斯推门进来,苏锦之就从床上跳下朝他跑过去。
“乔希大人?”里维斯拥住他,俯身在苏锦之额角轻轻吻了一下。
苏锦之伏在他的怀里,感受着自己面前这人宽厚温暖的怀抱,深深吸了一口气,嗅着男人的身上熟悉的气息开口:“我有点害怕。”
“您在怕什么呢?”里维斯笑了一声,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怕我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拥抱你。
苏锦之在心底默默回答,蹭了蹭里维斯的胸膛没有说话。
里维斯看着少年这样依赖自己,眼底的深情浓郁地像是快要溢出来一般,那双深灰色的眼瞳漾着温柔的水光,将少年的身影完整地倒映在眼瞳上。
苏锦之不知道一号什么时候会对他发难,所以他格外珍惜与里维斯相处的时光,恨不得长在里维斯身上和他时刻黏在一起,在去往客厅的路上也悄悄地牵着手,直到到达大厅时才松开。
蒙德和多丽丝都在大厅里,玛丽珍也在,不过蒙德和多丽丝都是坐着的,唯独玛丽珍一人捏着手中的金片扇,咬着下唇孤零零地站在长桌旁,看见苏锦之过来,玛丽珍就幽幽地朝他望了过来。
苏锦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她:“你怎么站着呢?玛丽珍。”
“伯爵大人——”
“卑贱的奴隶是没有资格与我们同坐的,乔希表哥。”玛丽珍刚刚开了口,多丽丝就放下手中镶金的白瓷茶杯打断了她的话,那双碧色的眼睛斜斜睨向玛丽珍,里面满是倨傲和不屑。
玛丽珍听着她的话,脸都涨红了,可是她根本无法反驳多丽丝的话,即使她穿着昂贵精致的裙子戴着漂亮的珠宝首饰,她本质上也是个奴隶。玛丽珍攥着金片扇的手指紧了紧,又倏地松开,她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容,与多丽丝同样清澈翠绿的漂亮眼眸望向苏锦之,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腕说:“我只是来为伯爵大人献上甘露的。”
说完这话,玛丽珍马上拿起长桌上的银刀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动作快而准,让人来不及阻止。
她用的力气很大,被分开的皮肉间很快就涌出艳红的血液,顺着她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滴入水晶高脚杯之中。斟满杯子后,她抽出块手帕缠住伤口,将水晶杯捧到苏锦之的面前,笑着说:“为您献上甘露,伯爵大人。”
苏锦之目瞪口呆地看着玛丽珍捧过来的那杯血,问一号道:“玛丽珍怎么了?她是疯了吗?她不是喜欢里维斯吗?”
“喜欢不代表一定要在一起,这点宿主你可以向她学习。”一号不咸不淡地回答他,“你是诺维国的伯爵,权大钱多,正如玛丽珍无论外表如何光鲜她的本质也不是贵族一样,里维斯只是你的男仆,玛丽珍再怎么落魄,也不会选择嫁给一个男仆的。”
苏锦之很不满意一号这样贬低里维斯,他反驳说:“里维斯不是仆人,他有翅膀,他是我的天使啊!”
一号:“……”
“再说了,就算玛丽珍想嫁,里维斯还不想娶她呢。”苏锦之一边在脑海里和一号说着话,一边接过那杯血,移到唇边抿了一口。
令他惊诧的是,玛丽珍的血的味道变了。
玛丽珍是处女,处女的鲜血一般都十分甘甜,而玛丽珍如今的血液虽然仍保有着这一份甘甜,但曾经醇和清润,细腻优雅,如同霞多丽一样紧实爽口的味道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味——她的血液,终究不可避免地被金钱和奢靡的生活所腐蚀了。
在苏锦之愣神的时间,多丽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取走那杯血一口喝完。末了,她舔了舔自己唇,碧绿色的眼睛半眯起,似乎在回味血液的味道,片刻后她轻笑一声:“甘露?原来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为乔希表哥供血的奴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