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将阑……
兰仙子彻底恼羞成怒,炸毛道:“说了不买就不买,听不懂吗,南境难道和我们北境言语还不通?!”
小贩哪怕遇到冷脸也丝毫热情不减,笑嘻嘻地说:“公子莫生气啊,您这位同伴看起来很感兴趣呢。”
奚将阑一偏头,果不其然见到盛焦冷冷淡淡接过那盏小云灯,垂眸看字。
奚将阑:“……”
奚将阑心中很不是滋味,又担心盛焦发现花魁名字的端倪,又恨他竟敢真打算买灯献佳人。
他默默磨着牙,强行露出个吃人的微笑:“怎么,盛宗主也想买盏小灯博佳人一笑不成?”
他本是故意呛盛焦,但话一说出口,一向吝啬抠门的盛焦竟然摸出一枚灵石抛过去,将手中那盏小灯买下。
奚将阑:“…………”
应琢微微挑眉,似笑非笑。
当着奚将阑的面买小灯给佳人,这盛无灼果然是修无情道的,不解风情。
果不其然,奚将阑生了气,冷冷道:“盛无灼。”
应琢见缝插针地上前去给师兄拍后背顺气:“师兄别生气,那兰仙子玉貌花容,盛宗主见之倾心也是理所应当。”
兰仙子:“……”
奚将阑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盛焦淡淡将小灯转过去,露出那歪歪扭扭的“兰娇娇”三个字给他看。
奚将阑顿时噎了个半死,在“气”和“笑”进退两难间,又来了“羞臊尴尬”直冲脑门。
……气焰顿消。
小贩虽然只卖出去一盏,但也乐颠颠的。
盛焦正捏着小灯等着找零,一旁突然传来个声音。
“兰娇娇真会参加今日花魁大比吗?”
这声音莫名熟悉,被尴尬羞耻埋没、恨不得直接从云端跳下去的奚将阑蹙眉回头一瞧。
说话的男人白衣、白发,站在空旷处几乎同身后的云朵融为一体,脸上骷髅面具被日光倒映闪现丝丝缕缕蛛网似的金色纹路。
奚将阑一愣。
恶岐道的骷髅面,玉颓山?
小贩又瞧见个冤大头,赶忙说:“是是是,兰仙子肯定会来,公子要买几盏吗?”
玉颓山“哦”了一声,雪白到几乎半透明的手指在整条街一指,温温和和地说:“那这一条街的云灯我都要了,晚上给兰娇娇点灯竞花魁。”
兰娇娇:“……”
奚将阑上回拿玉颓山当枪使来料理秦般般那个赌鬼父亲,此时乍一瞧见本尊,本来心虚得不得了,闻得此言差点直接上去和玉颓山拼命。
应琢在恶岐道待过几个月,深知此人的深不可测,神色冷冷注视他,垂在袖中的手已悄无声息凝出雪白蛛丝。
恶岐道远在北境,玉颓山为何会出现在南境九霄城?
难道那“弃仙骨”竟已卖到南境来了?
就连盛焦也微微皱起眉来,隐约从玉颓山身上察觉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堪天道”已是接近天道、天衍顶端的存在,整个十三州能让盛焦都产生危机的寥寥无几。
玉颓山没察觉到视线,还在和欢天喜地的小贩柔声说:“兰娇娇今日当真会去选花魁?”
小贩点头如捣蒜,这好大一笔生意让他顾不得其他:“自然,您若不信尽管去问红尘识君楼。”
“哦。”玉颓山拿出一抱蜜饯,温温柔柔地说,“我爱看美人,这云灯若能博美人一笑也算不亏。但如果今日兰娇娇没来,我可是要生气的。”
小贩只是个寻常人,哪里听说过恶岐道玉颓山的威名,刚忙点头:“当然当然,公子放心好了。”
玉颓山眼眸一弯,捏着蜜饯开始吃吃吃。
小贩不知危险将至,还在那傻乐。
玉颓山可从来杀人不眨眼,一旦发现被骗,这一条街的人怕都会被他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点成骰子玩。
奚将阑面色绿油油的,拽着盛焦和应琢就走。
玉颓山拿木签戳着蜜饯,微风吹来拂过他草草用发带束起的白发,他抬头看向越走越远的三人,突然轻轻抬手,眯着一只眼睛将半透明的手指点向盛焦后心。
金色的天衍灵力凝在指尖,宛如一支即将离弦的利刃。
寒芒一点越来越亮。
盛焦突然转身。
“堪天道”同其他灵级相纹并不同,它最凶戾无情,即使未用天衍灵力气势也凛然凌厉,只是一个眼神便让人胆战心惊。
“啊。”
玉颓山被“堪天道”的气势震得指尖灵力倏地散成斑斑点点的金色萤光,眸中温煦的杀意幽幽散去,他轻轻将骷髅面具歪了歪,露出一只漂亮的桃花眸。
他笑着呢喃道:“被发现啦。”
天衍珠迅速转起来,可不知为何竟然迟迟停不下,转得差点要冒火星子。
奚将阑已经走进红尘识君楼,站在台阶上喊:“盛焦?”
盛焦五指一动,紧握住转得珠子发烫的天衍珠。
再次看去,玉颓山好似融于云朵中,悄无声息消散在原地。
刹那间,整条街的云灯倏地亮起。
成千上万盏,在白日里也灼灼生辉,差点亮瞎奚将阑的眼。
红尘识君楼是数层奢靡阁楼,偌大厅堂仙气缥缈,流觞曲水竟从阁楼数层一直连绵而下,环佩叮当的舞姬足尖踏莲,舞裙歌扇。
俨然一处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奚将阑轻车熟路踏上台阶上了二层阁楼。
娇俏的舞姬衣裙翻飞从雕花栏杆飞踏而过,好似翩然蝴蝶,奚将阑微微抬手扶了她一把,轻盈的美人围着他踮脚尖妖媚而舞。
奚将阑笑起来,好似风月场的老手,手指撩起舞姬飘拂而起的一绺发,淡淡道:“我要见荀娘。”
舞姬娇笑起来,素手如柔荑搭在奚将阑肩上,柔声说:“公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荀娘今晚要去花魁大比,不待客呢。”
奚将阑边上楼边道:“多少灵石都不破例?”
往往这句话一说出来,无论花魁再忙也会将此人奉为上宾,但舞姬腰肢柔软地跃上二楼,含笑着拦住奚将阑的去路。
“公子再等几日吧。”
奚将阑微微挑眉,从善如流道:“行吧,那我随便坐坐听听小曲儿吧。”
舞姬眨眨眼。
奚将阑从怀中拿出一袋灵石抛过去。
舞姬笑开了,这才应允三人上楼,带去一间雅间,几个戴着面纱的乐女坐在屏风后弹琵琶唱曲儿。
奚将阑撩开竹帘往下方人来人往的一楼看,啧啧道:“看来这荀娘还挺难见。”
应琢第一次来花楼,上楼梯时被一个艳丽的舞姬围着转圈跳舞,浑身不自在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师兄……对这花楼怎么如此熟悉?”
盛焦始终面无表情,手缓缓地拨动手腕上的珠子。
——把天衍珠当佛珠盘了。
“啰嗦。”奚将阑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没有舞姬在二楼,悄无声息地拉开木门,低声叮嘱,“荀娘的住处应当就在上面,等会我上去瞧瞧,你们切莫轻举妄动。”
应琢忙道:“我随师兄一起去。”
奚将阑没搭理他,踮着脚尖跑了。
奚将阑也是心大,敢把应琢和盛焦单独留在一起。
应琢注视着奚将阑鬼鬼祟祟地离去,只觉得师兄做坏事的背影都高大威武令人痴迷,但一转身对上盛焦那张棺材脸,神色瞬间变了。
盛焦垂着眸盯着小案上的云灯,眸光冷然,全然没把应琢放在眼里。
应琢对盛焦嫉妒得发狂,却深知有奚将阑在,自己暂时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冷冷坐在那喝茶,心中盘算如何真正将此人搞死。
奚将阑避开人走到通往三楼的木台阶处,刚要偷偷摸摸地上去,就见一个舞姬从三楼下来。
他反应迅速,立刻往木台阶下的小角落里一苟。
目送着舞姬离开,奚将阑正要往前窜,却后知后觉身边有几个微弱的呼吸声。
奚将阑面无表情转头一看,就见那狭小角落里正蹲着三个鼻青脸肿的少年,见到他看来忙朝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奚将阑:“……”
奚将阑手脚并用往外爬,立刻就要跑。
但刚一动,三个少年便伸出六只手一把薅住他:“哎哎!兄弟!道友!且慢且慢啊!”
这几个少年瞧着年轻,好像是哪家世家公子,各个修为都是金丹期,虽然被揍得不轻但依然身强力壮,奚将阑毫无灵力直接被硬生生拽着衣物拖了回去。
奚将阑法衣差点被他们扯下来,怒气冲冲道:“你们谁啊?赶紧松开我,知道我道侣是谁吗?说出来吓你们一窜。”
少年们朝他拼命“嘘”:“冷静冷静!我们是在救你啊!”
奚将阑不想听这三个看起来脑子有大病的人胡言乱语,跪在地上往外爬,没爬几步又被拽了回去。
他也没察觉出这三个少年的杀意,只好停止逃走,和他们挤在那小小角落。
——好在四个人身量都不威武,勉强藏得下。
奚将阑冷冷道:“救我什么?”
被揍得最惨的少年揉了揉铁青的眼睛,唉声叹气道:“你是不是要上楼上偷看荀娘?”
奚将阑匪夷所思看着他:“说话放尊重点,欣赏美人的事儿,能叫偷看吗?”
“看吧,我就说他也是和咱们一样的猥琐好色之徒,愣是要去偷看荀娘。”角落里闷闷不乐的黑衣少年毫不客气地说。
奚将阑:“……”
怎么还污人清白呢?
“你可别去。”黄衣少年谆谆道,“三楼有个可厉害可凶的护卫,但凡有人上去都会被狠揍一顿,毫不留情。”
奚将阑来了兴致,盘膝坐好:“什么护卫?修为几何?”
“修为……我估摸着得元婴。”
“呸,化神期吧!肯定是化神!”
“我怎么觉得是还虚境呢?”
三人七嘴八舌,说到“还虚境”纷纷都沉默了。
其他两人正要骂他异想天开。
哪个还虚境大能这么好色无耻,在花楼给花魁做护卫?
脸都不要啦?
那少年却幽幽道:“你们傻啊,还虚境把我们揍一顿,说出去可比元婴期揍我们要有面子的多了。”
两人纷纷开窍:“是哦!”
奚将阑:“……”
被揍一顿说出去肯定都没多少面子吧!
奚将阑听不得这三人吹牛皮,面如菜色地就要走,又被他们七手八脚拽回来,苦口婆心道:“道友,我看你这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也是同道中人。哥哥们奉劝你一句,那三楼真的上不得。”
奚将阑:“…………”
奚将阑看着这三个约摸才刚及冠的少年,面无表情磨了磨牙。
诸行斋那群混账东西贬损自己矮也就算了,现在比他小好几岁的少年们竟然也敢讽刺他个儿矮年纪小……
这往哪儿说理去?
就在奚将阑恶狠狠地盘算着把他们三个打一顿时,角落的黑衣少年幽幽道:“我刚才听了一耳朵,那个护卫好像是从剑宗来的。”
奚将阑一愣。
剑宗?
“不可能!剑宗的剑修眼高于顶,怎么可能会来九霄城当护卫?!”
“真的,我听得真真儿的,那人说是要堪破心境瓶颈,为不受美色所蛊惑而寻求心平气定,特来花楼历练心境,稳固修为。”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吗?
剑宗的人,八成也有大病。
少年一拍脑袋:“哦对,听说还是剑宗宗主的大弟子,名唤……”
奚将阑眉头轻轻一跳。
“……名唤柳长行。”
奚将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