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人:杨菲(2004年-2005年护士)
我听有几个老护士讲过医院里以前有这么本记录,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东西,而且它今天居然到了我手里。
也不知道院长想知道些什么,我和邓芸一直闹矛盾,大家也都知道,我在这里说她什么,大家爱信就信,不信就罢了。
医院里闹鬼的事,听说过,也有人真的见过。老护士说以前可严重,后来有次闹大了,医院那个老妖婆死了之后就见得少了。
老妖婆是谁我倒也不清楚,医院里留下来的老护士好像也不多,据说记录以前是另外一本,不知上面是不是记了什么,医院里护士们对这玩意儿可好奇了,就是没人敢去拿来看。
要写得这个事情还是要从邓芸的事儿说起。
我承认,邓芸和我的矛盾是从我家小王开始的,我家小王看不上她,她要记恨我,我也没办法,我和小王是之后才好起来的,可是小王一开始也没对她有什么想法呀。
她这个女人吧,我不好说,有点那啥,挺多变的。你想想,过了才多久啊,两个月不到吧,人家就说她又看上前几天来住院的有个病人了。我们护士是不能跟病人随随便便的,她却三天两头没事儿就往那个病房跑,还老是晚上去,谁不说闲话呀。
最开始是听说那个病人是前几天做了手术,在住院部三楼哪个房间住着,邓芸本来是负责四楼的,后来有天不知怎地帮谁代了一下晚班,后来就申请给调到三楼了,而且也都是上晚班。
没过了几天,就有谣言传出来说她跟有个病房的男病人打得火热,晚上老爱去那个房间。这也怪她自己,她就是个大嘴巴,有点什么事都爱炫耀。
这种事传出来,大多还真是她自己说出口的。
听说那病人长得个高,面目清秀。她没事就夸说那床的男病人气质特好,和和气气的。
这种男人估计也是瞧不上她的,怕是她自己又自作多情了。别人问起那病人得的是个什么病,要住多久,她又一概答不上来,要去查名册,她也支支吾吾不说个名字。
问起具体哪个病房,她也只说三楼,就三楼走廊尽头那个。
有几个小护士围着去看了,也没发现像她说的有气质的男病人。后来我转念一想,她肯定就是编个故事想气气我呗。
就是两天前,邓芸失踪的前两天,我在主楼碰见过她一次。
当时205的病人的病历资料不知怎么缺了一份,我去外科问问,出来时正好撞见邓芸和陆医生在那边说什么,赶紧就往回走,结果电梯迟迟不来,眼看着她和陆医生说完话也朝电梯走了过来。
还没到跟前呢,就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面而来。
两个人站在那儿等电梯很有点尴尬,那股香味直往鼻子里冲,不知她什么时候开始抹这么浓的香水,我转身就想走楼梯下楼,结果电梯“叮”的一声就开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和她一块儿走进去。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本来气氛就僵得很,结果电梯也装怪,按得明明是一楼,它却在向上走,我低头看着地,不想搭理她。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来。
我低头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反应,抬头一看,6楼?电梯门前空空荡荡的,整个6楼也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我只好赶快按了好几下一楼,电梯门这才缓缓关上,慢慢往下去了。
走到一半,她不知怎么就突然开口跟我说话了。
“说也奇怪,那天我坐电梯也是这样,按了向下,结果它走到6楼,打开门来还没人,”她的声音很沙哑,显得很疲惫的样子,“你说是不是渗得慌?”
我心里不痛快,就回她:“这有什么渗人的,谁按了电梯,结果又走楼梯了呗。”
“那电梯也该先到6楼再下到3楼,再到1楼啊?”她不依不饶地。
我哪里想跟她在这个电梯不电梯的问题上纠缠啊,电梯一到1楼,我就赶紧两三步并作走回住院部了,感觉那种俗气的香味还在我身上逗留了好一会儿。
这是先前第一次碰见她,那时没觉得什么,就只记得她看起来挺疲惫,抹着像花露水和香油混合的浓烈香水。
过了两天,我才真正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天晚上我值晚班,深夜都快12点了,201房02床的病人跟他家属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闹起来,吵得隔壁床的病人都睡不着,小张在帮忙协调,我去楼上请护士长过去。
护士长就让我在楼上帮忙把剩下有几份病人资料整理了。
往常医院人多挤不下的时候,三楼的走廊上摆着好几床挂着吊瓶,今年这时候还挺冷清。临近午夜,就只看见空空荡荡的走廊,吹着冷飕飕的风,墙面破旧,要么大片大片地脱了皮,要么全是蹭上的灰印子。
还在想今天晚上三楼谁看班,结果抬头就看见远处走廊里有个人影一晃一晃地走过来,模模糊糊的。
还没看清楚是谁,那股花露水和香油混合的味道就窜进了鼻子,好巧不巧,居然是邓芸。走近了一看,我都吃了一惊,才两天不见吧,她整个人都像瘦了一圈,皮肤在走廊灯光下显得尤其苍白,灯光在白色护士服上打上几块阴影,更让我觉得她整个人都像沉浸阴沉沉的气氛里。
“你怎么在这儿?”她开口问我,声音依然很沙哑。走廊本来静的像睡着了,她一说话,整个走廊都被惊得动了一动。
“2床又闹毛病,护士长看去了。”我懒懒散散地回答她,反正到了2,3点我也准备回去睡觉了,和她也待不了多久。
她定睛看了我一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你看我今天化的漂亮吗?”
“什么?!”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只见她眼睛上浓浓的一圈黑眼圈,皮肤白得跟鬼似的,嘴唇也冻乌了一般。
“还不太会化,”她见我仔细瞅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练习练习呗。”
原来她说的是化妆,大半夜的化什么妆,还化成这副鬼模样,香得都臭了,我干脆就不说话了,任她在那儿低着头摸自己的脸摸了好一会儿。
忽然她头一抬,惊叫起来:“他叫我了!”
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铃没有响,也没见着哪个床的灯亮了,转身奇怪地看着她。
她把手指放到嘴上:“嘘,我偷偷告诉你,那是个不能提名字的病房。”
“什么?”
她突然一笑:“那天我在对面,瞧见他站在窗户里,朝着我笑,就像开春时候的太阳,可暖人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幽幽地转身朝着三楼走廊那边去了。
什么不能提名字的病房?什么“他”?简直莫名其妙!这个女人疯了不成?!
话说完,她就带着那个似笑非笑,回味什么的表情转身走了。
听声音她朝三楼走廊那边走去了,整个人都飘飘忽忽似的。
咚咚。
远处传来敲门声,也没听见有人说话。
我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边走廊尽头,伸手推开了门,然后整个人也飘飘忽忽地进去了。
门大概轻轻关上了,所以没听见关门声。
看她进去了,我倒是觉得松了一口气,趴在那儿等护士长的消息。趴着趴着,就开始犯困了,感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正迷迷糊糊,感觉一股香臭香臭的味道飘了过来,脑子里当时有点转不过弯来,但下意识地就觉得……是邓芸吧?
那个香味儿飘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她发出声音,我因为太困了,脑子就像鸡啄米一样不停在点头。
我不记得那个时候有没有跟她说话,隐约觉得好像问了她一句,邓芸啊,护士长回来没有?
她也没有回话。
只觉得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托住了我的脑袋,冰得厉害,又柔柔软软地……当时太迷糊,只觉得大概是个女人的手,邓芸拿手托住我的脑袋了。
然后脑袋上又觉得被什么蹭得痒痒的。
耳边有咕咕的声音,像是谁想说话,但是卡在了喉咙管,憋的慌。
那声音断断续续,小得像根缝儿。
脑袋也被磨蹭得酥麻酥麻的,也可能是太困了的原因,至今想起来都觉得那个时候整个意识都不清楚。
我就下意识地去抓脑袋上那个东西,就那么狠狠抓了一下。然后自己猛地就惊醒了。
一下子惊醒过来,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找邓芸,但是四下一望都没有看见她人,还以为是她已经走了,但回过头来,看自己刚刚抓下来的东西,天啊,真是吓得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手里不知怎地抓着满满一把头发,乌黑乌黑的,发根缠绕在一起干燥得发黄。
最重要的是头发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花露水和香油混合的香味。
我吓得赶紧丢进垃圾桶了,还死命搓了好久的手。
我当时立刻去找邓芸,我想她肯定就在那个走廊尽头的房间。
因为当时不清楚情况,就是被头发吓了一跳,我还壮着胆子去看。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就连病人打呼噜的声音都没有,静得怕人。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就觉得一路上都有那股难闻的香水味道,简直像雾一样迷了我的眼睛和脑袋,什么都看着模糊,什么都想不清楚。
慢慢地我终于走到了尽头,可是一到尽头,我就有些疑惑了。因为房间的位置比我从护士站看到的位置离走廊尽头还要远一些,而且,尽头是314,314住着两个女病人,我知道这点因为她俩正好都是我大姨的朋友,住院都住到一块儿了。
没有男病人的。
我又回忆了一下,总觉得当时看她推门的地方,是比314还要远一些的。
我朝前走了几步,但314确实是这边走廊最尽头的房间了,过了314就只有空白的墙面了,倒是干干净净的,没有那么破旧。
我摸了摸那堵墙,脑子里又模模糊糊地回想起刚才做梦一样的情形。
怎么她的手就托住了我的脑袋呢,怎么她的头发就在我脑袋上蹭呢?
这是怎么样一种奇怪的姿势才能办到啊?
我当时疑惑着,心里就觉得一阵发毛,邓芸莫非真的疯了?还是赶紧回去找护士长吧!
第二天,我又特地去314问了一遍,两个阿姨都肯定说晚上睡觉好好的,没有护士进来过。而我到处去找邓芸也找不到。
故事就是这样了,我第一次写这个,不知道这样写行不行?
而且我来医院也还不久,不清楚情况。可是护士长叫我不要乱问,晚上也不要乱跑。住院部3楼的班向来都安排得很仔细,想想也是,其他楼层的班我都做过,只有3楼,除了那次意外,还从来没有安排我上过,平时也基本都是护士长在负责三楼的病床。
可是三楼是不是有个不能提名字的房间?真的有那么神秘?
还有邓芸,这两天怎么也还没见着她?我可不是担心她,但是那天抓了她一把头发,觉得挺不好的。
2005年12月3日
其后邓芸一直没有出现,医院就此事对三楼当晚住院病人进行了调查,没有得到相关信息,调查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