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暖的熏香飒飒扑落。
“啪”地一声,毛笔掉下,在层叠的宣纸上晕染了一大片乌黑的墨渍。
方明珏被这响动惊得回过神来,疲累地捏了下眉心,看着几页纸上画了一半的残像。似乎全是一个人。劲装玄袍,腰间束着紧致的腰封,衬得这整个人都挺拔英气,玉树临风。但这人的脸是空白的。
盯着空白处又出了会儿神,方明珏胡乱将画全都卷起来,塞到御书房一处隐秘的格子里。
小德子进来上茶,见方明珏一直盯着他,眼神幽深,登时吓了一脖子白毛汗,战战兢兢地问:“陛、陛下,有何吩咐?”
方明珏拿着奏折,一副端正的样子,“皇后呢?”
“皇后娘娘出宫了,”小德子被午后的阳光晒着,心里发麻,“还未回来。”
方明珏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在空白的奏折页上写了个“妇德”,然后画了个大叉。
小德子觉着有股杀气在脖子上绕了一圈,骇人得紧,便又抖着腿道:“娘娘……娘娘本就不在意这些……兴许……兴许忘了今日乞巧……”
方明珏又盯了小德子一眼,接着写了个“妇功”,又画了个大叉,才淡淡道:“下去吧。”
小德子如蒙大赦,抱着一颗鼠胆哆哆嗦嗦下去了,心里却犯嘀咕。皇后娘娘一向宠陛下宠得没天理,这么要紧的日子怎么就忘了?
御书房内,空白的奏折页最后写上了一个“肖”字,被换成朱笔画了个鲜红的叉!
连太监都晓得的日子,萧乾却摸不着影踪,方明珏一口恶气压在心底,闷闷地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盒子抱起来,蹲下身,拉开柜子底层,将盒子拼命往里塞。
塞好了,方明珏起身,兴许在气头上,一下子起急了,猛然眼前一黑。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毫无依靠的失重感让方明珏下意识攥住了旁边的东西。
“你还好吗?”
熟悉的嗓音,低沉微哑,含着点糖丝一般化不开的笑意。
方明珏猛地睁开眼,正对上男人含笑的眉眼,“肖、肖棋……”
萧乾温和的笑意僵了僵,他扫了眼方明珏攥着他胳膊的手,虚按了一下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挪下去,“没事就好,低血糖就多喝点糖水,注意饮食,别起太急。”
关切的神情不似作伪,但却有点敷衍。说完,转身就走。
方明珏一怔,正要去拉,却先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方哥!我的爸爸啊,你吓死我了,剧组盒饭再不好吃您老人家多少也吃两口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低血糖的毛病……你这都晕糊涂了,连萧影帝都敢抓……”反戴着棒球帽的小助理哭丧着脸,哆哆嗦嗦说。
方明珏看着面前面嫩了许多的小德子,正要开口,却忽然视线一顿,紧紧闭上了嘴。
一辆车从他面前飞驰而过。
周围的建筑也全然陌生……小德子穿的这是什么?头发为什么黄了?番邦人?
方明珏的世界一下子,全变了。
赵德光已经习惯了方明珏冷脸沉默,毕竟他从方明珏出道就开始做他的助理,深谙这位当红小生的脾气。说生了是高冷,说白了就是智障。而且还是那种自己蹲在没人的角落里偷偷智障发骚的类型。
片场收工,方明珏的保姆车来了,赵德光一路絮絮叨叨,把人拉扯到剧组的酒店。
导演临时要改剧本,给大伙放了两天假,一群人勾肩搭背出去喝酒聚餐,只有一个生人勿近的男二号方明珏做了留守儿童,孤零零回了酒店窝着。
这也正合小皇帝的意。
他并不知晓为何自己一蹲一起世界就变了个样儿,他觉着,兴许是梦。
既然是梦,那便不须拘太多虚礼,也不须顾忌太多。
所以在赵德光离开后,方明珏换上了床上那件看着与南越服饰相差不大的丝质浴袍,拢紧了过大的衣领,敲了敲隔壁据说是不爱聚餐爱睡觉的萧影帝的房门。
在梦里,肖棋取了名字的谐音,叫做萧乾。听起来倒是比肖棋这文弱的名字更适合此人。
“谁啊?”里面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方明珏定了定神,“是我。”
里面静了会儿,脚步声响起。
方明珏调整了下站姿,低头看看,又觉着不好,便放开手,任由宽大的浴袍衣领一滑,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和小半个胸膛。
看着自己的胸口,方明珏一怔,赶紧又往上拉。
然而还没来得及拉紧,房门开了。
萧乾显然是刚洗完澡,穿着浴袍,领口拉得严实,全没有门外人的放荡不羁。
“明珏,有事?”
萧乾往门口一靠,一点没有请人进门的意思。更是十分正人君子地伸手帮着窘迫的小皇帝拉好了领子,低声笑:“慌什么?这边没摄像头。”
摄像头是何物,方明珏并不想纠结。他十分顺意地任萧乾拉好领口,仰头看着他,“朕……真没事,我只是想同你睡。”
萧乾整个人一僵,脸色不变,眼神却阴沉下来,“你还小,怎么就接触这些事了?这话还跟谁说过?”
萧乾今年二十七,拿过影帝,见惯了娱乐圈的臭水沟,自认为这种事只要不碰到自己头上,便可一笑置之。但莫名地,还是被这只有过一两场对手戏的小东西给挑起了火。
这话说得如此坦然自然,也不知是说过多少遍了。
方明珏还恼怒他七夕不见踪影的茬儿,懒得理他,心想睡个觉居然还敢拒绝朕?便直接一弯腰,竟然从萧乾撑在门框上的手臂下钻了过去,像只夹着尾巴的小奶狗似的,一溜烟窜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