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轨迹就是这么奇妙而又不可循,有时候会毫无预兆地被阻断,有时候又会被时光机送回原点。这个夜晚,顾扬趴在陆江寒背上,很轻声地说:“谢谢你。”
从给寰东投简历的那一刻起,未来就像是被魔法加持,连两人的初次见面也充满了戏剧性。一切都像是剧本里写好的设定,从秋冬服饰秀到nightingale,再到伦敦的雨雾、帐篷外的萤火虫,小洋楼的窗棂上停着月光,照亮了美丽又热烈的、一整个园子的夏日蔷薇。
陆江寒问:“在想什么?”
“很多事情。”顾扬捏住他的耳朵,“先亲一个。”
陆江寒很配合。
情人唇齿间的滋味总是甜美的,顾扬吻得恋恋不舍,又胡乱扯掉自己的睡衣,露出年轻又结实的身体,陆江寒搂过他的腰,笑道,“我以为你要继续和我谈正事。”
“这也是正事。”顾扬在他耳边说,“我想要。”
陆江寒遗憾表示:“但是我现在伤心过度,没有力气。”
顾扬随手关掉灯,让卧室变得漆黑一片。
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环境,他已经笑着咬住他的唇瓣,把人扑倒在了床上,像一只春日里发|情的小动物,拥有漂亮乖巧的无害外表,和野蛮怪力的强势内核,嚣张又理直气壮,还一点道理都不讲。
陆江寒却很享受这种热情。
空气里的玫瑰香逐渐被另一种气息替代,只属于成年男性的浓厚情|欲,是雨后潮湿的石楠,挂着沉甸甸的露。
后半夜,顾扬趴在被子里,小声哼得很委屈。
陆江寒搂紧他的肩膀,好笑又心疼地亲了亲。
在这一夜之后,顾扬也就正式开始考虑申请学校的事,顾教授和顾妈妈当然很支持,而陆家的长辈同样没有意见,陆妈妈问:“想去帕森斯吗?”
顾扬点点头:“嗯。”
在大四的时候,他其实是想去法国的,古老的欧洲有着它独特的气质,而巴黎在时尚界的意义更是无可撼动。chanel的小黑裙、dior的newlook、ysl的mondriandress……奥黛丽·赫本穿着givenchy演绎了《情归巴黎》,她说那才是她的故乡,没人能拒绝那里。
但现在,顾扬有了新的想法。
“是因为我吗?”陆江寒问。
“更因为帕森斯本的地位。”顾扬把资料在地上摊开,“还有,美国的文化要更加多元和年轻,我喜欢这座城市里数不清的画廊和博物馆。”
陆江寒捏住他的后脖颈,命令:“说情话。”
顾扬缩了缩,知错就改:“是,我来纽约全是因为你。”
霸道总裁很满意,他坐在地毯上,继续看着小情人整理文件。
窗外风雪已停,只有一把刺目的阳光,穿透云层,碎金般散在了空气里。
……
两个月后,顾扬做完工作交接,正式离开了寰东。
他抱着巨大的帕丁顿熊,坐在花架前思考人生,并且拒绝了总裁的安慰。
陆江寒慢条斯理,挽着衣袖炖汤。
鸡肉、排骨、牛蹄筋、熟火腿。
鲍鱼、鱼肚、大虾、海参。
鹌鹑蛋、芋头、木耳、香菇。
小火咕嘟咕嘟煮出诱人的香气,很快就溢满了整个房间,顾扬果然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厨房门口:“你在煮什么?”
陆江寒尝了一口,淡定回答:“有人不准我和他说话。”
顾扬从他手里接过小碗,喝光了剩下的汤底:“那个‘有人’是谁,实在是太过分了。”
“小心烫。”陆江寒笑着说,“还要再炖一会儿才会好喝,肚子饿了的话,先去吃块小蛋糕,你的灵魂挚友刚刚同城快递来的。”
“是flamingo的春夏限定款。”顾扬说,“粉色的樱花慕斯,上面撒了很庸俗的食用金箔。”是美好的艺术和庸俗金钱的激烈碰撞,口味暂且不提,价格倒是很电光火石。
陆江寒尝了一口,点头:“还不错。”
“这家咖啡馆生意挺好的,蓝森已经准备开第二家了。”顾扬说,“不过目前还没选好地点。”
“它也能算是你的作品之一。”陆江寒把围裙解下来,“倒是可以和蓝森多聊聊,争取让新店更有特色。”
“行,反正我现在成了可怜的失业人员。”顾扬搂住他的脖子,“有大把的时间。”
“这话可不能被许凌川知道。”陆江寒笑着提醒,“否则他可能又会被你气到吐血。”
“他才不会。”顾扬撇嘴,“nightingale的童装马上就能面世,用蓝森的话来说,长了一张很好卖的脸,许凌川如果非得找一个人吐血,那徐聪可能更合适。”
对一家公司来说,员工离职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陆江寒和顾扬关系特殊,加上之前又闹了那么一出,所以关注这件事的人不少。尤其是顾扬的粉丝,立刻就脑补出了小可爱迫于公司压力,不得不含泪辞职这种令人心碎的画面,一颗老母亲的心顿时被戳得稀里哗啦,这怎么可以呢?徐聪简直太过分了!
围观群众没跟上节奏,稀里糊涂地问,这关徐聪什么事?
但少女们很酷,少女们不解释!要不是那个神经病在背后煽风点火,这段美好的办公室恋情又怎么会被戳穿?在繁忙的工作间隙偶尔亲吻一下,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现在全都没有了!
就很气。
于是lotus再度遭到了嫌弃。
“估计用不了多久,钟岳山就该考虑让lotus撤场的事情了。”顾扬一边啃苹果一边打电话,“你周末有没有空?我要去趟闵水镇。”
“那是什么地方?”蓝森看了眼日程表,“我还打算和你聊聊咖啡馆的事情。”
“我们可以在火车上聊。”顾扬说,“准备申请学校的作品集,想去看看蓝印花布。”
那是一座很漂亮的小城,也是因为漂亮,所以旅游业发达过了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人流如织,蓝森踉踉跄跄从火车上被裹挟下来,四月出了一身汗。
“怪不得你不让陆总陪你来。”他从头上摸出一根鸡毛,语调哀怨宛若弃妇。
“旅游胜地,你走这一趟不亏。”顾扬安慰他,“据说河边都是来拍照的漂亮姐姐。”
是吗?蓝森“咣当”一拍绿火车皮:“我以后就在这长住了!”
灵魂挚友的灵魂被美□□惑,暂时不想和艺术纠缠,到酒店放好行李后,就坐在河边茶馆里点了壶碧螺春,双目炯炯,稳如秤砣——发出不想站起来的声音。
顾扬只好一个人去找染布厂,跟着手机导航和热心路人的指引,原本半个小时的路走了一个小时也没摸到大门,倒是满脸迷惑地拐到了一条连路标也找不到的街上。
“小伙子,你是来这旅游的吧?”在路边带孙子的阿姨笑着问,“找不到路了?”
“嗯。”顾扬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座城也不大,能在这里迷路,堪称天赋异禀。
“我要去富阳染布厂。”顾扬说,“是在这附近吗?”
“在,沿着这条路走到头,左拐后再直走,第二个路口右拐就是。”阿姨把孙子放到地上,伸手指给他。
左拐再右拐,听起来难度不高,顾扬道谢之后又称赞:“您的衣服可真好看。”那是一件深红色的外套,设计大方优雅,剪裁很巧妙地遮住了身体的发福部位,就算夹棉也不显臃肿,腰线收得很漂亮。
“这是过年的时候做的。”阿姨把袖子放下来,“女儿出的钱,可不便宜。”
“量身定做的?”顾扬说,“怪不得这么合适。”
“就在街对面。”阿姨介绍,“那家小木裁缝铺,一个外地人开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这年头,剪头发的王师傅都要改称艺术总监tony,独立工作室遍地都是,“裁缝铺”三个字听起来如同古董店,顾扬有些好奇地看过去,半天才找到那个小小的店招,半截木门晒着夕阳,很有几分安静祥和。
顾扬刚打算过去看看,从店里却弯腰走出来一个人。
他稍微有些惊讶。
易铭恰好也看到了他。
两个人短暂地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各自一笑。
身边的阿姨问:“你们认识?”
“嗯。”顾扬点点头,“那我走了,谢谢您。”
“谢什么,这回可别再找错路了。”阿姨笑着提醒,“不然布厂要关门了。”
易铭关好店门,骑着一辆自行车叮叮当当去了菜市场。顾扬沿着石板路晃悠悠往前走,橙红色的落日倒映在河水里,被融化成了一碗……红红黄黄的蛋花汤。
“你在傻笑什么?”蓝森从路边一辆小三轮上下来。
顾扬回神:“你终于良心发现,不再重色轻友了?”
“我喝完茶就去了布厂,结果门房说压根没见着你。”蓝森心生敬佩,“还真是哪儿都能迷路。”
“来不及了,明天再去吧,反正也没预约。”顾扬说,“我刚碰到易铭了。”
“易铭?”蓝森吃惊,“他怎么会在这,你们打起来了?”
“没有。”顾扬揽住他的肩膀,感慨道,“我们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