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亭是被热醒的。
迷糊中只觉得自己置身于翻滚的岩浆里,浑身都被灼炙的温度泡化了。终于睁开了眼,发现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只幽暗的月光从窗外洒落进来。
一双赤|裸的臂膀环住了同样赤|裸的自己,栗亭想推开对方,然而一抬手却忽的牵拉到半侧的身体,引发了一些酸痛部位的连锁反应。栗亭喘了口气,才重新坚持抬手去摸身上的人,从后背一路摸到后颈然后覆上对方的额头,果然干燥而滚烫。
其实睡着前栗亭就有些迷糊了,这种事对栗亭来说本没什么太大的感想,在他看来和拥抱接吻一样,都只是恋爱的一种前后流程,对象也都是方槐柠,他愿意早点晚点什么时候什么姿势栗亭都无所谓。
结果真亲身经历一遍栗亭才知道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除了生理上的冲击,栗亭在心理上更体会到了不同以往的震动,面对方槐柠,他早就卸下了外壳,可在那一刻的坦然相对让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内在都剖开摆放在这个人的面前任他窥探和占有,再无隐藏。而那种彼此依托彼此信任下的绝对亲密,应该算是真正的灵|肉|交融了。这使得栗亭在高|chao来临之际,神思麻痹到几乎出现了片段式的空白,回神之后已经被方槐柠抱着洗了澡又放回了床上,然后一直抱着睡到现在。
栗亭转头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方槐柠很疲惫,但是栗亭一动他就醒了,感受着那只冰凉的小手不停的抚|摸着自己皮肤,方槐柠发出满足的喟叹,得偿所愿后的他只觉得像拥有了全世界,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的。
嘴唇轻移着碰了碰栗亭的额头,方槐柠嘶哑着问:“哪里不舒服吗?”难道是自己之前还不够温柔?
栗亭看着对方:“是你不舒服。”
方槐柠朦胧的睁开眼。
栗亭说:“起来看医生。”
方槐柠:“我没事。”大年初一才刚滚了床|单下一步就被扶着半夜去挂急诊,无论是为了什么头牌都觉得丢了大脸。
黑暗里能看见栗亭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应该是有点不高兴了,方槐柠不得不又软下声。
“我只是累到了,没有别的感冒症状,所以睡一觉就好了,我想休息,你也应该好好休息,明天吧如果明天还不好就再去医院,行不行?”
发烧让他的声音越发低沉,夜色中听来还莫名增加了一份撒娇般的病气,似乎动摇了栗亭的坚持。
见栗亭没再说话,方槐柠又用力抱住了他,还把脑袋埋到对方肩膀上,就跟抱着一只大娃娃般,手则轻轻拍着栗亭的背,像是在哄他又像是在哄自己。
没一会儿方槐柠果然又睡着了。
栗亭却睁眼看着天花板,感受着对方烧着自己颈窝的火烫鼻息,栗亭等了一会儿,再度推开了对方。
栗亭:“我去洗手间。”
方槐柠松开了手,撑着精神问:“要不要我帮你”
栗亭没理他,扶着腰坐起身穿上了床头的睡衣,然后耷拉着拖鞋走了出去。
方槐柠想跟出去看看,奈何浑身沉重无力,只觉耳边似乎异动传来,但混沌着又睡了过去,直到再一次被栗亭拍醒。
栗亭端着一只碗站在床头。
“吃。”言简意赅。
“是什么?”
方槐柠一点脾气也没有,勉强抬起头,就看见一碗冒着热气的葱花小粥,是栗亭刚在外头忙了半天的成果。
“喝了再睡,不想喝也要喝。”栗亭难得强硬,方槐柠下了飞机就匆匆往时移路赶,还记得给自己带吃的,可他自己怕是吃得好不到哪儿去。
方槐柠的确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但是看着栗亭凝重的脸,他只觉满心沉醉,半靠着坐起身,问栗亭饿不饿,得知对方刚才已经在外面飞速的解决了一大碗粥才进来的,方槐柠这才伸手接碗。
不过这碗没接好,差点半倾着翻到床上,亏得栗亭捏得稳,临危关头又拉回到了自己那边。
他无奈的瞪了一眼方槐柠,这人之前压|着自己的时候不是体力还特别足吗,熬了两天的精神气感觉就为了之前那一通爆发,现在则全部泄完了。
栗亭不得不自己拿了勺子坐到床边,舀起一勺递到了某人的嘴边。
若换做以往得栗亭这般主动方槐柠必定欣喜万分,可他到底心疼对方才经历过某些深度体验,虽然有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态和大家都是一定回,没有太过放肆和激烈,但毕竟真情到深处难免莽撞和失控,所以那什么的过程最后还挺久的。而现在要被栗亭反过来照顾方槐柠觉得很过意不去。
“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别坐着了”
方槐柠探手到一边想摸个枕头过来给栗亭垫着,结果栗亭直接一勺粥吹凉了堵住了他的后话。
屁股微微挪动了一下,栗亭冷静道:“我不要紧。”
虽然部分地方是有点酸麻和不适,但是这种体感比起他这些年最忙的时候一天打四份工一周打过十几份工的折磨来说完全在可忍受范围内。
“没什么大不了的。”
栗亭本意是想告诉方槐柠不用不好意思自己的照顾,结果却见对方听了这话表情僵硬,似乎脸颊还轻轻抽搐了下。
教学视频里的事后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方槐柠第一次深切的怀疑起了自己的学习能力。
神思恍惚的被喂完了粥,栗亭又从方槐柠家的医疗箱里翻出了退烧药给他吃了两片后,两人这才重新躺下。
临睡前
被紧紧搂着的栗亭暗暗的想:明天不退烧一定就把他丢去医院。
紧紧搂着人的方槐柠暗暗的想:明天应该还要找时间继续学习
美好的夜,适合做美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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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栗亭再醒来时身边的人竟然不在了。
毕竟这四五天栗亭几乎处于睡不熟的阶段,直到昨晚才沉沉入眠,这一觉把前几天的困倦都补了回来,连同床人醒来都没发现。
起床洗漱后出来就听见厨房传来动静,栗亭走过去见到方槐柠站在料理台前正做着早餐,转头发现他,笑着说:“醒了?”
方槐柠气色不错,看样子已经退烧了,整个人都回到神清气爽的状态。
栗亭问:“你在做什么?”
方槐柠道:“煎两个蛋。”
他本想再问问栗亭的身体有没有舒服一点,但许是想到昨晚又把这问题吞了回去,不管如何,就当他不舒服照顾总没错的。
想了想,还是一把揽过人给了个甜蜜的早安吻。亲得时候栗亭很乖,方槐柠垂眼便看到对方领口边遍布密密麻麻的紫红,从耳际一路蔓延而下,t恤都遮不住,方槐柠这心里立马就舒坦了。
“很快就好了,你先去坐着吧。”方槐柠放开人,把栗亭往客厅里推了推。
栗亭虽然觉得方槐柠的手艺不太靠谱,不过对方愿意做他也不介意,于是配合地到一边等待了。
坐到书桌前栗亭仔细的把方槐柠带来的小机器人又看了一遍,眼睛转了两圈后又落向了厨房。
站在那里的方槐柠哪怕只是穿着普通的家居服,背影看上去也特别挺拔出挑,掂着锅的动作有点笨拙,但是画面却仍像电视广告一样亮眼。半转过身能看见他的表情,惯常的高冷和严肃,挺直的鼻梁下,嘴巴紧紧地抿着,哪怕对着把葱,都像在钻研什么复杂的学术问题般认真。这般姿态像极了栗亭这些年见到的他,a大计院的方槐柠,充满高高在上的距离感,甚至禁欲感,爱慕者无数,却冷漠难以接近。
不过此时,对方像是察觉到了栗亭的注视,忽然循之转过了头来。
两人目光相视的刹那,方槐柠眼中的冷意便汽化殆尽,眼眶里明晃晃的温柔都要满溢出来,看着栗亭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栗亭只觉心口麻了一下。
因为母亲的情况,栗亭从很小起就习惯了一个人。时移路虽然是个疗养胜地,但毕竟是郊区,离最近的小学其实非常远,也没有很好的教学资源。外婆要照顾妈妈,有时候都会让佣人送他去上课,那时候调皮的栗亭就会趁此逃学,耍小机灵绕一大圈又偷偷摸摸跑回来玩,反正也没人知道。
至于为什么会忽然给杂志上的小作者寄信,栗亭回忆起来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应该就是一时觉得好玩吧,周围小孩儿很少,也没什么朋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随便发了一通过去,好像还瞎写了很多感想,没想到对方竟然回复了很长的一段过来,特别认真有礼,还对他表示了感谢。很少受到这样对待的栗亭顿时觉得受宠若惊,这一来二去,两人竟保持住了联系,而那个人应该也是他生平的第一个朋友。
方槐柠之于栗亭的意义,起初也只是个解闷的存在,相信对方应该也是这样认为自己的,不过经由时间的叠加彼此都慢慢催化出了相依相伴的感情来。文字和照片终究是平面的,遥远的那个人更多的还是通过自己的思维和幻想来铸造出的活灵活现的他,方槐柠眼中的小灰人和小灰人眼中的方槐柠,一半是对方,一半其实是他们自己
所以当离别忽然到来栗亭才会一时这般的舍不下。
舍不下方槐柠,舍不得过去的自己。
不过人总会长大,他终究一点点学会了在回忆中面对现实,又学会了在现实中摆脱回忆。他一直在往前走,可记忆中陪伴着他的方槐柠却一直停留在原地,和时移路一样,好像还随时随地等着自己一转身就回到过去。
这也是为何当在现实中再遇对方,栗亭会如此惊讶,又如此好奇的原因吧。
小灰人不再是小灰人,乌鸦舰长还会是乌鸦舰长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
所以栗亭只是观察,并未想再有交集。
栗亭对方槐柠说他不用道歉,是真心那么想的,方槐柠之于他是童年玩伴,童年笔友,那三年很美好,但牵绊不该如此之深,是栗亭自己的经历将这份感情赋予了过重的意义,这本就与方槐柠毫无关系,他凭什么应该为此负责?
而他们之间的过去有留恋有缱绻,却远不到爱情的地步,栗亭曾经也问过自己,对于方槐柠的感情到底是何时开始有所改变的,是因为过去的他还是因为现在的他?却终究摸不到一个确切的节点。
然而现在,就在方槐柠望向他的现在,栗亭却忽然之间清晰了。
这颗名为爱情的种子在年少的一封封信件往来中被深深的埋下,又在那三年的擦身而过里灌溉发芽,最后则在一次次的眼波流转倾心相待下生长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