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火已归
文沐清雨
左欲非惊呆了,像是在怀疑,他那个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多年如一日过着苦行僧生活的好哥们,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开玩笑呢?
可他眼神冷静,专注得仿佛这世上只有面前的女子一人,什么赫饶,什么大唐,什么世界,都与他无关。这样的邢唐,陌生而又真实。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会为肤白貌美的小妹妹心动,会为了喜欢的女孩子瞬间化身情话boy,卸下总裁包袱骚断腿,浪上天。
比自己热恋还兴奋。左欲非那双桃花眼在俞火身上转了转,他笑得自得其所:“患者和追求者,这二者并不矛盾。”
俞火自然也不是无动于衷,心在霎时温柔如绵绵细雨,把那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对抗他的,原本冷热酸甜都该hold住的堡垒淋湿、击溃,让她愈发上瘾,更是有种要被他引火烧身的错觉,脸色也不期然地在他灼热的目光里愈发地红。
相比左欲非的震惊,赫饶更多的是欣慰。从邢唐从a市回来,承认对楠楠口中那位小豆姐姐的好感,到此刻他的强势表白。赫饶才觉得,这样的邢唐才是有温度的。而那个隐忍的,深沉的,一切都以大唐,以大局为重的男人,该是虚拟世界里的人。
或许这就是遇见对的人,该有的模样吧。像是萧熠,不也曾为了爱情判若两人吗?赫饶再没什么怀疑了。她十分确定,兜转过后,邢唐终于与他的爱情相遇。只是,赫饶又快速思考,小豆姑娘和这位俞火大夫是怎样的人物关系。毕竟,依邢唐对待感情的慎重,他不会轻易表露对一个人的喜欢,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两个人动心。那就只能是,面前这位俞火,就是小豆。
俞火?还是于火?巧合还是……赫饶的视线在俞火隐隐恼怒,又明显透着羞意和温柔的表情上移开,回归到邢唐身上,她满眼期待地问:“是她吗?”
当年俞火给赫饶输血的事,邢唐是告诉过赫饶的,而那张既调理好了赫饶的身体,又同时治愈了她肌无力的药方,赫饶也是看过的。所以,“俞火”这个救命恩人的名字,赫饶也是七年如一日的铭记于心。
邢唐的手从俞火腕上下滑,握住了她的手:“那个上赶子给我药方,那个一直出现在我嘴里,只拥有姓名的小姑娘,就是她。”
她确实是上赶子给他的药方。至于……他曾常对赫饶提起过自己?这个认知,终于让俞火把自己溃不成军的意志力和智商找回来。她看着赫饶连酝酿都不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已涌起了泪意,她听见赫饶用哽咽的的语气说:“这么多年,一直遗憾没能当面向你说一声谢谢。终于,让我见到了你。”言语间她就要朝俞火鞠躬,同时真诚地说:“谢谢你,俞火。”
理智回炉,俞火没让赫饶完成这个鞠躬的动作。她及时用另一只手扶住了赫饶,说:“生命没有第二次,血液细胞却是有繁殖和再造能力的,当时换作是谁,都会那么做的。”她偏头看向邢唐:“况且,他也已经替你谢过了。”
邢唐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感觉俞火这话里是语带机锋的。他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
而面对两位握着手的恩人,赫饶说:“希望以后有机会回报。”
俞火看一眼她的警服,笑得促狭可爱:“最好还是别。惊动赫警官,我得惹上多大的麻烦。”
她对赫饶,倒很友好。邢唐因她这一笑,有些心猿意马,
俞火却没给他继续揩油的机会,冷静下来的她居然抬起了那只被他握着的手,说:“既然是追求者,就别像个抓捕者似的,纂着我的手不放了。毕竟,现场还有警察在呢。你说是吗,患者同志?或者我需要当场向赫警官报个案,告你骚扰?”
她一直是刚的,但这一次,邢唐...才是真真的被刚了个正着。他有种碰上了茬子的无力感。左欲非则是见识了俞大夫刚性的一面,他庆幸自己先前没在病房里把对这位小俞大夫的质疑表现的太明显,否则下不来台的估计会是自己。他若无其事地转了下身,用手肘拐了邢唐一下,既像提醒,更似嘲笑。
邢唐对她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和……纵容。他眼里漫着笑意:“不用闹那么大。体面的追求,我还是会的。”
赫饶实在接不上话。她既想维护邢唐,又不能像对待郑雪君那样和邢唐站在一起。只能轻咳一声,把视线投向了郑雪君的病房:“俞大夫,她的精神真的出了问题吗?”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邢唐适时松手。
俞火立即把获得自由的手插进口袋里,模棱两可地说:“西医是这么诊断的。”
邢唐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追问:“依你看呢?”
换成是他,俞火的情绪频道立即就转换了。她不客气地顶了一句:“我又不是精神科的大夫,我看什么看?”然后看下时间,对赫饶说:“我下班了,再见。”走出几步又回头对邢唐说:“别忘了谢谢赫警官,人家替你解的围。”
左欲非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乐出声来。
又翻脸不认人。邢唐没说话,压了压自己的小情绪,做最后的挣扎:“我还没拆线!”
俞火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说:“求一下左前辈,作为脑外最出色的大夫,他肯定分分钟帮你搞定。”
对于她前辈的评价,左欲非无语。
直到俞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邢唐才嘶了一声,他单手撑在后腰上,背靠向墙壁。
赫饶看他表情不太对,忙问:“怎么了?”
邢唐闭了闭眼,才说实话:“……腰疼。”
左欲非只当他是被刚的,还拿腔拿调地调侃:“这怎么能行呢,哪儿疼不好,偏偏是腰。男人啊……”
邢唐咬牙:“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们的塑料兄弟情就此终结!”
最后,还是左前辈用那双拿惯了手术刀的手给邢唐拆了线。然后,左欲非把邢唐和俞火那段交集搞清楚了,包括此前两人在a市的重逢。他没什么形象地骑坐在椅子上,难得严肃正经地说:“那个小大夫是刚烈了点,但挺够劲的,我赞成你追她。”
这语气,倒像是他老子。邢唐不理会,径自系着衬衫袖扣。
左欲非同样不理会他,自顾自地继续:“你这口味也是多变。她和赫饶,完完全全的两种人。不过这样也好,但凡她们有一点相像,我都会以为你是找了个替身。”
邢唐眉眼一沉:“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左欲非叹气:“也怪不得人家刚你。那分明是个小人精,你当年对赫饶的情意,全落在人家眼里心上了。不刚你几百次,我都觉得对不住你们错过的那些时光。”
邢唐这回没说话。
左欲非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不过你也别灰心,她刚你,说明她在乎你。要是对你完全没感觉,就懒得浪费口水刚你了。”
邢唐伸手拿西装外套时腰又疼起来,他眉心聚紧。
左欲非才说:“真是腰疼啊?怎么弄的?”
“不小心磕了一下。”邢唐又问及郑雪君的病,“会诊时,她说什么了?”
先前因俞火年轻而产生的质疑,多多少少被她治好了赫饶的肌无力抵消。左欲非仔细回想了一下会诊时俞火的表现和她的话,转述给邢唐。
邢唐沉默。
左欲非忽然明白了什么:“难道郑雪君没病?她看出来了?”他捶了下桌子:“要真是那样,这事就不好办了。嘿,这个郑雪君,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当天晚上,邢唐看着俞火客厅的灯光,发信息问她:“她...到底病没病?”
俞火很快回过来,却是反问他:“你希望她是病了,还是不病?”
赫饶破例插手了这件事,有多为难,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而放任不管……想到木家村的村民还因强拆事故躺在重症监护室里,邢唐也确实做不到。
若她真疯了还好,假如不是……又该怎么办?
像是感应到了邢唐的为难,俞火不等他答,又回复:“明早我诊过晨脉再说。”
邢唐回她:“辛苦。”
俞火则回他:“相比被追求,诊脉看病算不上辛苦。”
盯着手机屏幕,邢唐笑起来,他说:“早点睡。”之后没再接到她的回复。
临睡前他忍不住又发了条信息过去,对她说:“我有个提议。”却故意不说出来,吊她胃口。
片刻,她问:“什么?”
“实在觉得辛苦,可以直接答应。我保证,相比被追求,做我女朋友会很轻松。”信息发出去,邢唐静了几秒,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俞火的回复晚了会儿:“说梦话呢吧你!”再没别的话了。
明明又被怼了。可这一晚,邢唐意外地睡得很好,要不是腰疼得翻身有所不便,实在是完美至极。
然而,郑雪君这个正常的晨脉竟连续三天都没号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晨起护理或是邢业都会不小心惹到她,病房里能砸的东西她都砸了,没东西砸时,她更是又哭又闹,边喊着邢政的名字,边嚷嚷着要回家。而这三天,她几乎都不肯吃东西,只能通过输液维持身体所需的营养。
又一次注射过镇定后,邢业说:“就采取西医的治疗方案吧,不用结合中医了。”
邢唐的视线近乎冷冽。他刚要说话,手就被俞火轻轻碰了下。然后她说:“服用西药和注射镇定,确实可以快速控制情绪,令患者安静下来。但这只是暂时性的。长期强制抑制神经中枢的兴奋,会损伤患者的神经系统功能。她的感觉、运动、意识、植物神经功能障碍会越来越明显,别说治愈,致残率都会增高。”
邢业原本不动如山的神态略有松动。
俞火确定他听进去了,继续:“根据患者的表现和之前脉诊的结果,我的中医诊断是,癫狂病。是由于患者长期忧愁思虑,损伤心脾,致使心脾血虚,以致心神扰乱,耗气伤阴而引发。可以从滋阴降火,安神镇静方面来治疗。”见邢业微微蹙眉,她说:“相比西医,中医治疗的效果确实不会十分明显,疗程相对也长,而精神类的疾病多属心病,也需要一定时间自我恢复。但采取中医治疗,不会像服用西药和注射镇定那样,有很大的副作用,而且不会令病情加重,还能调理身体。对患者而言,既便不是一举两得,也有一得。”
邢业依然没有表态。
俞火没再继续劝,她最后只说:“为了患者的健康着想,您再考虑一下。”
邢唐随她离开病房。医院楼下无人的角落,他问:“这么说,她确实是病了?”
“丧子之痛,换谁都得病一场。而她确实长期忧思过度,心脾有所损伤,这都是正常的。”俞火注视他:“但还不至于得精神病。”
邢唐静了一瞬,“她果然是装的。”
俞火这才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患者,根据她的发病表现和病例来看,我也不会有所怀疑。可她是赫警官带来的,而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犯罪,似乎不用负邢事责任吧?我就想再确认一下。结果我才说要号个晨脉,她偏巧不巧地每天晨起都发病,情绪波动大不说,还严重到必须注射镇定才能冷静下来,让我号不到她的正常脉。而我私下里问过护理和你父亲了,她发病从没这么频繁过。”
邢唐注视她生动的眉眼,唇角...慢慢上扬,“我们俞大夫不仅会看病,还能破案。”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她的脸:“你说,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小聪明而已。”俞火拨开他的手:“邢总高赞。”
邢唐虚心向她请教:“那现在怎么办?”
俞火说:“赫警官要是坚持带她回警局,她必然会装到底。那这事,也得不到你们想要的结果。不如就缓缓。我刚才的话她一定听到了,既然我已经诊断她病了,她肯定就不担心你会继续追究她,毕竟中西医一致诊断她是精神病人,这是她最好的护身符。而我把西医治疗的利弊说得很清楚了,她本身又是不需要服药的,为了健康考虑,她应该不会抵触中医治疗。我借机把她留院,等木家村的拆迁落实了,你再找她麻烦不迟。”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她脸上,映得她细嫩的皮肤白·皙透亮。邢唐盯着她灵动狡黠的眉眼片刻,骤然间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别真的拒绝我一百次,我等不及。”
你这样为我着想,这样维护我,甚至不需要我说什么,已洞悉了我的想法和处境,这样默契,这样让我倾心,我真的等不及,恨不得把一生的忠诚和爱意即刻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