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共枕眠

程不遇回房睡了。

这是顾如琢的房间, 他不知道顾如琢是在哪里休息的,或许就在这所别馆的其他什么地方。

他乖乖听他的话,洗漱后换了干净的衣裤。

他想着一会儿会有人来叫他, 所以并没有打算睡得很死, 就和衣躺在床上, 闭眼打盹。

这种睡法很不安稳,睡得很浅, 时梦时醒,因为心里惦记着要起来下去轮换,心底总像是悬着一个警钟。

此时他等待的或许已经不是睡眠, 而是等着谁来叫醒他。

窗外雨停了下来, 程不遇把手机握在手中, 总以为自己睡了很久, 但每次浅眠后惊醒,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只过了几分钟。

窗外雨停了, 房间中或许有人来打扫过,弥漫着一股很干净很清润的香气。快到中午,外边也安静了下来, 终于到了一天中难得寂静的时候。

程不遇再次浅眠醒来时,睁开眼, 微微一怔。

他望见床上多了个人。

顾如琢躺在他的身侧,安静地睡着。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这床很宽大, 顾如琢和他中间隔着一人多宽的距离, 面对他这边,同样和衣睡着, 没盖被子——或许是不冷,也或许是怕掀开被子会吵醒他。

他向来璀璨多情的眉眼一旦睡着,也变得安静沉肃起来,显出一种与平常不同的凛冽。

他应该也是很累了,睡着时微微皱着眉,一张脸英挺而安稳。

体温隔着被子隐隐传来,沉而暖。

程不遇看了他一会儿,往旁边挪了挪,随后小心翼翼地拎起被子一角,往顾如琢身上搭了一下。

顾如琢要是冻得生病了,感觉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且说不定要怪罪到他头上。

就是这一下,顾如琢动了动,漆黑的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睛,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丹凤眼乌黑暗沉,带着睡意望向他。

这眼神里没有别的情绪,或许是因为也在困,来不及想如今是什么场景,他一睁开眼看见他,伸手就把他连人带被子卷进了怀里。

他身上很热,气息滚烫。

程不遇愣了一下,挣扎起来,往回缩,顾如琢半睁着眼,却跟着一勾,把他拉回了怀里抱着,毫无悬念地把他压住了。

他压低声音说:“……乖。”

这是个很舒服的姿势,他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好像他是一只柔软的抱枕。

沉沉暖意汹涌而来,程不遇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回头去看他,却发现顾如琢的眼睛又闭上了。

应该是还没睡醒。

程不遇感觉自己身后仿佛拥着一团沉重的火,顾如琢微热的呼吸就抵在他脖颈间,吹得他很痒。

程不遇静了静。

高中时,他们后来睡觉,就常常是这个姿势。他们二人彼此已经习惯,但现在这样,怎么都是有些不妥的。

程不遇又挣扎了一下,这次轻轻把他的手臂掰开了,才得以脱身。

顾如琢这次像是仍然没有醒,程不遇抬起眼,又观察了他一会儿,这才小心地爬回自己原来的位置,睡了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他刚刚爬回去,身后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顾如琢静静地望着他。

青年白皙的后脖颈和乌黑柔软的发正对着他,那脖颈边还带着隐约的红痕,是他上次咬的牙印。

程不遇这次睡了四个小时,起身时已经是下午,身边的顾如琢已经不见了,好像他半梦半醒间记得的一切都是个梦。

只有另一边微乱的被子,才能让人确信他是真的来过。

程不遇睡醒后起身,继续去灵堂中守着。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几天里,他们几乎失去了昼夜的概念,外边的天空永远是一种泛着青色的昏暗。

第四天起灵,程方雪的遗体葬入皎山陵墓。

山路上,扶灵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赴往最后的地点,北派人扶灵。其他人夹道相送。

所有人身着黑衣,眉眼肃穆,走过这一段路,棺木落地,随后再进行默哀。一切流程结束之后,众人再各自散去。

山道边,人们都看见了扶灵的队伍。北派人扶灵,顾如琢站位最前,一路护着中心抱着遗像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长得非常标致,一张脸白净漂亮,他身姿笔挺,气质极好。

这两天前来的宾客,不少人都见到了他,但没有人认识他,问来问去,也只知道是北派的关门小弟子,但姓甚名谁,什么来历,不论是北派人,还是程家人,都讳莫如深。

散场后,不少人低声议论起来。

“姓程是么?”

“是的是的,那孩子好像叫程不遇。”

“程不遇?程家人么?”

“像是不从程家小辈的字,说不清。他和程老爷子有几分像的。”

“是有几分像的。谁的孩子?”

“只像老爷子,看儿女这一辈又不像了,程家小辈没有这么漂亮的。”

“胡导,您知道吗?”

有人问站在一边的胡轻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胡轻流和其他人一样,在注视、打量着程不遇,片刻后,他道:“这件事恐怕要问如琢。他这么把人带在身边,瞒了我们这么久,只看他是什么打算,准备什么时候明白告诉我们了。”

“不过……”他眯了眯眼睛,“这么一看,是个好青衣的样子。”

……

细雨微风中,人群渐渐散去,大多数人打道回府,还有一些关系亲近的回到别馆中闲话。

程不遇立在雨中,低头俯身,

他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随后抬起眼看身边的顾如琢。

顾如琢为他撑着伞,低头望着他,似乎是读懂了他的想法:“你先留一留,遗产听证会需要你出席,等遗嘱分配的事情结束后,我让人送你回去。”

程不遇说:“好。”

遗产听证会持续了很久。

程不遇本身对遗产没什么兴趣,只知道整个听证会的,都是程家人和顾氏的争夺,还有程家人内部之间的争夺。

会议氛围压抑、紧张而激烈,只有他一直在走神。

他的位置在顾如琢身边,除此以外,他们这边还有一些顾氏董事会的高层,没有人把矛头指向他,也没人敢惹他。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乖巧得好像一个来听课的高中生,哪怕是坐在顾如琢身边,也神色如常。

他有一些无聊——这件事在他的计划之外,他也并不感兴趣。

他的手机放在衣兜里,这四天三夜,程不遇几乎没有空处理事情,也没空刷手机。过来之前,他只在直播间请了假。

程不遇刚低下头,悄悄地把手机摸出来,还没划开锁屏,旁边看文件的顾如琢头也不抬,准确地从桌下伸手过来,按住了他的手。

微热的手扣住他纤细的手腕,很轻松。程不遇手腕很细,看起来几乎一掐就要折断。

程不遇不动了。

顾如琢视线仍然看着文件,回头跟身边的律师说着什么。程不遇等了他一会儿,发现他还没有把手松开,于是挣了挣。

顾如琢方才转过头来,低声说:“有关你的部分,仔细看一看。”

程不遇说:“看完了。”

“为了方便你理解和管理,每个月你的那部分经过我们监管,打入你的银行卡,这个处理方式,你也没有疑问是吗?”

“没有。”程不遇说。

他淡薄漂亮的眼睛望过来,眼底乌黑清透,显然已经有些小烦了。

是很孩子气的那种烦,不抱怨,不针对任何人,只是闷闷地想要逃走。

顾如琢低下头,像是无奈似的:“好。那你先……回去吧,我叫人送你。或者你再等一等,我送你回去呢?”

程不遇又低头看了看手机——他没有解锁,但屏幕亮起来,显示有剧组给他发来的消息。

他说:“我想先回去了……谢谢你。”

顾如琢顿了顿,眼里情绪复杂涌动了一下,随后说:“……好。”

他松开他的手。

这几天朝夕相处,他松开他的这一刹那,忽而想起白天同床共枕时,他翻身离开他怀抱时的样子。

他看着他着急想离开的样子,在这一刹那间察觉,他与程不遇之间,像是在有什么东西……在渐渐从他掌心中溜走。

他从年少时起,就牢牢把握着这段关系的主动权,而如今,他渐渐有些……掌控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清醒一点,你年少时也没能拿到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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