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遇回到了小别墅。
四天时间, 像是一场梦境。
房间还保持着他那个雨夜，被顾如琢接走时的场景：睡衣随意地乱扔在地上，衣柜翻得乱七八糟, 枕边有半个他没吃完的小蛋糕, 已经坏掉了。
程不遇洗澡睡觉, 好好休息了一天。
手机中不断弹出新的新闻：“顾如琢现身记者发布会现场”、“雨夜顾如琢买饭送记者”……
网友对程家的豪门恩怨探索仍然没有落幕，对他而言, 却已经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界。
房中安安静静，程不遇打了半天游戏，随后才想起来开播营业。
“啊啊小程你终于回来啦！休息好了吗！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屏幕前, 清冷凉薄的年轻人穿着睡衣, 一张脸白净漂亮, 头发睡乱了, 看起来毛茸茸的很可爱。
“你最近直播时间一直都不稳定啊，是因为接了剧在忙吗？”
程不遇想了想，说：“……嗯, 是的。之后可能也会忙几天，所以请大家多等等我。”
似乎也没有别的借口了，总不能说他这两天和顾如琢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 他和顾如琢的CP火爆程度正在越来越高。
上次他们两个在公众面前同框，还是顾如琢接他来住的时候, 已经隔了小半个月了。
中间顾如琢忙着程方雪的事，他请假不播，半点糖都没有, 但网友冲着颜值的力量, 已经嗑生嗑死，“如琢如遇”CP话题如今已经冲到了热度榜前十。
下播后, 程不遇没事点进超话看了一眼，因为没有新糖，大家都在抠糖或者自己产粮。
“剪辑来了！从少年到青年，昔日同学，如今陌路，玻璃渣向，BGM《刺伤》，希望大家支持~”
“半架空向，脑洞文，包养背景，不喜勿入~顶流和他的小情人，耽美向。”
这篇同人文目前热度已经第一了，评论高达八千+
这些东西有些超出程不遇的理解，他点开看了看，随后关闭退出。
剧组给他发来了新的消息。
离《剪长鲸》剧组开机时间不久了，剧组把男一号换成了另一个流量男演员，特意来问了一下他的意见。
导演或许听说了一些他与顾如琢的事情，对他的态度也很客气：“要是你觉得有哪里不合适，可以提出来。”
程不遇说：“没有的。”
“还有角色安排，你打定主意要泉先这个男三号没有问题，但他的戏份比较少，戏份上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可以跟我们编辑组提，我们的团队都很专业的。”
程不遇想了想，还是说：“没有。”
他这么回答，导演在另一边反而提着一口气——齐庆已经被换掉了，而且不是节目组的意见，是豆花高层直接的决策。
听小道消息说，是齐庆拿试镜压人，想对程不遇动手动脚，结果撩翻车了。
齐庆之前也是豆花娱乐的主推小生，这么轻轻松松就换掉了，可见程不遇来头不小。
那天之后，有关顾如琢和程不遇的风言风语也有人在传，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们都对程不遇多了几分谨慎的心思。
——似乎背靠顾如琢的人，恐怕大有来头。
——但如果背靠顾如琢，既不要求番位也不要求加戏，有这么佛的带资进组的人吗？
导演翻了一下演员列表。
和程不遇一个公司的，有个叫李浮生的人，显然比他要活跃得多。
剧组最终定下了他是男二号，这两天还在掰扯加戏和改人设的事情。
导演组这边心思惴惴不安，程不遇这边却一无所知。
他的戏份不多，回了小别墅后，他拿到了截止目前全部的剧本，像看故事那样看完了，自己的台词也都烂熟于心。
他在自己的房间宅到第五天的时候，剧组通知先拍定妆照和故事预告，同时进行剧本围读。
《剪长鲸》剧组采用“三边”模式：即边写剧本、边拍、边播出的形式，虽然演员阵容尚未完全定好，但主演确认了之后，就可以开始陆续发布单人预告了。
清晨六点，星辰影视公司的车来到了楼下，程不遇被乔逸的敲门声唤醒：“醒了吗小程？今天要去拍定妆视频了，取景地在星传影视基地。早餐团队给你准备好了，等你下楼我们就一起出发。”
“好。”程不遇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
他不习惯耽误别人的时间，洗漱之后随便找了件T恤，外搭一件低领外套，就这样出去了。
李浮生已经在车上了，正举着摄像机自拍，旁若无人地录着素材：“今天就要第一次去剧组现场啦~拍一段留念，今天试镜哦，具体造型敬请期待~”
程不遇和乔逸上了车，他就停下了手里的摄像机，放回了包里。
程不遇跟他们打了招呼：“早上好。”
李浮生僵硬地回了声：“嗯。”
随后不再说话。
车内气氛安静下来。
程不遇也没有在意，他看了一眼窗外：天刚蒙蒙亮，空气透彻澄净，应该是个好天气。
他问乔逸：“姐姐，我们过去大概多久？”
“二十分钟。”乔逸看出他的心思，“你可以先睡一会儿，到地方可能还要等人呢。有事我会叫你。”
“好。”
程不遇于是靠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偏头睡了。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窗玻璃微微震动。他穿得很不讲究，但哪怕是这么没正形地睡着，也依然好看得仿佛在发光。
睫毛乌黑细密，嘴唇红润，安静美好。
乔逸顺手拍了一张他的睡颜，用公司账号发了出去：“公司新人第一次外出拍戏，困得在车上打盹~”
这条动态很快有了不少的热度。
李浮生坐在程不遇后座，本来正在低头刷手机，但他不经意一抬眼，整个人却愣了一下。
程不遇背对他，斜靠在窗边，低领之下，白皙漂亮的脖颈就对着他，那上面有……
一个清晰的牙印，还带着红痕。
这两天他没和程不遇见面，只知道程不遇自从上次深夜和顾如琢回来后，也没去过别的地方。
经纪人三令五申，让他绝对不能动别的心思，他也就暂时按下了那层想法。
如今见到这个，他却禁不住心下悚然。
深夜出门还有可能解释成工作，但牙印，吻痕？
顾如琢玩得这么大？？？
*
程不遇一路睡到影视基地，下车后到了剧组租借的场地。
豆花娱乐年年手握爆剧，资源上也十分舍得砸钱，哪怕只是定妆发布和剧本围读，场地也已经租好，设备十分专业。
乔逸带着程不遇进场。
和普通剧组不同的是，他们先定妆，再进行剧本围读——这也是豆花传媒的一个传统。
“豆花能从名不见经传的影视公司，飞快做到一线大公司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对剧本、演员审读很严格，虽然也有带资进组的和临时加戏的情况，但能做到十分的绝不敷衍成八分。”
乔逸一边走，一边低声给程不遇介绍，“那边坐着的是灯光和主美，化妆师、剧本商讨他们都要参与，而且分量不低。”
另一边，李浮生的经纪人和剧组进行了交接：“我们这边自带化妆师，没问题吧？”
片场助理耐心解释：“我们的妆造师是跟组的，配合后期特效，造型上有自己的想法，我们整体的画风是要偏写实向的，您最好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化妆呢。而且，我们也针对每个演员特点，做了造型方案……”
经纪人也有些为难，他回头看了一眼李浮生：“要不还是试试吧？”
李浮生面色很差，连连摇头——
他是看过造型师方案的。
仙风道骨的师兄角色，服装却是做旧的，妆容也很素，唯一的特殊设计是眼妆，美瞳加上眼尾银箔，也很素。
这造型做出来像的了白化病一样，完全不符合角色定位！
这样的妆造，如何在屏幕上脱颖而出？
他也看了其他的妆造想法，知道一件事：这部剧中，程不遇和他的角色风格，是撞型的。
一个是仙风道骨，昆仑之上的大师兄。衣物、饰品，都以白色、浅蓝为主。
而程不遇饰演鲛人族小皇子，冷艳系，鲛人的设定是清雅美丽、柔弱无骨，同样以白色、浅蓝为主。
尽管泉先这个角色的性格很烈，大体的造型上，却离不开鲛人族的主体设定。
“用我们自己的化妆师，我有想法。”李浮生坚持，“我的想法是，这个角色要仙，要美，第一眼才能抓人，不是么？”
“……”片场助理摇了摇头，大概这个场面也见多了，不再坚持。
另一边，程不遇安静地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给他上妆。
本来按顺序，他在李浮生之后，但李浮生拒绝了这边的化妆师，所以化妆和服装设计师先来了他这里。
“你肤色太白，我们造型上要配合特效的真实度，给你适当画暗一点，主要提升肤色质感，可以接受吗？”
化妆师望着眼前素净白皙的少年人，轻声解释。“我们的特效都是偏暗、偏真实的，造型上不会有很夸张的地方。你现在单看化妆效果，可能不满意，但是特效出来会很好的。”
化妆刷停了停，程不遇睁开眼，笑了笑：“可以的。”
化妆师第一次见到这么配合的演员，不由得暗暗吃惊了一下，对程不遇也生出了几分好感。
她认识他，记得有关他的事情：“你在鲸鱼半年会上的造型是自己设计的吗？”
程不遇点了点头。
“白睫毛，我很有印象。”
化妆师心中忽而微微一动。
“我们为每个演员量身打造了化妆计划，比如你，五官条件都很优越，太多的妆面效果反而会混乱你本身的容貌优势。本来我们是觉得不需要再额外设计的……但刚刚男二号放弃了一个造型，刚好他和你是同类人物设定，我想给你拿来试试，配合白色睫毛，我想会很好看，而且不会太夸张。”
——本身，泉先作为反派线男三号，在造型设计上要给主角和男二号让位的。
但男二号不要的话，这个点子就落在了其他人身上。
程不遇点头，很乖，声音很软：“好的，姐姐。”
化妆师被他一声“姐姐”叫得心脏狂跳，暗中发誓——这个造型，绝不能输！
另一边，新的男主角也到达了片场，挨个跟人打了招呼。
这个人名叫韩乐，今年二十二，父母辈都是圈内人。
他成名已久，本来可以跻身一线顶流，但因为英年早婚，大批粉丝脱粉，号召力不够，只能万年演男二。
他一过来，年轻演员们纷纷问好：“韩老师好。”
“都好，大家先忙吧。”韩乐性格很开朗，他冲着片场工作人员晃了晃手机，“好消息，今天顾如琢确定把他的新歌用作片尾曲了，并且一会儿也会过来听我们围读。大明星带路，对咱们剧组来说，这是个好彩头！”
“卧槽真的？”
剧场工作人员一片沸腾。
韩乐跟顾如琢关系很不错，两个人之前一起上过综艺，之后时不时也会出来喝喝酒，所以消息比制作组先到。
“好彩头！”工作人员们欢呼了起来。
“得了，你也快点去妆造吧。”副导演跟他也合作过不少次，彼此很熟稔。
韩乐乐呵呵地去了妆造组。
他是男一号，造型有好几个时期，定妆先定少年时，平凡骄傲的杏林少年一个，设定又是人族，所以没有过多的装饰。
他一边任由化妆师化妆，一边噼里啪啦发消息。
“都挺好的我觉得，剧组氛围很融洽……不过真少见啊，你竟然推荐我来这部剧，有什么说头么？”
韩乐说，“我本来都停工待业了，最近接不到戏，豆花怎么可能这么轻松把男一号让给我？”
“没别的，你合适，我放心。”
顾如琢在另一边回他，懒散地问道，“见了其他演员没？剧本围读还没开始吧？”
“还没见几个呢，你公司那两个小新人我会帮忙看着的。”韩乐回复道。
他抬眼，在片场逡巡了一下——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暂时还没找到人。
化妆设计，已经用了接近一整天的时间。
剧本围读在晚上，按照时间，演员依次进场。
韩乐一边跟导演聊天一边往前走，他没看路，一不留神撞了一个人，连声道歉：“哎不好意思……”
他抬起眼，望见了站在面前的程不遇，愣了一下。
程不遇也抬起眼——他肌肤莹润而自然，睫毛雪白。
妆造师特意突出了他的眼妆，眼线很自然地挑长，眼皮晕开桃色，显出几分阴柔和凌厉，他眼下贴着枫叶型的银箔，与发饰中银白色的鲛人骨交相辉映。
这是泉先灭族后的造型。
他背负起国仇家恨，藏起私人感情，只剩下一个冰冷疏离的外壳。
他是银色的枯骨上，绽出的一朵花。
“哟，小人鱼。”
韩乐顺口逗了逗他，作为熟悉的开场——剧中男主萧客，与泉先打成一片后，就起了这么个绰号，每次念及，总像是在叫一个小朋友。
其中无声的宠溺与温柔，只有彼此相知。
然后他就被程不遇看了一眼——
这一眼没有任何感情，带着纯然的野性和纯粹骄傲，看见这眼神，韩乐感觉自己被刀子割了一下，隐隐有些头皮发麻。
这是泉先，刚开场时的人物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