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岁以后,靳林琨就没再接触过折纸这种充满了创意的工作。
难度极大。
尤其黎女士的要求还很高。
于笙过来帮他的忙,拿过张餐巾纸:“什么要求?”
靳林琨有点头疼:“必须要折成一只船。”
于笙:“……”
思维习惯确实是能够培养的。
就像几年前,于笙还会认为黎女士提出这种要求其实是心疼儿子,变相的降低标准提个简单的要求。只不过因为靳林琨的能力实在有限,依然卡在了他的水平之上。
但现在于笙就能意识到,在整个靳家的概念里,这可能都确实是个非常严苛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是分解步骤,不是真让你在上面划线。”
书房铺了长绒地毯,直接坐上去也不会凉。于笙盘膝在他身边看了半天,忍不住纠正:“正折反折有区别,用心体会一下。”
靳林琨挺感慨:“用了,它可能不愿意被我体会。”
哪怕大脑觉得已经全盘领悟了整个流程,手也依然会在到达一定步骤之后有自己的创新意见。
在失败的次数累积到足够多之后,靳林琨认真开始考虑起了去拿把剪刀,顺便找点东西吃的可行性。
“行了,拿来。”
于笙把餐巾纸抽出来,又摸出了个点心盒子塞过去:“骗骗灶王爷。”
已经习惯了男朋友身上应该是安了个四次元空间袋的设定,靳林琨有点儿惊讶,把盒子接过来:“其实不用,我去偷两块吃就行,爸妈不会发现的……”
于笙没忍心告诉他靳先生和黎女士甚至还专门要了份pdf格式的点心清单。
纸盒看起来不大,造型也挺朴素,没想到到手里居然意外的沉。
靳林琨有阵子没能好好吃到于笙做的点心,打开纸盒看了看,才发现里面居然齐全的什么都有。
还正好给他最喜欢的几样都藏了双份。
于笙跟着他看了几遍步骤,早已经记清楚了要怎么叠,拿着张餐巾纸折了几次,没理唇边碰来碰去捣乱的雪花酥:“我吃过了,你自己吃。”
靳林琨把雪花酥收回来,咬了一半含着,也拿了张纸坐在他身边。
于笙还以为他已经彻底放弃了跟餐巾纸的爱恨情仇,扬扬眉峰,折了个小船放在一边:“还没叠够?”
“叠够了。”靳林琨笑了笑,“你叠,我跟着学。”
于笙觉得不能让他继续糟蹋餐巾纸,想叫他去边上自己吃点心别捣乱,抬头迎上靳林琨的眼睛,眉峰也跟着扬了扬。
靳林琨正拿着他折好了的那个专心研究,察觉到小朋友的目光,跟着抬起视线,揉揉于笙的头发:“看什么呢?”
于笙接过他塞过来的剩下半块雪花酥:“你。”
这个人其实也一直都很认真。
从第一次见起就坚持不懈地要闯进他的世界,认真地朝他打开心扉,让他住进来,把他领回家。
什么不会就跟着学,从来都没有不耐烦的时候。
明明是个格外不靠谱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就好像又可靠得过分。
于笙抬了下嘴角,低头要说话,一眼看见他手里被重新拆开的餐巾纸:“……”
可靠个屁。
被轰走的靳林琨嚼着点心,又蹲在边上观摩了半天男朋友可远观不可近碰的折纸教程。
软趴趴的纸巾到了于笙手里,也不知道怎么就就变得尤其听话,在男孩子修长干净的指间轻轻巧巧翻折几下,就变成了只小帆船。
看着人叠永远都简单,于笙盘膝坐着,没多久就折出了一排,整整齐齐码在身边。
靳林琨觉得差不多到了挑战自己的时候:“我来试试?”
于笙没理他,未雨绸缪,先把自己的折出来的小纸船都归拢到了身后。
靳林琨:“……”
离要用的那天还有点儿时间,考虑到当事人学习的主动性确实很强,于笙还是把餐巾纸分给了他几张。
靳林琨挽起袖子,专心地照着场外指导,一步一步跟着往下折。
“这儿。”
于笙坐在他身后,眼看着他又一步弄翻了个个儿,探过胳膊:“横过来,按一下。”
靳林琨捏着餐巾纸,看着小朋友的手指落上指缝,手掌一翻,就把男朋友的手圈在了掌心。
于笙扬扬眉,目光迎上靳林琨没忍住抬起来的唇角。
没想以往那样趁机凑过来占他便宜,靳林琨拢着他的手握了一会儿,肩背都放松下来,顺势往后靠在了他身上。
于笙动了动胳膊,撑在他背后,叫他能靠得轻松一点:“怎么了?”
靳林琨笑了笑,摇摇头:“就是觉得好。”
两个人一起努力往前跑的时候很好,这样在爬上一阶之后稍作停留,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也很好。
他们面前还有很多路要走,要看见很多新的风景,遇到很多新的人。
他们还会一直在一块儿,也会一直往前跑。
于笙觉得靳林琨的感慨很全面,下颌搭在他肩膀上:“所以准备跟我一起跑的男朋友学会折餐巾纸了吗?”
“……”
靳林琨觉得他们家小朋友好像确实应该被教训一下长长记性。
决定好好立一立家规的靳林琨格外严肃,一鼓作气,让于笙手把手带着他折了三遍。
“行了,去边上歇着。”
总算弄清楚了整个步骤,靳林琨自信地挥挥手,把人轰到旁边的大号懒人沙发上:“不准插手。”
两个人干好歹要比一个人快,早点儿弄完还能回去好好睡觉。于笙撑着胳膊,还想坐起来帮忙,被靳林琨顺手又往怀里塞了个小恐龙。
小恐龙是靳先生送的礼物。
在看了偷渡回来的夏令营四手联弹录像之后,靳先生就一直记着想送两个儿子有点儿特殊纪念意义的东西。
因为不小心买错成了小鳄鱼,中间还退回去换了一次。
于笙确实很喜欢这个礼物,但也过了需要抱着玩具才能睡得着觉的年纪:“……怎么连这个都带着。”
“本来以为你先睡,叫它激励我一下。”
靳林琨还有其他的提议:“抱不惯?胳膊借你也行,不过一只手叠的话可能会稍微影响一点进度……”
于笙及时抬手封了他的嘴巴,等靳林琨举起手里的餐巾纸,才重新靠回去。
这人话唠的毛病从小到大,真搭茬今晚都聊不完。于笙不打算给他发挥的机会,索性闭上眼睛,躺进懒人沙发里一心装睡。
演别的还有技巧可循,于笙装睡其实一点儿都没有天赋。
呼吸均匀得几乎没有误差也就算了,连个身都不翻,被故意凑在耳朵边上呵气,都能忍着不把他一个过肩摔扔出去。
敬业得叫人甚至忍不住出声戳穿。
靳林琨摆弄着眼前的东西,没忍住笑意,放轻动作抬起头。
他们家小朋友可能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样看起来到底有多容易叫人分心。
灯光覆落着,暖得像是带有某种格外柔和的温度。男孩子怀里抱着张牙舞爪的小恐龙,清瘦的肩背陷在沙发里,认认真真阖着眼睛,眼睫投落下一小片阴影。
小恐龙鼓鼓囊囊,扬着脑袋,神气得不行。
大概是装睡的过程实在太无聊,也可能是每次装睡的地点都在靳林琨身边,于笙十次能有八次都会在最后不自觉地真睡过去。
察觉到有手臂揽上来的时候,于笙本能地侧了下身,蹙蹙眉想睁眼,隔着眼皮透过来的朦胧光亮就被掌心彻底遮住。
“嘘。”靳林琨在他耳边碰了碰,声音轻下来,“我在呢,睡吧。”
除非实在没力气,于笙很少接受被他抱来抱去这种事,这种半睡半醒的时候算是个罕有的例外:“你都叠完了?”
靳林琨没忍住笑意,亲亲他的额头:“叠完了,等我一下,一块儿睡——”
话没说完,于笙背着的手从身后拿了出来。
男孩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眉峰微蹙着,睫尖在他掌心轻轻扫了两下。
也不用睁眼睛,攥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拿餐巾纸折出来的小兔子,塞进了他的掌心。
冬天的伦敦,暮色早早就落下来,雾浓了又淡。
窗外夜色正好,依稀能看见几颗格外明亮的星光。
交换戒指那天,天气难得晴得过分。
教堂不大,人也不算多,来的都是已经熟到不行的朋友。
梁一凡有理有据地坚持了三天,顺便弄出了一篇《由中西方文化对比论不同文化形态下伴郎团的必要性》,终于忽悠了他们琨神包路费,兴冲冲把一群好朋友拉到了伦敦。
于笙本来以为就是两个人领个证,听他说“一些朋友”的时候还没在意,到了现场甚至有点儿震撼:“你们来组团旅游?”
岑瑞从容地藏起旅游地图,举手发誓:“不可能,我们是来当伴郎的。”
“毕竟你们两个都要伴郎。”梁一凡补充,“规模难免要大一点。”
夏俊华听说接到捧花的人能在一年内脱单,对这个更感兴趣:“笙哥,捧花你们两个谁负责扔?能不能扔的准一点?”
孔嘉禾近视的度数好像又有点高,扶着帽檐找了半天,终于顺利绕过来,边说恭喜边诚恳地握住了他的手。
丁争佼还有点不好意思,一边管着这群人别兴奋过度,一边忙着跟靳父靳母客气:“叔叔好阿姨好,添麻烦了添麻烦了,不用不用不用……”
大一还有时间一起玩儿,以后就越来越忙。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也都基本决定了以后的发展方向,哪怕在一个学校,能在一起的机会也屈指可数。
但只要有机会凑在一块儿,就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老段在练开飞机,没时间过来。”
梁一凡当初去三中看运动会,认识了不少一见如故的朋友,到现在都还有联系:“他托我给你带的特产,据说是你跟琨神缘分的起点。应该还没放坏,这边估计买不着……”
他遮遮掩掩了一路,据说是琨神当初撩笙哥的利器,一群人都好奇得要命,全跟着凑过来。
……
岑瑞摘了眼镜,揉揉眼睛重新戴上:“你从中国给笙哥买了个煎饼?”
“不是普通的煎饼。”
梁一凡强调:“是加了薄脆烤肠鱼豆腐鸡排的邪教煎饼。”
伦敦估计都没人会做。
丁争佼想不太通:“这个煎饼有什么额外的寓意吗?”
梁一凡自己其实也不知道,摇了摇头:“据说笙哥和靳老师会明白的……笙哥,这是琨神当初送你的煎饼?”
夏俊华也跟着凑过来发挥想象:“这是当初琨神微服私访,假装平平无奇的煎饼摊老板,给笙哥摊的煎饼?”
“不对,靳同学不可能会摊煎饼。”
孔嘉禾比较理智:“可能是当初靳同学给于同学的定情信物,等你吃完这个煎饼,我就回来接你。”
……
越猜越离谱,丁争佼作为问题的提出一方都有点听不下去了:“这么神经病的吗?”
“说什么呢。”
靳林琨被扯过去帮忙,好不容易饶回来,正好听见最后一句,忍不住好奇:“谁神经病?”
于笙揉揉额头,把凉透了的煎饼接过来,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你。”
“……”
忽然就被盲狙狙中,靳林琨看着迅速往人群里隐蔽保命的一群人,接过煎饼看了看,有点感慨:“当时就是想着还你个人情。”
毕竟当时无辜围观的小同学于笙差点卷进街头打架事件,手里的包子都被吓掉了。
一路跟着找过去的靳林琨手里又正好有两袋半份的煎饼。
于笙其实确实对这件事一直有点疑问,正好被实物勾起回忆:“你是什么时候把煎饼塞我口袋里的?”
“翻墙之后,正好你们教育处主任出来。”靳林琨摸摸鼻尖,轻咳一声,“咱们俩躲在树后面……就一顺手。”
于笙回忆了下当时的站位:“我的苹果也是你一顺手拿走的?”
靳林琨:“……”
他从青训营回来,本来就想着参加个考试,打发打发时间。
然后刚好听见有人说要找那个小虎牙算账。
对这个曾经萍水相逢仗义出手的朋友,靳林琨一直都印象挺深刻,在投桃报李地把煎饼塞给了没早饭吃的无辜围观小同学之后,决定悄悄拿一个苹果,作为这份兜兜转转的友谊和缘分的纪念。
于笙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确实没想起来曾经在自己家或者靳家看见任何和苹果可能有关系的存在:“后来呢?”
靳林琨实话实说:“后来发现半份煎饼真的吃不饱。”
于笙:“……”
当初两个人都带着戒备,谁心里都藏着事,都没来得及怎么好好说话。
幸好有个小乌鸦嘴祝他考第二,还顺便把自己也并列咒进了夏令营。
于笙觉得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你那时候还是带着戒备的?”
“毕竟还有点阴影。”靳林琨挺诚恳,“想信你,想跟你玩儿,但也不敢走太近……怎么了?”
“没事。”
于笙简单回忆过这个人是怎么自来熟的,揉了揉额角,头一次没对他的遭遇报以同情:“幸亏你当时还有点阴影。”
不然他当时翻墙逃出夏令营,一定果断回家打游戏,死也不可能再回去。
一切都彻底翻了篇,再翻找回忆就变成了件非常有趣的事。
靳林琨忙里偷闲追忆了一段往事,心情很好。揉揉男朋友的脑袋,嘱咐于笙记得提前吃点儿东西免得胃疼,又绕回去继续忙碌。
那个凉透了的煎饼虽然很具有纪念意义,但考虑到毕竟和航班一起飞行了小半天,还是被靳林琨顺手收起来,准备作为友谊和缘分的纪念。
平心而论,在一定程度上,于笙其实还是存在一回家就看到一个滴胶或者蜡封的煎饼的担忧。
教堂里越来越热闹,于笙不打算一直让靳林琨一个人连轴转着忙,准备过去帮忙看看,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两声。
于笙按亮屏幕,愣了下。
老贺穿了一身格外精神的西装,被自告奋勇在门口帮忙迎宾的梁一凡领过来,目光落在于笙身上,朝他笑了笑。
学生的婚礼,当老师的只要有条件有时间,当然怎么都得来。
尤其老贺身上还肩负着重任,一定要盯牢隔壁学校那个兔崽子,不准让自家学校的小兔崽子被占一点便宜。
教育处主任还特意送了于笙一套没收来的教程,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老贺也不敢问。
于笙放下手机,迎上老贺眼里温和的笑意,眼底还是毫无预兆地烫了烫。
他曾经兜了个很大的圈子,又重新回到最初的路上。
路上摔过跤,也走过岔路,遇到过砸得人喘不上气的暴风雨。
也有人努力地护着他,不由分说地揪着他的领子,把他生拉硬拽扯到伞下,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固执地相信他一定是个好孩子。
他好像都没有理由不跑起来。
老贺的意外出现,让婚礼的流程出现了个小小的变动。
“本来是准备咱爸把你交给我的。”
靳林琨也觉得这个设定其实有点像强抢童养媳,但条件有限,没能找到比这个方案更优的解法,也只能先这么定下:“贺老师愿意帮这个忙吗?”
老贺已经参加了不少学生的婚礼,还是头一次接受这么重要的任务,有点惊喜:“需要烫个头吗?”
……
老贺胸前的礼花加了个身份,格外端庄地守在了于笙的家属区。
婚礼的策划正常得叫于笙反而有点不放心。
场地安排得很合理,蛋糕早就准备好了,放在铺了雪白餐布的小推车上,草坪被翻修了一遍,树下是宾客和家属休息就坐的区域,老贺坐下的时候甚至还有人送过来了杯咖啡。
“是邻居家帮的忙。”靳先生刚和老贺聊了几句,给于笙解释,“放心,我们一块儿排练过好几次,他们的团队据说很有经验……”
于笙到现在还没见过听起来非常全能的邻居一家,被靳林琨领着在人群中找了找,边上的岑瑞先激动起来:“钟杳,那个是不是钟杳?我特别喜欢看他的电影!”
于笙不常看电视,对电影的了解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部:“谁?”
国内赫赫有名的影帝,文艺片拿奖商业片卖座,年纪三十出头进圈二十来年,圈内著名的年轻一代老艺术家。
“他有个男朋友,为了他进圈当的经纪人,叫林竹,真实身份是他们青阳娱乐的总裁。”
夏俊华也是他们的粉丝,还追过这一段故事,了解得非常详细:“现在他们不常拍戏了,基本上两三年一部,剩下的时间做公益,去孤儿院希望小学什么的。”
资历听起来简直非常厉害,当事人其实比传言好相处得多。
钟杳被几个捕捉偶像的粉丝兴奋地围起来,好脾气地挨个握手签名,还对岑瑞掏出的applepencil很好奇,拿在手里研究了好一会儿。
“举手之劳。”清秀斯文的青阳总裁推推鼻梁上的平光镜,弯弯眼睛伸出手,“钟老师最近不上热搜,我们团队最近没什么事,正好过来帮忙。”
钟杳团队很有经验,所有流程都完善,各处也都安排了人负责,整个教堂都井井有条。
年轻的总裁对这两个年轻人很有好感,简单聊了聊义工和志愿者的事,留了个电话,又得体地举杯祝他们余生遂意。
靳林琨客客气气道了谢,端起酒杯准备回应,还没碰到嘴边就被男朋友没收了下来。
不论作为客人还是主办方,喷人家一身酒总归是不合适的。
于笙把酒接过来,正准备跟对面的林竹道个歉,签完名的钟杳刚好绕回来,也顺手没收了青阳总裁手里的那半杯酒。
……
敬酒双方的忽然就换了人,刚刚得到签名的岑瑞捂着帽子不舍得放下,踮着脚往这边看:“笙哥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丁争佼沉吟着推了推眼镜,“可能是什么特殊的礼节吧……”
钟杳端着酒杯,眼底显出点笑意,单手按在林竹背后,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刚才还从容斯文的青阳总裁飞快变红,咳嗽两声,半生半熟地躲在了钟影帝身后。
仪式正式举行,是在太阳刚刚划过塔尖的时候。
热热闹闹的交谈混着乐声,午后的阳光有点慵懒地落下来,穿透树枝,割成细碎的柔和光影。
于笙听了一会儿,觉得音乐有点耳熟得过了头。
“正常。”靳林琨笑了笑,给男朋友解释,“现在的管风琴都不是风箱驱动,设计了新的电子程序。我这边弹完,它就能录下来,自动控制想放几遍放几遍。”
于笙还记得这个人头几天没完没了往教堂跑:“为什么乐队还有管风琴师?”
靳林琨的考虑很全面:“教堂的年头久了,要是演奏台上面不坐着人,容易被怀疑闹鬼。”
非常周到。
于笙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看着老贺走过来,居然难得地生出了点紧张。
明明早已经在一块儿,对彼此也都不能更熟悉。
“不要紧,就是把你带到树那边。”
靳林琨这个人很破坏气氛,拉着于笙往拱门对面示意:“几步路的事,一抬腿就回来了。”
于笙本来打算怼他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回来”两个字,心里还是不自觉地烫了烫。
老贺笑眯眯站在边上,耐心等着他。
宾客亲友区,靳先生和黎女士坐在第一排,朝他们笑着招手。钟影帝和自家总裁也坐在边上,也不知道那时候究竟说了什么,年轻有为的小林总到现在还有点红,一只手老老实实地被影帝捞在掌心里握着。
夏令营的一群好朋友格外活跃,有人挥胳膊有人举灯牌,岑瑞居然还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个无人机,晃晃悠悠地找着合适的航拍角度。
靳林琨还有点心有余悸:“他们本来是打算在无人机上挂一个‘百年好合’的大红条幅的,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喜欢……”
于笙:“……”
评价多少出了点偏差。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靳林琨大概都已经是这群人里面最尊重气氛的了。
一会儿还要互换戒指,靳林琨在口袋里摸了两下,翻出了个深蓝色丝绒的盒子,塞进于笙手里:“待会儿再打开。”
在挑戒指这件事上,靳家人的指导思想倒是很一致,都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小朋友一个惊喜。
但除了这个指导思想,剩下的都出现了非常鲜明的差异。
于笙还不知道拉锯战最后谁赢了,接过那个手感意外相当不错的盒子:“什么造型?”
“易拉罐拉环。”靳林琨发誓要把保密进行到底,张口就来,“带再来一瓶的,渴的不行的时候还能二次利用……”
跟这个人就不能认真。
于笙不准备让他顺杆往上爬,索性说什么都信,点点头:“挺好。”
他的语气太认真,让正计划接下来怎么编的靳林琨愣了下:“啊?”
于笙晃了下那个盒子:“就要这个了,必须要再来一瓶的。”
靳林琨:“……”
现在去喝可乐可能不一定来得及。
于笙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人,没忍住抬起嘴角。
靳林琨张了张嘴,目光落在他身上,一时没能想起接下来要说的话。
阳光掠过塔尖,透过叶脉的纹路,落在他们家小朋友的眼睛里。
湛黑瞳底泛起的笑漪浸过阳光,暖得能一路落进心底。
老贺收到神父的示意,拍了拍于笙的肩膀,含笑朝他伸出手:“走吧,一抬腿就能回来。”
一抬腿就能回来的距离比想象里更短。
于笙被老贺领着,走到靳林琨面前,把自家学校小兔崽子的胳膊放进隔壁学校兔崽子的臂弯。
牧师询问誓言,交换戒指。
从戒指的造型来看,靳林琨这次不知道付出了什么代价,居然顺利战胜了审美相对更别具特色的靳先生和黎女士。
白金材质,干净的磨砂素圈,一侧嵌着几颗极不起眼的深蓝色碎钻。
里面刻了两个人的姓名缩写。
“星辰。”
靳林琨摸摸小朋友的头发,笑了笑:“从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
于笙扬眉,迎上靳林琨眼底柔和到深邃的笑意。
从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
照顾着历代的星辰。
这是首不算太出名的小诗,诗人叫白鹤林。于笙曾经顺手抄录过一次,当成书签,翻书的时候不知道顺手夹到了什么地方。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也能记住。
不光记住了,甚至还给他编出来了个戒指的典故。
“就这个合适。”
靳林琨把戒指给他戴上,压低声音:“本来想选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但这个意境实在差太多……”
于笙没忍住,笑了一声:“挺好。”
靳林琨有点儿拿不准:“这次是真挺好?”
“上次也是真挺好。”于笙朝他伸手,“男朋友,我的再来一瓶呢?”
“……”
这是个不能深究的话题。
幸而于笙对易拉罐拉环的执念也没那么深,问了一句,就拿过靳林琨的那枚戒指,拉过了男朋友的胳膊。
于笙替他把戒指套上无名指,不自觉地出了会儿神。
直到另一只手覆上脖颈,温温热意跟着熟悉的力道一块儿,把他拉回现实。
靳林琨握着他的手,揉了两下小朋友的后颈:“祝我一下?”
有爸妈在身后,又遇不到什么欠收拾的人,于笙已经挺久都没机会说点儿什么了。
在夏令营的时候,靳林琨曾经逗于笙祝自己高考考个好成绩。
男孩子绷着肩膀,怎么逗都不肯说,最后把他的手扯过来,一笔一划地在他掌心写。
—我乌鸦嘴,别连累你。
那时候他觉得这应当只是个巧合,后来发现他们家小朋友是真的可能有点什么神秘的非自然因果律力量。
神秘到连七班段磊他们打架撑场子,都要吼一句“我方保证不先使用笙哥”,对面才肯撸袖子那种。
但靳林琨觉得,这说不定是文化差异。
就像在英国,乌鸦不光不是不吉利的象征,甚至还是伦敦塔的宝贝,一旦少于六只就会让英格兰受到侵略的那种。
找个小乌鸦嘴谈恋爱,明明就是件好到不行的事。
于笙的嘴角也没忍住抬起来,把人扯着衣服拽过来,抬头在他唇畔碰了碰:“哥。”
靳林琨低头,眉峰微扬。
“你只能比我过得好一点儿。”
两个人的十指交拢,戒指刚好叠在一起,于笙抬起目光:“就一点儿。”
今天的阳光格外好,于笙握紧那只手,视线落进靳林琨含着笑的眼底。
就一点儿。
大概也就只有一抬腿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