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是一个节点,前两天难熬,后两天飞快,过了周三,闭着眼睛就能捱到周末放假。
理一班新出了一期黑板报,宣传委员主刀,不知道是为了震撼的视觉效果还是粉笔颜色不够,直接在黑板正中间画了大大一朵红玫瑰,让人恍惚以为现在还在二月,红玫瑰高价卖52块钱一支的时刻。
赵一阳从教室后门往里窜,没注意,手肘贴黑板上了,一蹭一刮,蓝色校服就沾了一块红色粉笔灰。他下意识地往前看,果然,正对上宣传委员烈火熊熊的眼神,赶紧三步并两步到位置坐好,假装蹭花的那一块跟自己无关。
把一沓试卷从书包里抽出来放好,等课代表过来收作业,又着重把昨晚没做出来的题摆出来,“陛下,数学卷子借我用用。”
上官煜头也没抬,只露出一个冷漠的发旋:“朕也没做出来,跪安吧。”
“靠,老许到底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变态题,我昨晚算了快一个小时都没解出来,深刻怀疑我智商是不是落学校没带回家。”赵一阳转过身找闻箫,“闻箫,你数学卷子还在吗?”
他担心已经被许睿捷足先登。
“在。”闻箫抽出数学卷子递给他,见赵一阳没接,“怎么了?”
“哈哈哈没事!”赵一阳憋着笑,“你里面那件衣服是不是你妈给你买的?”
闻箫校服拉链拉了一半,里面白色卫衣露出了几个英语字母。
闻箫否认:“不是,我自己买的。”
赵一阳清清嗓子,“前卫,且句子意思十分属实!”
上官煜捏着笔,听见动静转过来,“什么属实?”
“闻箫衣服上的英文,虽然只有一句话,但明显是纪实文学。”赵一阳摸摸自己下巴,“这衣服厂家知识文化水平不太行,beautifulboy,‘beautiful’这个词太没逼格了,配不上闻箫的颜值。”
上官煜也看见了闻箫卫衣上印的句子,“用pretty?”
赵一阳:“lovely?”
上官煜:“geous也可以。”
赵一阳:“dazzling?”
“这词不错,”上官煜点点头,“附议。”
闻箫等他们说完,指指黑板上挂钟显示的时间,“要收作业了,卷子还用吗?”
“用!”赵一阳拿好试卷,放中间跟上官煜一起看。
闻箫字迹劲秀,明显是练过的,步骤一步不多,一步不少,比全挤在一起的标准答案赏心悦目多了。
第一节是许光启的课,他提前来教室溜达了一圈,又把收上来的卷子翻了翻,等开始上课,“今天先不讲新内容,我看了你们的作业,倒数第二题能做出来的全班不超十个,最后一题几乎全军覆没。赵一阳,上官煜,你们两道题都做出来了,最后一题是自己做的还是看闻箫的?”
担心老许会让他们站起来讲解题思路,两个人赶紧跟上了发条似的点头。
在意料之中,老许双手撑在讲桌上,做出一个标准的梯形:“这么看来,除了闻箫和我的课代表,各位都在最后一题面前折戟沉沙啊,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对,实惨!来,我们从简单的讲,先看看让同学们掉头发的倒数第二题,再看让同学们掉头的最后一题。倒数第二题,它是什么题呢,它是个函数题……”
一道题讲了快二十分钟,板书写了半块黑板,老许停下,目光殷切地问,“都听懂了吗?”
整间教室没几个人应声。
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水,“正常,我已经有心理预期了,能听明白一半已经很不错,不对,听明白三分之一,重本没问题。”
挽了袖子,“来,我们看看最后一题!闻箫,你上黑板来,把你的思路写下来,我歇会儿。”
闻箫起身往讲台走,一路上迎来了全班的目光瞻仰,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校服里面穿的衣服——正中间的“beautifulboy”十分显眼。
全然没被这些目光影响,闻箫从黑板槽里拿起笔,开始写计算过程。
池野就是这时候来的,他站在门口,正好看见闻箫的侧影。
他同桌对着黑板,捏着白色粉笔的手指修长,因为握笔姿势的缘故,中指指节和食指指尖上有一层茧。在他手下,解题过程一行接着一行,工工整整,行云流水一样,清晰又明白。
因为方向,闻箫侧脸的线条被窗外照进来的光细致描绘了一遍。
欣赏了一会儿,池野不自觉地勾起唇角,浮出笑来。
等闻箫搁下粉笔,池野才散漫出声:“报告。”
许光启正一脸欣慰地观看闻箫简洁精确的解题过程,他不用眼睛都知道,门口站的肯定是池野。有点奇怪池野这小子今天竟然没从后门溜进来,反而老老实实地站前门喊报告。他开口说了声“进来吧”。
教室里出奇得安静。
池野单肩挂着书包,校服拉链没拉上,就这么敞开,毫不在意地露出了里面白色的卫衣,以及卫衣上印着的那行英文。
他经过讲桌,从前往后朝教室最后一排走,跟磁铁一样自带目光吸引力。
赵一阳瞪大眼,看了池野的衣服,又看向黑板前站着的闻箫,喃喃自语:“我靠啊,我他妈是不是没睡醒,把眼睛忘家里没带来教室?”
上官煜扶了扶眼镜:“朕也很慌。”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是赵一阳说出了那个虎狼之词:“穿的是……情侣装?”
说完他又飞快道:“原谅我不甚纯洁的脑子,暂时只能想到这个词!呸,应该是社会主义好兄弟服饰!”
上官煜提问:“大总管,池哥和闻箫,阴差阳错买到同款卫衣且在同一天穿到学校,是什么概率事件?”
赵一阳压着嗓子用灵魂呐喊:“一般的同款卫衣有很大可能,beautifulboy不可能!”
接下来的半节课都有点安静,老许以为是这道题的难度把学生给震住了,还在打下课铃时说了几句,“这题是很难,但大家千万不要畏惧!只要平时做惯了难题,在考场上碰见难题,我们才他难任他难,清风拂山岗!”
老许一走,教室里就炸了锅。但没人大声说话,全都控制着音量,时不时往教室最后一排观望。
闻箫打开塑料袋,把早饭拿出来。豆浆还是温的,入口刚刚好。
赵一阳回头看了眼,后面那两人穿一模一样的校服,一模一样的卫衣,一个喝豆浆,一个笑着看人喝豆浆。
他转身捂住眼,“卧槽啊,太辣眼睛了。可是,单从颜值上,我竟然觉得匹配指数有101分!”
上官煜:“总分多少?”
赵一阳满脸“我不应该”,回答:“一百。”
卫衣的效果在池野跟闻箫做完课间操上楼后,得到了扩散。
池野有种自己是黑猩猩的错觉,还是参观免门票那种。
“同桌,这一拨两拨三拨四拨,要是在门口围观的,和假装不经意路过门口、克制地朝我们看一眼的人,全部征收门票,我们买卫衣的钱是不是就赚回来了?”把笔在桌面上颠来倒去,池野觉得这主意很不错,“发挥最大经济作用,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闻箫提议,“我可以站在门口收观光票。”
“不行,我们两个缺谁都不行,不然达不到效果。”池野手臂搭上闻箫的肩膀,眉宇疏懒,“不用挣扎了,你跑不掉的。”
话里没听出威胁,反倒全是笑意和拖长的音调。
闻箫确实没挣扎,但眼角眉梢全写着冷漠,明显不准备配合池野的壮志雄心。
拿笔写了“x=”,又停笔,闻箫感觉搭在自己右肩上的手,有种无法忽略的存在感。少年人体热,池野的手心温烫,隔了一层校服一层卫衣,热意都阻断不了。
偏偏池野本人还没发觉,他揽着闻箫肩膀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使劲儿,人也跟着靠近,“下节课什么课?”
“语文。”靠得越来越近,近到两人的头都快挨在一起了,闻箫甚至能从池野颜色不算深的眸子里,看清自己的影子。
距离太近,近到能看清对方睫毛的间距、瞳孔的形状、鼻梁的弧度,以及嘴唇的线条——
池野骤然松手,就跟手背被火星烫了一下似的,重新靠回墙壁——这是此刻,他能离闻箫最远的距离。嗓子莫名有些干,他没话找话:“你睫毛很长。”
闻箫回答:“你睫毛不短。”
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说完,两人都在对方眼里捕捉到了一点笑。
许睿在教室里溜达了半圈排遣焦虑,他停在最后一排,“池哥,马上期中考了,你紧张吗?”
池野扯了扯自己套在校服里的卫衣,字正腔圆地念出上面的英文:“isohappy。”
许睿:“……”
我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他很忧愁:“我爸不远万里,准备搭高铁回来参加我的家长会,可能是终于良心发现,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抛在家里十几年的儿子。你们说,我现在买点排骨和水果去贿赂老许,让他在家长会上帮我说点好话,来得及吗?”
赵一阳好奇:“你爸很凶?”
许睿点头,“你就想象,一只非洲狮和一只小羊羔的画面,就是我和我爸了。”
赵一阳上下打量许睿:“遗传学很靠不住,你爸非洲狮,你怎么就这么弱鸡?”
“我特么是来求安慰的,不带人生攻击啊朋友!”许睿有点崩溃,觉得在这帮人面前是不可能得到一丁点安慰的,改了话题,“那你们家长会谁来?”
明南附中在这个问题上很严,认为家长必须参与到学生的培养和成才上,所以要求家长会每个学生的家长必须要到。
赵一阳翘起腿,得意:“我家保姆。”
立刻,他就收获了众人羡慕的眼神。保姆好啊,可以暗地里串供,免受爸妈一顿骂。
上官煜决定以自己的悲惨安慰一下许睿:“我爸,他是律师。”
许睿果然有被安慰到,他脑补了一下,语气充满怜悯,“实惨了,你的耳朵即将受苦受难。”
池野家长会向来没人参加,课桌都是空着的,这是全班都知道的事,许睿直接跳过他没问,转向闻箫:“闻箫,你家里谁来?”
家长会时间是定了的,闻箫确定外婆那天没有安排,能来学校。在说出答案的前一秒,想到什么,他临时改了口,“我家里人有事,不会来参加。”
听见这句,池野看向闻箫。
两人目光触碰在一起,闻箫避开了对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