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他忘了自己是如何点头的,只见她开心地用双手托着腮,月光在她的脸上画下优美的弧度。她的声音很柔软,像是绵绵的海浪细沙,一点点穿透了夜的宁静,悠悠然走进了他的心底。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你。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歌声顺着夜里的风,静悄悄地回荡在充满杜若香气的庭院里。楚乔转过头来,目光那样清澈。她伸出手,很小心很小心地缓缓靠近诸葛玥的手,不像是以往的任何一次,就像是初恋的女孩子一样,紧张得指尖都有些颤抖,一点点地、一点点地,轻触男人的手背,然后,轻轻地用手指捏住他的手指,指尖那么凉,像是幽潭的水。

诸葛玥转头看着她,神色一直是愣愣的。夜风吹过他们之间,亭子里的花骨朵香气袭人,他们像是小孩子一样坐在台阶上,拉着手,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从来都是对立的,一旦站成一条直线,他们似乎有些摆不明自己的立场了。

诸葛玥有点想笑,可是又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笑。他很严肃地皱着眉,脸上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放下了心结,楚乔变得很自然,她拉着他的手,瞪大眼睛问:“诸葛玥,青海好吗?”

“嗯?”男人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说,“还行吧。”

“那儿漂亮吗?”

某人很没有浪漫细胞地回道:“有几个地方还不错。”

“那青海冷吗?”

“夏天不冷,冬天冷。”

楚乔充满希望地说:“那里的百姓一定很朴实。”

“你傻吧,哪儿还没几个坏人?天下乌鸦一般黑,谁没有私心?”

“啊?”楚乔终于皱起眉来,“那青海也不是很好嘛。”

“我什么时候说那地方好了?”

楚乔无语了,这是一个男人要带女人私奔之前说的话吗?

“不过那地方也有一件事挺好。”

楚乔问道:“什么事?”

诸葛玥很得意地一笑,“那地方是我说了算。”诸葛玥自己笑了两声,发现没人捧他的场,有些郁闷地住了声,“星儿,是从什么时候?”

楚乔微微一愣,转过头来,问道:“你说什么?”

诸葛玥沉默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眉心缓缓地皱了起来,好久才说:“从什么时候起,你不恨我了?”

“谁说不恨了?”楚乔气哼哼地用拳头比画着自己的头说,“我都记在这儿呢。”

诸葛玥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口是心非。”

月亮清淡地照着下面的一切,其实很多时候,有些东西只需要几句话以及一个小小的动作,可是走到这一步,却要等那么多年。

桂树摇曳,男人的手指很自然地反握过来,将女子冰冷的手指握在掌心。

那么多年的辛苦,那么多年的执着,似乎只为等待这一个动作。

他转过头去,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开心地咧开了嘴角。

第二日,吊桥终于修好,他们出了秋风城,走水路渡过了穆凌江,然后上岸到了邱砂郡,就要分道扬镳了。

天气晴朗,澄清碧蓝,两队马车停在原地,诸葛玥和楚乔站在队伍最前方。

诸葛玥很酷地看着北方,说道:“我要走了。”

“哦,”楚乔点头,“走吧。”

“少跟李策鬼混,闲着没事就回你的客栈去。”

“谁鬼混了?”楚乔皱眉道。

“哼!”

“诸葛玥,我们就要分开了,都收敛点,给对方留点好印象。”

诸葛玥别扭地哼哼道:“我对你向来没什么好印象。”

楚乔气得上去掐他,“你还是人吗?你还有人性吗?当初是谁哭着喊着求我了?”

被楚乔掐得疼了,诸葛玥也怒了,“姓楚的,我什么时候哭着喊着求你啦?”

没有吗?楚乔想了想,好像是没有的。

不过做得也差不多啊,为什么要在得手之后搞出这么无所谓的态度?况且,现在也不算是得手了吧?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就装吧。”

冷战进行了一小会儿,他们互相气哼哼地瞅着,原本的那份离愁别绪竟然渐渐地就淡下去了。

毕竟,总算是更近了一步,不是吗?

最起码,已经可以很自然地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诸葛玥突然很严肃地说道,“少在李策那儿鬼混,卞唐的国事也别插手,我发现你这个女人简直太爱多管闲事了。”

多管闲事?楚乔瞪着他,很不高兴地说道:“我之前不过是想去给他提个醒。”

“那现在呢?还去干什么?”

楚乔怒道:“不是要走了吗?我去跟他道别。”

要走了?去哪儿?诸葛玥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有些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说道:“反正你注意点,李策那浑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乔摇了摇头,很感慨地说:“所谓过河拆桥,说的恐怕就是你这种人吧。”

“你说什么?”

诸葛玥真的要恼羞成怒了,楚乔举起手来,一副不愿意跟他一样的表情,“你还不走啊,一会儿天都要黑了,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诸葛玥磨蹭了半天,突然从怀里拿出一只白色的玉石铃铛,看起来平凡无奇,举到她嘴边说道:“昨天晚上你唱的那首歌,再给我唱一遍。”

楚乔一愣,问道:“为什么?”

诸葛玥的脸突然一红,竟然十分可爱,他皱眉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叫你唱你就唱。”

“唱歌也是需要心情的,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不想唱。”

诸葛玥以多年来练就的杀人眼神瞪着她,久久也没有挪开视线。

楚乔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轻声说道:“那么多人看着呢,我一唱,他们全听到了,我还做不做人了。”

诸葛玥勉强接受了她的解释,说道:“那你对着它说句话。”

“说什么?”

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随便!”

楚乔立马对着那铃铛大喊道:“诸葛玥是浑蛋!”

声音之响亮,连下面的众多随从也为之侧目。

诸葛玥暴怒,转身就走。楚乔见玩笑开大了,连忙追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他的手,对那小铃铛说道:“记住,我在等着你呢。”

只是一句话,就把男人的火气降了下来,其实他真是一个特别好哄的人。

“这是什么东西啊?”楚乔纳闷地摸了两下,只觉得似石非石、似玉非玉,做工极其精细,以铃铛为外形,里面却九曲十折,像是人的耳朵一样。

诸葛玥也不搭理她,只是说道:“快走吧,磨磨蹭蹭的。”

他还有理了?

两人走到队伍里,终于就要走了,楚乔忍不住很正经地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

诸葛玥状似很沉着地略略一摆手,十分淡定地上了马,看起来孤高清傲,淡漠如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记住我说的话。”

说罢,很大牌地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人影渐渐远去,楚乔还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菁菁靠上前来,很痴迷地喃喃说道:“姐姐,姐夫好冷酷啊。”

楚乔脸一红,转头对梅香说道:“梅香,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说罢,她便将诸葛玥的那只小铃铛的形貌形容了一遍。

梅香还没说话,平安却在一旁抢着说道:“姐姐,如果你没看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相知铃。我听说,那是西南风语族的三大至宝之一。风语族族人手工极精巧,精通机械秘术,这相知铃,就是风语族第八代族长亲手制成的。听说只要对着铃口大声说话,声音就会被铃铛保存下来,一旦被风吹到,声音就会重复发出,连语气音调都不会发生改变。只是风语族向来行踪诡秘,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听说过他们的消息了,那相知铃也早就失落了。姐姐是在哪儿看到的铃铛的,可听到铃铛说话?”

楚乔微微愣住了,远处的马蹄早已消失,只剩下一行尘土飞扬在栈道之上。

“相知铃?”

诸葛玥弃车骑马,如今已经靠近大夏边境,接应的人就在前方,他们也不再小心隐蔽行踪了。

天气很暖和,没有一丝风,可是马儿奔跑起来,还是有细细微风吹过来,扫过他脖颈上戴着的那只铃铛。

“记住,我在等着你呢。”女子的低喃声温柔缠绵,轻轻地响在耳边,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静静地拢住如烟的尘埃。

他的嘴角不由得轻轻勾起,然而笑容还没到达眼底,另一个声音突然刺耳地响起:“诸葛玥是浑蛋!”

声音那般大,所有正在策马狂奔的侍卫全吓了一跳,惊悚地停下马来齐齐地看向他。

诸葛玥的脸色霎时间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向东的驿道上,马车之中,楚乔还在努力地沉思着自语,“那岂不是像录音机一样?相知铃?什么原理制成的?”

“姐姐,什么是录音机啊?”菁菁凑上前来,眨巴着眼睛问道。

楚乔闻言,很是热心肠地为她解释道:“这个录音机啊……”

梅香坐在马车的另一端,看着正在给菁菁讲解录音机原理的楚乔,不由得微微一笑。

其实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只是因为心中的一些执念而固执地坚守着,浪费着大好时光。就算何等聪慧的人,只要事情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一样会彷徨无措。

有时候,只要踏出去一步,以后的一切,就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了。

“路还没走到底,也许还会有别的变故,你怕吗?”

风吹过幽潭的碧水,划出一道浅浅的涟漪。

她的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有杜若的清香缓缓飘来,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冲破了心底所有迟疑的魔障,渐渐凝结成三个短促的字眼:“我不怕。”

他轻轻地笑了,伸手揽住她的腰,就那么坐着,一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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