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chapter59
卡列扬回过头,脸上表情几乎是戒备：“你凭什么这么说？”
加文随口想说因为你眼神告诉了我真相……但话没出口自己都被微雷了一下,于是道：“没有为什么，直觉而已。其实你心里认为我就是西利亚对不对？”
卡列扬完全转过身来，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加文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时,他却不答反问：“你认为呢？你认为你是西利亚吗？”
这话问得好笑，加文微微一哂：“这有什么关系？西利亚又不是个头衔,不过是一个人一段经历罢了。有没有这段经历都不会对我现人生造成什么影响，难道说没有我就不活了吗？”
他顿了顿,又道：“人追求自我认知脚步是不会停，但真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你以为我求着你说么？”
卡列扬怔愣几秒,苦笑道：“这倒是典型西利亚式腔调……”
他刚想再说什么,突然实验室门被敲响了。一个研究人员门外问：“好了吗？卡列扬中将？”
卡列扬猛然转过身，但还没来得及阻止，对方紧接着就开门进来了，一看加文便笑道：“还没好吗？”
卡列扬回头一看，只见加文满脸木然站那里，跟试验体gtx12一模一样。
“没……没有。”卡列扬暗自松了口气，随便找了个理由：“血压可能有点偏低，等过两天再打吧。你这是来做什么？”
“那我们们可得抓紧，明天下午就差不多到米塔拉星了。不过既然先不打催化针话，我能不能让研究组来给试验体抽4cc血？又要开始准备试验素材了——”
卡列扬不假思索打断他：“不行！”
话刚出口他立刻感觉到加文目光落到了自己背上。
这种断然拒绝态度确实暴露了自己真实想法，但现也无法收回了，卡列扬只得装没发觉一般，对研究员道：“本来就血压低，抽血做试验什么先不慌。刚才跟狴犴对战那几下子也够重，要不我先带他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天下午再说吧。”
研究人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迟疑片刻后才顺从点了点头：“那我们们先去做驾驶舱清理……”
真正试验体现就藏驾驶舱里呢！卡列扬简直崩溃了，坚决道：“这个也交给我！等下我先送他回房间再去机甲库，你们自便吧！今天全都放假！”
研究人员大奇，心说卡列扬中将今天这么勤奋？平时不都像懒洋洋虫子一样躲起来睡觉吗，难道是面对元帅那张脸所以格外有干劲？
有干劲卡列扬有苦说不出，只得迅速带加文离开实验室，感觉就像随身带了个定时炸弹。一路上两人遇见不少工作人员，全都好奇频频回头，有些还特地装不经意状路过好几次，那目光简直就跟探照灯似加文脸上来回扫射，搞得卡列扬简直压力山大。
终于到了宿舍区，卡列扬把加文领到自己套房隔壁，如释重负道：“你就住这里吧。”
舰队总指挥官隔壁房间显然也很高级，生存空间被急剧压缩飞船上，这间套房起码占地两百平方米以上。家具是昂贵天然木料，各项设施也相当齐全优良，看得出这是飞船上有数几个高级套房之一。
加文第九舰队生活过，知道帝国上将亚伦战舰上住处也不过如此。但帝国国力强盛，第九舰队又是主战部队，有这样待遇不足为奇，联盟流亡军也有这样配备就耐人寻味了。
“议会标准安排，历史原因太复杂，一言难。”卡列扬简短道：“你先这里藏一晚上，着陆后我再找机会送你下船。”
卡列扬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说完就准备离开了。然而就转身那一刻，突然加文头也不回问：“为什么突然撤军离开？”
“——什么？”
“你们已经戍嵘星战场上取得优势了，只要抢先展开地面战就能占领整个星球，还能给予第九舰队迎头痛击——为什么突然撤军离开？”
卡列扬望着加文背影，有几秒钟他眼神充满了晦涩，半晌后他低声道：“联盟议会怕军部恃功坐大，发了紧急召回令。”
“但这不是你风格啊。”
“……我不明白您意思。”
卡列扬下意识用了敬称，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加文沉静声音打断了：“银河纪元三千零六十年，你随我出征远星系时候，暗星堂一战里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做出了与我命令相反决定，随后指挥光耀军团取得了决战胜利——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因此将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可是你当初写给我自辩词，现怎么就都忘了？”
身后一片静寂，卡列扬瞳孔紧缩，抬起手微微颤抖着，半晌才勉强发出一个音节：“你……你……”
其实对于剿灭暗星堂那一战加文没有想起来很多，现他记忆还是非常零碎混乱，但是光这一点就足够让卡列扬毛骨悚然了：“但你不可能——”
“你是我副指挥，却参与了复制自己长官基因实验，是联盟议会指使你这么做？为什么所有试验体都是ega，是为了容易掌握和控制对吗？”
加文转过头，这个角度让他脖颈和侧颊线条加深邃鲜明，斜挑眼尾闪动着森寒光，那充满压迫性眼神竟让卡列扬僵那里无法动弹：“ega生理特征是无法回避，既然刻意将试验体安排成ega，议会就必然为其准备好了地位合适、条件对等、重要是听命与他们alpha——会是谁呢？”
房间里一片死寂，远处人声遥遥传来，显得这小小空间沉闷而凝重。
卡列扬紧抿着唇，汗水从背后一丝丝渗出，顺着脊椎浸透衬衣。
加文看着他，慢慢挑起一丝说不出什么意义笑容：“话说回来，那么多灵魂折射试验体都失败了，只有红土星上由你监管我成功苏醒，这里面该有多少巧合？你明知道议会竭全力想让试验体看起来像个活人，却让我这个现成活人离开，是因为你格外善良么？还是心里有什么难以示人隐衷？”
加文唇角笑意明显了，而卡列扬如同中了诅咒般定定看着他，眼珠微微颤抖。
“……我不能告诉你，”长久沉默后，中将声音嘶哑道：“我很想……但不能告诉你。”
他就这么注视着加文，缓缓倒退出房间，几乎发着抖关上了门。
加文有限记忆中卡列扬只出现了两次，而且都是混乱而不连贯片段，第一次是他授权卡列扬代替自己，指挥光耀军团对暗星堂总部发起进攻；第二是战后卡列扬呈上自辩书，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将主力部队直接投放战场，而是跟元帅命令相违背，采取了兵分数路、边追边打战术。
但这寥寥无几记忆就足够描绘出卡列扬这个人了：他大胆，仔细，不循规蹈矩，有强烈自主意识和承担责任勇气。
“你是不是把他吓得太狠了？”房间终于只剩下了加文一个，狮鹫光脑立刻从口袋里飞了出来：“他会不会改变主意把你交给流亡军去啊？”
“不会。”加文淡淡道，径自去洗了个澡，把满是灰尘和血污头发都冲干净了。出来时他看见卧室床头有个冰箱，打开一看里面有军用压缩食品和啤酒，于是毫不客气拿起来全吃了。
他坐床上，狮鹫光脑绕着他飞，好奇打量着他神情，仿佛猜测他是不是思考下一个行动步骤。然而加文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好像什么都想清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紧接着自然而然伸手一捏狮鹫耳朵。
“嗷！嗷！”耳朵是圆球光脑感知器，狮鹫立刻狠命弹了两下：“你想干什么！卡列扬走了就来虐待我吗！”
“过来帮我做个检查，你有基本医疗系统对吧？”
“那当然，我可是全银河系有数3s机甲，我医疗舱冠绝帝国独步宇宙……你想查什么？”
加文用小手指搔搔它，“给我验个血。”
狮鹫不明就里，伸出探针加文手指上戳了一下。几分钟后血检报告被全息投放半空中，所有检查项目一应俱全，加文视线顺着一行行数据看下去，终停某一行不动了。
他沉默几秒，轻轻松了口气。
“怎么了？”狮鹫好奇问。
“没什么，”加文微微一笑，起身拉上窗帘，伸了个懒腰：“先睡一觉吧。”
·
就加文酣然入梦，狮鹫百爪挠心，卡列扬纠结难受同时，白鹭星枫丹白露宫正经历一场有史以来狂暴飓风。
哐当一声重响，海因里希顺手摔了审讯室门，所有人慌忙起身：“陛、陛下……”
皇帝英俊脸此刻仿佛盖着一层坚冰，周身气压低得让人瑟瑟发抖。元老院朗费洛长老慌忙拼命使眼色，审讯长哆哆嗦嗦开口道：“我们们已经审出来了陛下……请、请您先别发、发怒……”
“是么？”皇帝冷冷道，紧盯着审讯室另一端那个女人：“审出来了？我不这么认为。”
那个女人——艾德娜·孔塞特林坐昏暗灯光下，手腕被电磁铐牢牢束缚住，但神情悠闲语调从容，丝毫没有受到胁迫样子：“这就是你对待联盟旧人态度么，海因里希？我正期待你拿出所谓‘跟流亡军勾结并向暗星堂泄密’罪证呢。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便搞构陷污蔑那一套吧，你觉得呢？”
海因里希向审讯长一瞥，后者顿时汗出如浆。
“咳咳，”朗费洛长老清了清嗓子：“皇帝是有权怀疑某人情况下安排问询会议，孔塞特林小姐——”
“如果你管这个叫‘问询’话。”艾德娜扫视了这个昏暗狭小房间一眼，讽刺道：“还真是像陛下您当初‘保证厚待联盟旧人’誓言一样名不副实呢，真是您作风啊。”
敢这样对皇帝说话人，全帝国都寥寥无几，但几代联盟议长家庭出身艾德娜·孔塞特林绝对是其中之一。朗费洛长老擦了把汗不说话了，审讯室里气氛紧绷得简直让人窒息，片刻后才听海因里希冷冷道：“我没有证据。”
“但你也别想端着联盟旧人架子跟我耍横，孔塞特林。你我都知道所谓‘议长家族’现不过是高等政治犯，你所依仗不过是西利亚未婚妻这么一个身份而已，而真正光耀军团是不买你帐。”
“有人买我帐就行了，”艾德娜冷笑道，“如果没人买话你怎么会对我百般容忍呢？厚待联盟旧人难道不是你建国之初就定下维稳方针吗？如果没有这条方针，你以为各地执政省会那么乖乖臣服于帝国？”
她这么说其实一点也没错，海因里希容忍她，是因为他不得不忍。
艾德娜·孔塞特林联盟地位说是公主也不为过，她祖父和父亲都当过议长，叔父做过议员，本人也有巨大影响力和知名度；重要是，她是西利亚元帅官方认定未婚妻，两人虽无事实，但名分是不容否认。
而这“名分”是她今日种种特殊待遇基础——全银河系人都睁眼看着呢，皇帝因为莫须有罪名就把西利亚未婚妻给下狱了，传出去那还得了？要知道帝国这么大，可不是所有执政省都是保皇派，亲近联盟星系至今还有不少呢，蛇夫星座就是个典型例子。
她话里威胁海因里希心知肚明，但他没有动摇，反而笑了起来。
“厚待联盟旧人……”他重复道，语调中带着浓浓嘲讽意味：“以联盟之名，而行独|裁之实，你们以为西利亚一死帝国就再动不得你们了是吗？归根结底不过挥霍西利亚用命换来自由而已，你觉得你们还能挥霍几天？”
所有人都闭住呼吸，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艾德娜冷冷道。
海因里希勾起一边嘴角，摆手道：“你们都下去。”
朗费洛长老担心看了皇帝一眼，率先退了出去。紧接着所有人都默然退下，狭小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皇帝就带着这种笑容，居高临下盯着艾德娜：
“我不能动你们，但西利亚可以。”
“你以为你能把失去记忆西利亚掌握手心？做梦吧孔塞特林。你利用卡洛琳，机甲联赛上召来暗星堂，想让他们把西利亚带给流亡军，却不知道暗星堂只想杀死西利亚以报四百年封印之仇——然而他们计划也失败了，西利亚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听到暗星堂打算杀死西利亚时艾德娜脸色已经变了，紧接着听到他恢复了部分记忆，艾德娜眼神顿时惊骇欲绝，连掩饰都做不到：“这不——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灵魂折射是将思维波整体转移技术，难道不是本来就该保留所有记忆吗？”海因里希微微眯起眼睛，随即笑道：“还是联盟流亡军灵魂折射手术上做了什么手脚……所以你知道，西利亚是根本不可能恢复任何记忆？”
艾德娜张了张口，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记忆是一个人珍贵资产，尤其对西利亚这样活了五百多年人来说，漫长时光中积累庞大知识和经验组成了他这个人，形成了他独一无二性格、智慧和处事方式。所以我得知西利亚完全失忆后就产生了某种疑心：倾注流亡军所有科研力量灵魂折射试验，怎么会出现这种致命失误？”
海因里希顿了顿，目光中透出一丝轻蔑：“除非……你们是故意。你们本来就不希望让那个战无不胜联盟统帅回来，而是只想要一个听话易操控加文·西利亚而已。”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艾德娜面色铁青，半晌道：“……这只是你猜测，海因里希，你甚至都没证据确定那个人就是真正西利亚！”
谁知海因里希闻言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一般：“——没证据？你觉得我确定他还需要证据？”
艾德娜惊疑不定盯着他，直到他好不容易收住笑容，挥挥手道：“来人！”
两个审讯官迅速推门而入，看了眼皇帝眼神，便自觉上去捏着艾德娜肩强迫她站起来。
“我跟西利亚之间不需要那种东西，但确需要证据才能堵住你们流亡军嘴。”海因里希恶劣停顿了一下，慢悠悠道：“所以我这次叫你来，主要想请你亲眼见证另一件事情。”
艾德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即猛然意识到什么：“难道你——”
“是，”海因里希打断她道，“我要打开凤凰驾驶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