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在八仙桌上睡得像一具尸首,其余人围着他抽烟,连玉姐的指间都夹了一根。
九五至尊,宁城产,一百多块钱一包,一包细细的十支,老耿自己从来舍不得抽的好东西,转眼间就被两位富家子弟及其帮凶毫不吝惜地分了。
更缺德的是他们在桌上放一次性纸杯当烟缸使,距离老耿的脸只有五公分,刻意熏他。
陈川说“吸烟有害健康,二手烟毒害环境,为了多活几年,往后大家都得克制些。是不是啊雷老大”
郑海平若有所思地看向雷境。
雷境立即说“是啊,所以我戒烟好几年了。”
“好几年啊”郑海平问。
“嗯”
王北风和赵家锐异口同声说“对,我们作证”
“哦。”郑海平转回视线。
张春玉喷烟“人无完人,我还是个医生呢,这不也没戒成嘛。”
烟雾缭绕中,程几接受审判似的垂着脑袋,齐北崧倒是满不在乎,一脸“我睡我媳妇儿要你们管”。
“北崧,冷不冷啊”郑海平毕竟是当哥的,首先关心齐大少爷的身体健康。
“没事儿。”齐北崧昂着头磕烟灰,把大花棉被穿得像高定。
“你衣服呢”郑海平又问。
“烘着呢,快干了。”程几代为回答。
他到了郑海平面前也老实,郑海平太沉静了,让人不敢造次。
郑海平点头,问“那么今天这事儿,是程大官人你主动的呢,还是我家金莲踊跃为之”
程几眨巴了半天眼睛才察觉他是在开玩笑。这都是什么人呐居然用如此温柔严肃的语调开玩笑,生怕别人听出来是吧
雷境憋着笑,陈川忍不住,以同样的口吻说“大官人怎么可能主动属下觉得是六姐造孽。”
齐北崧呸了一声,他在这帮哥们儿面前没那么高高在上,受些挤兑也无所谓,而且还真就默认了,似笑非笑地看着程几。
程几大为窘困,又不能否认自己整晚都在助人为乐,只得借口煮面条逃去厨房;玉姐本就是个劳动妇女,见来人多了,也去灶头上帮忙。
他们俩离开后,郑海平才冲齐北崧挤眼睛,那副隐藏很深的公子哥儿痞气暴露无遗。
齐北崧笑道“干嘛你一句话也休想从我嘴里掏出来”
郑海平端着架子说“我不干嘛呀,我们有孩子的贤惠着呢,就怕被你带坏了。”
齐北崧说“呸,老雷才是真贤惠”
他问雷境“你们专程来找我的”
雷境说“你手机关了我定位不到你,但海平认为你在这儿。公司那边还有文件等你签字,你必须回去。”
齐北崧嗯了一声,轻重缓急他能分得清。
“我想带个人回去。”他说,具体带谁就不用提了,大家心里都清楚。
“人家不会同意的。”郑海平说。
齐北崧冷笑“那得看怎么说。”
“怎么说他都不会同意。”郑海平吐出烟雾,“人家从第一天就开始躲你,好不容易才甩开,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行吧。”郑海平也不坚持,“一会儿我们几个吃完了面就走,把空间时间留给你,但愿你旗开得胜。”
雷境却说“北崧,无论什么情况你今晚必须回宏城,明天一早公司有会,你不能缺席。”
另外三人无忧无虑,更不关心公司经营,连忙反对“缺席也没事,电话会议不开就得了程程\\小程\\程儿这边是终身大事,耽误不得啊”
正在商量,老耿突然醒了,而且一醒来就打翻了一次性纸杯,撒了自己满脸烟灰。接连打了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后,他懵懵懂懂地扫视众人,其余人也看猴戏般看着他。
“怎怎么啦”他是真断片儿了,昨晚的事情一概不记得,就记得自己喝了四个手榴弹。
他问雷境等人“你们怎么在这儿又迷路了”
又问齐北崧“你谁呀干嘛裹着我儿子的大棉被”
齐北崧吃这老东西的醋,拧过头不理他。
陈川于是指着齐北崧说“彪哥,是这样的,这位同志来凰村游玩不慎落水,你家程程见义勇为把他从河里救了上来,并且主动帮助他联系家人,烘干衣物,所以他裹着你家程程的大棉被。”
齐北崧瞪着陈川,那眼神在说去你妈的
陈川继续“这位同志的家人就是我们。”
“我们是专程来接他的。”王北风说。
“他是我们老板。”雷境补充。
陈川表示“你家程程这种为了挽救生命、奋不顾身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郑海平点头“彪哥,这次来不及了,下次我家老爷子会带着锦旗亲自登门造访,感谢您教育出一个勇敢善良的好孩子。”
“以资鼓励。”雷境总结。
“不用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老耿宽宏地摆手。
“”齐北崧完全没脾气了,托腮望着别处。
总之闲话少叙,几个人不期而至,吃完面条又一阵旋风走了,剩下玉姐在厨房边洗碗边小声教训程几,讲的都是生殖健康程几说知道了知道了妈你误会了真什么都没做。
张春玉说呸,做没做我看不出来
程几说我就弄了他一下,还没付钱。
张春玉说真没付钱那挺好啊,我还当玩他挺贵的啊呸就不是钱的事
齐北崧终于穿上衣服,正整理着,见老耿傻乎乎地仰头望着楼上,便问“看什么”
老耿喝了酒和没喝酒完全是两个人,大致是五岁和五十岁的区别,很客气地说“我感觉楼上有耗子。”
“耗子”
“嗯,昨晚上吱吱喳喳闹了一宿,我都没睡好。”老耿说。
“”齐北崧跑去和程几耳语,“你得换张床,那张床板太响,以后不方便。”
程几抬腿轻踹了他一脚“没有以后”
玉姐找老耿其实还有别的事他们年轻时认过同一个大哥,今天是那位大哥的忌日,按规矩应该上坟,所以两人匆匆准备了一番就到后山公墓去了。
最后只剩下程几和齐北崧,齐北崧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太说话,炽烈的眼神里里外外追随着程几。
程几本来就怕羞,只好提醒“玩够了就走吧,雷老大不是等你回去签文件么”
“玩”齐北崧问,“你觉得我和你是玩儿”
“你和谁不是玩”程几说,“这是你亲口说的。”
“我跟你不是玩儿。”齐北崧说。
程几笑了笑,显然是不信。
换做平时齐北崧就忍了,此时一下子就有些恼,因为他和他睡过了。
不是只有x入才叫做zuo爱,这种也是,齐北崧还从来没有像昨晚那样既失控又严控过,事后想想都有些佩服自己。
他撑住厨房墙,嗓门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程几也开始不高兴,心想我还没撑墙呢,你倒来撑了,你吃饱了撑的
“没什么意思,都是男人玩过就算,难不成还得负责”
齐北崧说“我偏要负责,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不要什么,我们做好人好事不留名。”
程几要走,被齐北崧一下拽住胳膊,力道不小“你对别人怎么那么耐心,偏就对我没有”
“胡说。”
“沈子默玩你,你怎么从来不生气,还老护着他”
“提他干什么”程几威胁,“你放开了啊,别逼我动手。”
齐北崧说“到底我好还是他好”
程几一拳就上去了,齐北崧虽然有准备,但也被打了个正着,捂住胸口闷哼一声。
“这有什么好争”程几背过身说,“都不好”
齐北崧朝他扑了过去,因为知道他有各种扭转技巧所以干脆用足了力气,又强硬又蛮横,那架势简直算是侵犯了。
程几一下子被他面朝里抵到墙上,慌忙用手撑住,低吼“干嘛”
“我好还是他好”齐北崧非要一个答案。
程几说“我他妈最烦别人问这个”
“所以你才是玩玩的,对不对”齐北崧在他耳后问,“你玩儿我们两个红玫瑰和白玫瑰是吧哪个比较好嗯”
“我没玩过”
“昨晚上不是玩我是疯了,你也跟着我疯你玩我爽不爽你干爹喝了麻醉药都听见床摇了一晚上”
“”程几涨红了脸,“你他妈真够颠倒黑白的”
“你他妈真够迟钝”齐北崧恨得在他圆圆的小耳朵上咬了一口,“我不讲明白你就听不出话音是吧你真傻假傻我他妈喊过你多少声宝贝儿了”
程几扭了两下,说“放”
“不放,”齐北崧说,“求我”
“最后一次警告啊,我不想打你”
“你打,但等会儿”齐北崧忽然拽下他的毛衣领,把他用力按在墙上,对着某个本来已淡去的红痕吮了一下,“让我给你盖个戳”
“操起开”程几再怎么迟钝也被磨弄热了,男人就是这点没出息。
“你怎么这么笨呢”齐北崧用燥热的嘴唇贴着他的后脖子,说,“你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呢”
经过昨晚程几当然看出来了,他是没当真。
不,应该这么说,他不肯当真,因为他觉得齐北崧不会当真。
在内心深处,在连他自己都探不到的地方,他还在警惕着齐北崧。
“你傻么”他说,“我是直的。”
齐北崧见他一时忘了反抗,得寸进尺地又啜了一口“我不在乎。我想要的东西就不会放手,管他直的弯的,圆的扁的,乐意不乐意你喜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我喜欢就行。”
这句话说得不好,因为程几警惕的就是这种齐北崧。
他突然说“狂情虐爱豪门下堂妾夫。”
“什么”齐北崧没听清。
“书名。”
齐北崧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觉不像是你会看的那种。”
“如果可能我连碰都不想碰。”程几问,“所以你的不放手和喜欢是多久半年一年”
程几背上的压力骤然消失,他缓缓把自己从墙上剥离,转头看着齐北崧,后者一脸不可置信,声音又冷又干“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程几重复,“齐总,玩够了就早些回家吧,那边还等着你呢。”
“你为什么会这样看我”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剧情管理员只出现了短短十多分钟,可它给程几带来的印象已不可磨灭,程几作为一个闯入者,总以为自己开过一点儿上帝视角,而在这个视角里,齐北崧是苦难根源。
他当然不愿意去代替沈子默在原书中的角色,宁愿固守自己的杂鱼立场,安贫乐道,所以会犹豫,会想跑。
“你居然这样看我”齐北崧又问一遍。
程几缓和气氛说“要不你自我证明一下算啦,我开玩笑的你也不至于撸一次就对我死心塌地吧我这么大魅力别提什么喜欢不喜欢,咱俩当哥”
“谁要和你当哥们”齐北崧咬着后槽牙问,“你哥们儿都是用来睡的我他妈以后想合理合法合规睡你不行啊”
程几说“我”
“你直个屁”齐北崧说,“你被我一碰就硬”
“闭嘴”
齐北崧说“你不信我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证明你听好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这辈子都绕不开我姓齐的”
他看了一眼手表“我现在非走不可,明天下午我来接你,你趁此机会好好想想,多回忆回忆我的滋味,少他妈看地摊低俗”
出门时,他看见那张借郑海平之手送的因过于庞大而无法安置的床,指着说“这床,还有楼上你房间那张我明天一并带走,尤其楼上那张要好好供起来,有纪念意义”
“”
齐北崧指着他说“我回去就给你写感谢信,就发你们凰村村委”
程几大惊失色,心想我不过盘他一次,他居然要昭告组织这他妈还让不让人活了
其实齐北崧是打算表扬他见义勇为下河救人,虽然整个故事都是陈川编的。
“宝贝儿,你给我等着”齐北崧坐进车子时如此说,也不知道是示爱抑或威胁。
“哎”程几追出去喊,“你给我回来往后就你了你他妈别写感谢信啊”
齐北崧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