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励”两个字就像从天而降的巨大块甜饼,把宴好给砸傻了。
江暮行走到哪,宴好就跟到哪,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懵懵懂懂,跌跌撞撞。
随时都能张开手臂喊一声“爸爸,抱”。
江暮行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他的额角一跳:“宴好,你喝酒了?”
宴好骤然清醒:“班长,你刚才说要商量奖励是吧?”
江暮行:“……”
宴好捧着一碗葡萄吃,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之前说好了的,我考到你定的目标,就邀请你去海边玩。”
瞥江暮行一眼,宴好咬开嘴里的葡萄,酸酸甜甜的汁水缠上舌尖,呼出的气息都是甜的。
“那我说话算话。”
江暮行没给出什么反应。
宴好给自己打气,再接再厉道:“现在这个季节去海边玩很合适啊,时代发展的太快,过几年再去就很商业化了,到那时候可能连一个贝壳都看不到。”
江暮行眉头轻动:“本市没有海。”
“我们去a市那边。”宴好把碗往他面前送送,在他伸手拿走一个葡萄后说,“到时候可以顺便参观一下a大。”
江暮行又没反应了。
宴好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迟疑几秒,试探性地询问:“班长,你是不是晕车?”
江暮行沉默不语。
那就是默认了?宴好的脸色变了变,他从小就很喜欢汽油味,觉得特别好闻,现在感觉自己离江暮行更远了。
“晕车很难受吧,那不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帽:“要坐多长时间的车?”
宴好连忙回答:“有动车,三个多小时。”
江暮行微垂着眼眸,似是在考虑。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空调里的冷气吹着假常春藤叶子不停晃动,宴好等得越来越焦躁,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出问题了,耳边徒然响起声音:“去可以。”
宴好猛地看过去。
江暮行没再转笔帽了,而是用食指一下一下敲点着,沉默片刻道:“但是我上车会跟废人一样,管不了别的。”
宴好抿嘴,果然晕车,看样子晕得还挺厉害,他露出笑容:“没事的,班长,我照顾你啊。”
刚说完,就听江暮行问:“你怎么照顾?”
宴好脑袋死机,呆呆地看着他。
江暮行掩唇咳嗽了两声:“什么时候出发?”
宴好还呆着。
江暮行重复一遍,喊了他的名字:“宴好,我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宴好当即回神:“这周天气最合适。”
“明天是周末,要是你能跟那个咖啡馆老板请到假,我们就可以明天去,然后周三下午回来,晚上你带我去青橙酒吧开眼界。”
江暮行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明天我不止咖啡馆一份兼职,早上还有一份。”
宴好头顶的晴天瞬间就被一大片乌云侵占了,他把小半碗葡萄放到桌上,眼底涌出几分阴郁。
江暮行怎么就过得这么辛苦?
宴好大力抠着手心,胸口闷着一股戾气,想骂人。
江暮行去阳台接电话。
陈丰在那头给他介绍活儿:“江小子,我这里有份家教的工作给你接。”
“算得上是我一亲戚家的孩子,跟你一样,下半年高三,上的九中,偏科严重,你暑假给补补课。”
江暮行俯视江边的夜景:“不接。”
陈丰就没想会被拒绝,他愣了下:“有钱也不赚?”
“你不是在家教机构干过吗?给人补课是你拿手绝活啊,有什么接不了的?”
“高三的复习很重。”江暮行说,“我只能带一个,否则质量会下降。”
陈丰不以为然:“随便教教呗,人就是让你辅导辅导,讲讲题,又不是说一定要你帮着送上名牌大学。”
江暮行侧了侧脸,余光透过玻璃门,扫向垂着头的纤瘦身影。
“没办法随便。”
陈丰还想说什么,江暮行前一步把他的话堵住,淡淡道:“陈哥,谢你好意。”
“你这小子真是,太有主见,感觉你比我还成熟,”陈丰也没生气,“既然你不接那就算了。”
“不过我得提醒你,钱要准时还啊,晚了大家都麻烦。”
江暮行挂断电话,在阳台站了两三分钟回客厅:“周一上午去。”
宴好愣了愣:“那回来的时间呢?还是周三下午?”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个海需要看三天两夜?”
“还要去a大,a市也有其他景点,难得去一趟,不多跑跑几个地方感觉都不值。”
宴好见江暮行一言不发,不由得忐忑起来,就乱说话:“班长,你怎么都没多大的反应?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说完就想咬舌自尽,江暮行答应一起去玩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
这么得寸进尺,他都替自己害臊。
“多跑几个地方?”
江暮行眉骨耸起,“你连一个引体向上都做不了,怎么跑?”
宴好急于澄清自己,他想也不想就站起来,眉心轻蹙:“引体向上是技术问题,跟腿力无关。”
江暮行瞥宴好踮起来的脚。
宴好被他目光所及的地方一阵发麻,腿一软,脚后跟跌回了地上,红着脸嘀咕:“我挺能跑的。”
江暮行屈指扣两下桌面:“要是你跑不动了,我不会管你。”
宴好眼底猝然亮出流光溢彩:“班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拖你后腿!”
江暮行偏开头,下颚线条绷了绷。
宴好往他身边挪近两步:“那……班长,我的奖励呢?”
江暮行睨他一眼。
宴好的体温在那一眼里疯狂增长,他无措地挠挠鼻尖:“按理说成绩是我自己的,考得好是我收益,我是不好意思要奖励,可是说要商量奖励的人是你。”
后半句轻不可闻,颇有几分找家长讨要糖果的意味,不给不行,说好了的。
江暮行拿起桌上的错题本看看,随口一问的样子:“你想要什么?”
宴好怔了好一会,郁闷道:“我没想好。”
江暮行神色如常:“那等你想好了说。”
宴好看他搭在本子上的修长手指:“要是我一直想不好呢?”
江暮行说道:“那就表明你不是很在意。”
宴好:“……”
江暮行看手表:“九点多了,你一个题都没做完,卷子也还没开始讲,我今晚在你这住,课推到十一点。”
宴好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往客房方向冲。
江暮行沉声道:“去哪?”
“我去给你拿被子,阿姨收起来放橱子里了,不知道有没有味道,我拿出来放放,空调也要先开一会……”
宴好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客房。
江暮行立在桌边,半响抬手抹了把脸,手放下来时,隐隐有一点抖。
宴好睡前才上qq,发现有同学找他旁敲侧击,想知道他怎么考出来的那个成绩。
还有人去踩他空间了,评论怪怪的。
宴好只回了杨丛跟夏水。
接近零点的时候,宴好去敲客房的门:“班长,你睡了吗?”
房间里的灯早关了,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洒在飘窗上面。
江暮行没躺下来,他靠在床头阖着眼帘,听到门外的声音,没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
在第二声响起时,江暮行下了床,赤脚打开房门,看着门口的人,嗓音在昏暗的光线里听着有些哑。
“半夜了,宴好。”
“对不起啊班长,我睡不着。”
宴好按开旁边墙上的小灯,眼睛看着地板。
江暮行捏鼻梁:“说事。”
宴好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就是,那个,我想好要什么奖励了。”
他举起手里的纸,垂下睫毛,小心藏着眼底的紧张:“我想你帮我签个名。”
那是一张普通的信纸,蓝色单线,空白的,上面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大概是灯光太柔和了,江暮行的眉目看起来没平时那么锋利。
“我又不是明星,签什么名?”
宴好轻松说笑:“班长,你不知道吗?很多人把你当偶像的。”
江暮行无动于衷:“这跟你要我签名有什么联系?”
“有联系,”宴好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我也是你的崇拜者。”
江暮行侧倚门框,腰背微弓着,看他头顶乱翘的几根毛。
宴好的手心里出了一层细汗,捏着纸的手无意识收紧。
江暮行薄唇一掀:“笔。”
宴好恍惚着把笔递过去,看他要在第一行开头写,急忙出声阻止:“等等,不写那里,你往底下写写。”
江暮行撩起眼皮。
宴好的后背汗毛蹭一下全竖起来了,表面故作镇定。
江暮行不可能看出他的心思,不可能的,冷静点,别慌,他在心里不停地自我安慰。
可要是江暮行问起原因……
宴好搭好的心理建设登时就四分五裂,他的呼吸跟心跳都变得紊乱。
想不出原因。
签名的理由就已经有点勉强了,这种要求怎么都说不通。
宴好打起了退堂鼓,指尖蜷了一下,想抓了纸就撤。
然而江暮行什么也没问,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握笔在那张纸右下角写了名字。
似乎并不在意。
宴好仿佛在江暮行面前洗了个澡似的,带着一身的汗,同手同脚回了房间。
他把捏得有点皱的纸铺在桌上,一点点抚平了,一瞬不瞬地看着江暮行那三个字。
看了很久,宴好摁开自动笔准备写点什么,在笔尖快碰到纸的时候,他的手突然一顿,把自动笔换成了铅笔。
先写一回,过段时间再擦掉换别的。
宴好屏住呼吸,趴在桌前,认认真真在一处空白的地方落笔,他在纸上写——
我是宴好的男朋友,江暮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写晕车的攻,希望好好加油,班长也加油。
晚安小可爱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