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绝一回到家,就看见玄关前的白色大理石地板上有个梅花印。
“……?”
客厅显然刚刚被打扫过,而且之前散乱摆放的乐谱和笔记全部都整理的干干净净,远处还隐约能听见猫叫声。
“绝——”
还没等戚麟出来,小爪子在地上啪嗒啪嗒的细碎声音就响了起来。
江绝一扭头,就看见一只小黑猫跳到了茶几上面。
“我——”戚麟带着手套出来,显然是想给它洗澡来着:“你——”
你别生气啊。
江绝把包放下来,皱眉看向那只蹲坐在茶几角落上,跟黑檀木雕像似的猫:“下来。”
黑猫小声喵了一下,非常服软的跳到地毯上趴着了。
“这是我在广场里捡的——看它要吃脏东西来着,”戚麟生怕他不愿意,小声道:“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把它送给可靠的朋友,或者送救助中心去。”
这黑猫回来以后没多久,已经对三层楼式的结构记得清清楚楚,金色的兽眸里透着小机灵,显然明白这家里食物链顶端的霸主是谁。
霸主绝瞥了他一眼,开口道:“会用猫砂了吗?”
“会了!它好像还会用马桶!”
“给它戴个有号码名牌的项圈吧,”江绝不放心道:“明天下戏了我们带它去打针。”
戚麟露出惊喜的表情:“你不介意它在家里吗?太好了!”
江绝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无奈笑道:“毕竟是你抱回来的啊,它叫什么?”
“小祈。”
他弯下腰,把这猫翻转着抱起来,看了眼尾巴根:“你把它抱回来这么久,就没有看见它屁股后面的蛋蛋吗?”
猫……有蛋蛋?
戚麟干咳了一声:“这名字给男孩子也挺好的。”
出人意料的是,这只猫当真非常听话——
本来小猫第一天回来不应该洗澡,可是他没什么应激反应,连躲在床底下寻求安全感的常规操作都没有。
能吃能睡能撒欢,已经开始嚼屋里君子兰的叶子了。
于是江绝和戚麟换了围裙和手套,打了盆热水给它洗了个澡。
小家伙站在吹风机底下竟然不怕,反而眯着眼颇为享受,偶尔被弄疼了才细细的叫一声。
江绝原本对它没什么感觉,不由得也多了几份好感。
戚麟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把猫粮猫罐头猫砂买全了,看在它会用马桶上厕所的份上,决定直接把一楼的卫生间让给它用。
第二天再抽空去兽医那看了一下,三个月大、身体健康、需要及时打疫苗。
小猫舔了舔江绝的手心,一脸讨好的看着家里的霸主。
霸主先生应了一声,默默付了猫三联的疫苗钱。
另一边,片场里头。
由于要拍学校的戏份,先集中拍完内景再出外景。
学校本身还真没有能装下一整个拍摄团队的心理咨询室,肯定还是要在棚内建一个半开放式的房间,就跟上次的小方块似的。
白凭见江绝回来了,瞥了眼他衣角的小梅花印,心想这孩子跑哪逗猫去了,咳了一声过去跟他讲拍摄注意事项。
今天的全部戏份都是戚麟的,江绝昨天把大部分的室内戏拍完了,算是能减轻点工作量。
戚麟扮演的陈医生,本身是人本主义学派的。
心理医生虽然都是心理系出身,但是越往后越会倾向于不同的治疗类型。
有些江湖骗子考了个证就来诓骗病人,如果问问他对心理学的了解,和治疗方式的选择,恐怕也只能含糊着胡扯。
常规的主流学派之一,是精神分析,即追根溯源的分析问题本质,从根部帮忙治疗。
而人本主义的医生,更有关怀感和包容感。
去倾听、去理解,让来访者能够得到充分的被尊重感。
这就是戚麟花了很长时间去学习的东西。
他在这一个月里,没有去别的地方,也暂时放下了其他的宣传,而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上官医生写病历听病人诉苦。
他没有行医资质,不允许在过程中发表任何言论,病人也是在清楚有实习生在场的情况下,跟医生继续咨询的。
如今来到现场,甚至不用太多的去铺垫和准备,戚麟就进入了状态。
白大褂一套在身上,柔顺的发型配上温和的眼神,让人莫名的有种亲近感。
张流跟江绝对戏的时候还有些小紧张,NG了好几次,可一看见戚麟,甚至会有些小害羞。
戚麟哥哥真的太好看啦!
这小姑娘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小声的生怕不够淑女,显然跟之前那个在剧场哈哈哈哈狂笑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好?”陈医生坐定之后,看着眼前才十二岁上下的小客人:“我是学校的心理医生,会尽力帮你解开心里的困惑,请相信我,好吗?”
他虽然也是男性,可说话时温润和蔼,而且整个人的气场都是向外舒展的。
比起那个私下里几乎带着几分惊悚变态感的黎轶,陈医生显然要让人放心很多。
小女孩之前做了很久的准备,包括通过手机和各种途径了解自救的方式,此刻竟然颇为放松。
“其实,不相信你,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她坐直了些,语气显然有种超脱年龄的世故。
“我的爸妈不相信我,和班主任谈论这些,她未必肯惹上这些麻烦。”
小祈抬起头来,露出淡淡的笑容:“所以,只能选择你了。”
陈医生微微皱眉,开始听她解释相关的事情。
整个过程,都压抑又有些不合时宜的平静。
江绝本来想去引导张流怎么来表现这个情节,但白凭预先拦住,说先让这个小孩儿自由发挥看看。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不哭不难过,也不会如同受伤的小动物一样露出怯生生的眼神。
镇静,理智,以及过度的早熟。
江绝在镜头外,忽然觉得这么表达出来也挺好的。
小演员确实有演技不成熟的地方,但这个角色本来就独立又勇敢,不然也不会最终成功自救。
她在这个环境下,用利益最大化、风险最小化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有种超脱年龄的智慧。
陈医生显然非常担心她。
这样小的孩子,完全抽离着来表述这件事,是在潜意识的隔离痛苦与不安。
她把某些需求和情感全部按了下去,让它们消失在表层意识里,才能有如此镇静的样子。
这并不是件好事。
“我说的……足够清晰了吗?”她忽然问道。
陈医生回过神来,深呼吸道:“你真的,非常成熟,我很赞同你的一些选择。”
他露出更严肃的神情,如同与一个成年人交谈一般,姿态也更为平等:“你不愿意报警吗?”
小祈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我不愿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报警。”
这件事,如果在证据不充足的情况下,只凭借她一个人的指控来报警,显然很危险。
警察来了,父母会感觉到被冒犯和打扰,而且最后极有可能不了了之。
所以不可以。这样自己会再次被训斥,以及更加的不被信任。
而如果让父母抓他个现行,也很不可能。
只要听到门锁的响声,一切就会立刻结束了。
陈医生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心疼的表情,仔细想了想道:“这样好不好?我去和你的父母进行家访,用最安全的方式劝他们保护好你,可以吗?”
小女孩扬起头,询问道:“怎么保护?”
“比方说……”他想了想道:“摄像头?连接手机的摄像头?装在比较隐秘的位置?”
“你可以先帮我买吗?”小女孩为难道:“压岁钱还要几个月,我到时候还给你。”
陈医生哑然失笑,挥挥手道:“不用你破费了,就当老师送你的就好。”
“我觉得……这样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小祈抬起头道:“你觉得,那个哥哥是个变态吗?”
是。
一般恋童癖,都有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并不是为了快感来折腾小孩,而是把现实中的不得志、不满足,与某些事造成的压力焦虑,转移到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孩身上。
陈医生深呼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事完全不用自己引导谈话节奏,耐心地倾听她的心声:“你想要怎么做呢?”
小女孩忽然失去了笑容。
她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儿童和严肃两个字似乎永远都扯不到一起。
可是小祈站在这里,毫无笑容的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严肃的如同时间都暂停了。
她眼神坚定,拳头握紧,稚嫩的脸庞上竟有坚毅的感觉。
“CUT!”
江绝颇为欣慰的松了口气:“状态很好啊,演的不错。”
张流远远地冲着导演WINK了一下,又眼睛亮亮的看向戚麟:“我演的还可以吗?”
“你超棒!”戚麟笑道:“是个小戏骨啦!”
“戚麟哥哥——你可以抱我一下吗!”张流紧张兮兮道:“这样我回去,就可以跟班里同学炫耀啦!”
她还是真敢说。
戚麟回头瞥了眼不远处微笑点头的孩子家长,蹲下来抱了抱她:“你该为自己骄傲,你比我还棒哦。”
江绝站在远处,忽然有种戚麟粑粑多了个闺女的既视感。
……错觉,肯定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