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情节越接近法庭对峙这一段的时候,气氛越有些紧张。

演员们都在状态里,哪怕机械的一条拍完再保一条,大伙儿也默契的没有出戏,各自在自己的状态里。

小女孩偷看了堂哥的密码,还悄悄顺走了他的手机,终于牵扯出一个更大的案子。

居然有一整个组织严密的扣扣群,不仅详细地介绍了如何循序渐进的偷拍、性侵未成年人,还有各种犯罪事实的照片摆在群相册里。

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是,群主,就是这个看起来斯文又礼貌的堂哥。

他在人前是一副光明磊落、知书达理的样子,可在人后却用最下流和猥琐的字眼,来教更多无知又变态的男性做更龌龊的事情。

证据确凿且事实严重,小女孩转眼就报了警,并且要求公开在法庭上出席指证。

江绝在拍电影的时候,很谨慎的没有用任何技巧,讲故事就单单纯纯的讲故事,不用故弄玄虚的叙事,不用阴暗沉闷的色调,把一整个完整的故事给讲出来,让观众的注意力停留在剧情和情感本身。

但小祈这个角色的塑造,却被刻意的调高过。

受害者有罪论已经流行很久了。

好像被强奸过的,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应该为这段记忆感到羞耻,仿佛他们才是犯罪者,是被指责为‘不要脸’、‘道德败坏’的那种人。

而相反的,侵犯他们的人,却很少有人指责,甚至有人会撮合他们跟受害者结婚。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在经济条件不发达的过去,女性的身体成为性资源,女性的存在也被刻板固化。

因此,女性被冒犯,被伤害,是本身价值的损害,会破坏在婚姻这场买卖里的估值,进而是应该被指责的。

可是小祈的身上所散发的,始终是接受过完整教育,以及沐浴在现代化光芒下的磊落和坦然。

她始终不觉得,自己脏了,自己应该感觉到羞耻。

恰恰相反,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有痛苦和彷徨的一面,可从来没有贬低过她自己。

哪怕没有被父母理解,哪怕连班主任都信不过,她还是没有为了那一点点的安全感,对残酷的现实低头。

张流在扮演小祈的时候,显然把分寸拿捏的颇好。

江绝会花很长的时间和她说戏,给她解释这个人物的想法。

为什么这个小女孩会不断地寻找庇护,为什么她不愿意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张流和家长一起听江绝讲戏,愣是上了好几堂安全教育课。

助理汲汲在旁边一脸欣慰。

老板之前演越羽的时候,简直是妖媚到极点的偶像男子。

现在转型成这么一板一眼的导演,讲戏搞得跟教授讲座一样,果然老板就是老板啊——流弊!

在剃寸头之前,还拍了这样的一幕。

小女孩忍辱负重的收集了所有的证据,再一次被迫和那黎轶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

家长们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出门的时候都还在开心的聊着八卦——他们关心着明星偷税漏税到底要交几个亿,却对自己孩子的糟糕处境浑然不知。

黎轶依旧是那帅气干练的模样,如同偶像剧男主角。

可一等那孩子的父母走远了,他就那么熟门熟路的伸出手,想要再伸进那孩子的衣服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小祈忽然抽出手,对准他的脸用尽力气,狠狠地抽了两个耳光。

又响又脆的声音几乎跟被音响放大过一样,黎轶被打蒙了,人都没缓过来。

他的脸上甚至直接红肿,有清晰的两个巴掌印。

“小婊子倒是烈了。”他伸手掐住小女孩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信不信我今晚就来真的?嗯?”

女孩没有回答他,而是听着窗外的警铃声。

她知道这一切该结束了。

警察是由真正的警察扮演的,同样也细心呵护着小女孩,自带一身正气。

原本受害者不用出席法庭,可是她还是选择去了。

江绝换上了被拘留的衣服,而且也剃了个寸头。

剃头的人是老白,显然手艺还挺好的,看起来是个清秀俊朗款的年轻人。

一边剃头,还要一边敷脸。

小姑娘下手是真狠,但不狠点也不行。

要是一条不过,打脸这个得连着拍好几条,估计更难受。

江绝捂着冰袋敷着脸,白凭在旁边咔嚓咔嚓地剪头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儿子是亲儿子啊,写这种戏份对自己也是真下得去手。

戚麟看见寸头绝颇不服气,心想他怎么剃了头发还这么颜值在线,要不染个黄毛再看看。

可等江绝深呼吸了几秒钟,再次进入镜头的时候,好像又换了个人。

他的气质好像突然就畏缩又委顿了。

从前的黎轶,是一边保持着温柔笑容,一边对小孩子下手的恶魔。

这部电影彻彻底底的把美好撕碎给人看,清晰的告诉观众——

犯罪,是与样貌、学历、教养、谈吐,全都无关的。

如阴沟里的野狗般的小混混,可能是救助动物的好人。

可看起来接受过高等教育,帅气俊朗且看似完美的男人,同样也可能是一个未成年色情信息群的群主。

哪怕他长着一张近乎于偶像的脸,哪怕他再如何谈吐举止亲切又让人着迷,罪犯也永远是罪犯。

侵犯未成年人,伤害幼小的儿童,无论有什么前提和理由,都不可饶恕。

黎轶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甚至是当着媒体的面,指责他做出的一切。

“是你。”那孩子盯着他的眼睛,神情无所畏惧。

“是你伤害了我。”

她伸出手,指着他道:“你应该付出代价。”

那青年被剃了寸头,穿着囚衣,从前的所有光环都突然崩解。

他甚至连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最懦弱和无能的一面被完整地暴露了出来。

他翕动着嘴唇,想要为自己辩解着什么,可是在此刻,在这个小女孩面前,竟然仿佛被击溃了所有的防线。

“你会坐牢的。”女孩的眼睛如同明亮的宝石。

“有罪的人,不是我,是你。”

整个片场的收音效果极好,甚至连旁观者的呼吸声都清清楚楚。

法官落锤,声音掷地有声:“罪名成立。”

在那一瞬间,那青年面色惨白地看向法官,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他直接不受控制地冲到围栏旁边,吼叫着为自己辩护:“我是无辜的——都是她陷害我!!”

安保人员速度围拢,试图把他控制住。

可在这一刻,进入监狱的恐惧比泰山压顶还要可怕。黎轶的两眼都布满了红血丝,极其失态地吼叫道:“我的博士学位马上就要到手了,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还要去上班——”

他的嘴被粗暴地捂住,整个人跟死猪一样被缚住四肢,当场拖了出去。

小女孩扭头,看了眼庭下倾听着的陈医生,眨了眨眼,忽然笑出了眼泪。

“我成功了,对吗?”她流着泪轻声问道。

整个法庭寂静无声。

陈医生红了眼眶,无声地笑着点了点头。

你成功了。

其实拍到这里本来已经快杀青了,但是他们考虑了一下,决定加一段戏。

主要是黎轶这个角色,在跟陈医生对峙,跟小女孩的父母对峙,以及在各种场合里,都让人恨得牙痒痒。

如果不在电影院里把观众积攒的怒气纾解出来,搞不好江绝现实真的会有安全风险。

加一段戏,也是为了震慑潜在的强奸犯和性侵犯,让他们知道做这些恶心事的下场。

这段戏是在监狱里的。

黎轶在儿童面前,显得高大而有力量,如同魔鬼一样难以逃离。

可是他在监狱里,当真什么都不是。

各种壮汉,脸上身上布着刺青和伤疤的壮汉,显然都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呆熟了。

连狱卒在押送他进来的时候,都一脸的不屑。

“这小白脸,像个妞儿啊。”大汉在铁栏的另一边下流的吹了个口哨:“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诈骗犯?”

狱卒往地上啐了一声,骂骂咧咧道:“诈骗?!他侵犯一个十二岁小姑娘!个狗东西!”

那狱卒开了铁牢的门,上去直接一脚把黎轶踹进一个八人监里,恼火道:“就这么个小白脸,开群组织一群傻逼伤害小姑娘小男孩,还要脸吗?!什么名牌高校大学生?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无数双眼睛看向那瑟瑟发抖的青年,囚牢里的男人们开始低声交谈,神情颇为鄙夷。

“小子——你是没妈养的野种啊,自己不怕将来有女儿?”

“切,还以为是个什么高端诈骗犯,原来是个杂种!”

在铁牢关上门的那一刻,旁边的杀人犯露出了笑容。

“来,我们好好交流一下。”

伴随着狱卒的大步离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穿透了整个监狱。

江绝蹲在棚子里,生怕嚎的不够惨,保了好几条,拍的跟恐怖片现场似的。

戚麟在镜头外听他凄厉的惨叫声,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

“是得这么叫,不惨他们不解气。”

等江绝再次出镜,过完了所有的镜头,还回放着听了自己的五六遍惨叫声,才终于去照照镜子。

他安静地站在落地镜旁边,看着寸头的自己。

“还可以?是吧?”戚麟羡慕道:“还是你长得好看啊。”

江绝沉默了很久。

“我们去买假发吧。”

作者有话要说:江绝[咬牙微笑]:头发没长出来之前,我都带着假发出门了,告辞。

戚麟[跃跃欲试]:黄毛了解一下啊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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